韩终那疯狂的模样,令得嬴成蟜都为之一惊。

    小碎步退回嬴政身旁,嬴成蟜低声道:“不会再疯一个吧?”

    “此人可还有用呢,由不得他疯啊!”

    “大兄,快去寻祝由医!”

    嬴政无奈的看了嬴成蟜一眼。

    若非你这竖子,此人又怎会如此?

    但嬴政也忍不住发问:“此物果真不能给人带来好运?”

    “若如此,此人的家族又如何能迅速壮大?”

    “此事无关乃兄之长生,而是事关大秦之社稷!”

    “王弟切莫诓骗乃兄!”

    韩终家族的发展史一查便知。

    韩终对姆嫡雏那真挚的信仰也不似作伪。

    嬴政如何能不怀疑姆嫡雏确实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嬴成蟜低声道:“弟骗谁也不能骗大兄啊。”

    “弟何尝不希望大兄鸿福高照、运势如虹,以至于我大秦都能借大兄鸿运而兴盛?”

    “弟尤希望大兄能长命百岁,最好能崩于乃弟之后,如此乃弟才可一生无忧!”

    “只可惜,此物确实与好运无关,与仙神更是无关。”

    “至于此人家族为何能发展壮大,那还不简单?”

    “以随从身份跟着商队从琅琊一路走到西域深处,夺了当地人的圣物之后又杀回老家。”

    “且出行时他只是商队随从,归来时却是孤身一人,若说此人手里没个几十条人命,谁信?”

    “凭着行走数万里的见闻眼界,加上这股子凶煞狠厉和身手,此人在齐国老家那个小村子当不上豪强才是笑话!”

    “至于所谓好运,也不过是认为自己今年能行好事,故而做事愈发积极主动,便行了好事而已。”

    乍听韩终家族的发展史,很难不让人怀疑韩终的家族好运连连,以至于能帮助韩终的家族连连跨越阶级壁垒,实现在齐国极难实现的阶级跃迁。

    但嬴成蟜的解释却更符合逻辑。

    韩终家族的所谓好运并不是那四片叶子的小草,而是韩终的曾祖父!

    嬴政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浓浓遗憾。

    果然,仙神所赐的宝物又岂能那般简单的出现在寡人眼前!

    不过,无碍。

    苜蓿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看着越发崩溃的韩终,嬴政朗声开口:“寡人倒是以为,此物确实是大鸿运之物!”

    韩终的瞳孔缓缓聚焦,看向嬴政的目光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

    嬴成蟜是很多方士公认的最能沟通天地鬼神之大巫。

    嬴成蟜的判断,韩终自己没有底气去推翻。

    但韩终知道,嬴政是有资格推翻嬴成蟜判断之人!

    嬴政此言无异于给了韩终一个崭新的希望!

    嬴政目光温和的迎上了韩终的双眼,声音坚定:“若韩生家中所藏之物与长安君所言之物乃是同一物。”

    “寡人可特赐方外之士韩终黄金百斤!”

    “再赐方外之士韩终秩比封君,可乘驷马之车,出入起居、行走坐卧皆比封君之礼。”

    “准方外之士韩终可参朝议,可直奏寡人!”

    嬴成蟜闻言不由咂舌。

    好大的手笔!

    这是原本历史上嬴政授予乌氏倮的待遇。

    这更是嬴政对没有政绩、军功之人最为厚重的赏赐。

    而今,竟提前授予了韩终!

    嬴成蟜很难不怀疑嬴政对韩终仍未死心!

    而所有方士的呼吸更是不由得急促了起来,看向韩终的目光满是火热。

    他们是方士,也大多都是不得志的儒生。

    而今,韩终竟然突然就获得了比肩封君的待遇!

    虽然只是待遇比肩封君,而没有食邑、家兵和权力。

    但仅仅只是这個名号,就足以韩终青史留名,更能拉扯家族兴盛壮大,大步跨越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这如何不是鸿运呢?

    韩终的脸色一片潮红,轻声喃喃:“位比封君!秩比封君!”

    韩终的目光愈发迷离,声音不断抬高:“鸿运!”

    “大鸿运!”

    “今岁韩某得见四叶姆嫡雏六朵,乃是数十载之最,韩某便知今岁定有好事发生。”

    “未曾想,今岁这大鸿运竟是应在了此处!”

    “哈哈哈~韩某,秩比封君矣!”

    虽然实现好运的方式和韩终设想的方式截然相反。

    虽然嬴政驳斥嬴成蟜的方式与韩终的设想大相径庭。

    但,无所谓了。

    好运终究来到了他的身边,而这一切都是姆嫡雏所赐!

    内心的支柱被重新扶起,更有了厚赏重赐,韩终轰然跪地,仰天大笑:

    “姆嫡雏在上!”

    “韩某秩比封君矣!!!”

    嬴成蟜赶忙看向王戊下令:“快去寻祝由医,还愣着做甚呢!”

