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四年十一月一日。

    筹备年余的分科举士于今日正式开始。

    太阳初升,