    韩终大口喘着粗气,笑而摇头:“无须劳烦祝由医。”

    “韩某虽然振奋激动,更对秦王感激不尽。”() ()

    “然,韩某早就知今岁韩某会行大鸿运,故而心中早就有了预料,不至于激动至脑疾。”

    嬴成蟜愈发无语,这还叫没疯?

    他怎么感觉韩终疯的更严重了呢!

    不过嬴成蟜却也松了口气。

    虽然感觉韩终疯的更严重了,但韩终至少看起来还算正常。

    已经先疯再死一个孙赫了。

    若是韩终也疯了,那嬴成蟜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大秦还需要韩终家中供奉的苜蓿,而韩终的家乡目前并不处于大秦的掌控范围之内。

    倘若韩终真疯在了这麒麟殿内,取苜蓿之事必将多经波折!

    韩终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诚恳的说:“韩某拜谢秦王厚赏!”

    嬴政温声而笑:“韩生无需拜谢寡人。”

    “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若韩生家中供奉之物果真是长安君所言之物,此物于我大秦之利重也!”

    “倒是寡人当谢韩生才是!”

    韩终拱手再礼:“韩某稍后便写家书,请家父将姆嫡雏献与……”

    韩终咬紧牙关,声音艰难的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长安君!”

    最艰难的话语说出口后,余下的话语变得顺畅:“亦请大王多派使者,以保姆嫡雏安然入秦。”

    嬴政、嬴成蟜和韩终都很清楚韩终此话之意。

    那些护送苜蓿的使者,又何尝不是要求韩终家族必须听令的刀斧手?

    而将苜蓿献于嬴成蟜而非是嬴政,则是因为嬴成蟜早就为造粪田肥物而遍搜天下万物!

    韩终此言显然是在建议让苜蓿以肥料备选品的身份进入大秦。

    如此几乎不会引起齐国君臣的揣测,毕竟嬴成蟜已经从齐国搜寻了很多作物,不差苜蓿一项。

    但这却也是对韩终信仰的深深践踏!

    嬴政拱手一礼:“韩生为大秦筹谋良多,又上此良谏。”

    “寡人自当纳之!”

    韩终摇了摇头:“君以国士待韩某,韩某自当以国士报之!”

    “然,韩某亦有一请!”

    嬴政当即道:“韩生大可直言!”

    然而回应嬴政的,是沉默。

    数十息后,韩终带着浓浓憧憬的轻声喃喃:“韩某知道,位比封君、秩比封君乃是无上尊崇,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能得大王此赏,韩某此生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能享尽美酒、美人、美景、美食,更有无数人讨好逢迎韩某,令得韩某一生极乐!令得韩某的家族成为一地显赫!”

    卢渊绿了!

    卢渊等一众方士的眼睛全都绿了!

    我等皆知位比封君、秩比封君很爽,我等已经很嫉妒了。

    无需你再细细解释一遍,令得我等愈发嫉妒!

    “然!”

    韩终突然扫去憧憬和朦胧,转而坚定:“此非韩某所求!”

    “韩某所求,乃是重走家曾祖父旧路,去巡访仙神。”

    “韩某拜请秦王将此番厚赐赏与韩某的嫡长子。”

    “再准韩某一路西行,为秦王寻访仙神!”

    诸多方士:“啊???”

    听得韩终此话,麒麟殿内很多方士都惊呆了!

    他们寻仙问神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得享优渥人生吗!

    所有人都很清楚,除非真能给嬴政带来长生,否则他们能拿到的最重赏赐也不过如韩终此赏。

    可韩终却选择让儿子去享受极乐人生,自己继续奔赴极西之地去寻找仙神?!

    长安君果然慧眼。

    一早就看出此人疯了!

    嬴政看向韩终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欣赏:“韩生可知西行之路漫漫,且道阻多艰?”

    韩终坦然道:“韩某知道。”

    “家曾祖父临终之前多与我等讲述西行路上的艰难,警告我等不准西行!”

    嬴政眼中的欣赏之色愈浓:“即便如此,韩生依旧要放弃寡人厚赏,执意西行?”

    韩终坚定的说:“大王重赏,韩某感激不已!”

    “但大王之赏比之仙神之赏却远远不如!”

    “韩某岂能因大王重赏便放弃了仙神重赏?”

    “且大王如此厚赏,韩某自当更加努力的西行寻仙,为大王求来长生!”

    嬴政能给韩终的,只是位比封君、秩比封君而已。

    即便这待遇尊崇,可令韩终一生极乐。

    但这份极乐却仅能持续几十年,几十年后的韩终还是会变成一抔黄土。

    韩终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长生不死、永远极乐!

    嬴政话语若有所指:“如此看来,韩生对仙神在西颇为笃定?”

    韩终点头道:“极西之地必有仙神,这是韩某一直以来的坚信!”

    “而今日,长安君更是坚定了韩某的判断。”

    “极西之地必有仙神!”

    “便是大秦列代先王,可能也尽数魂归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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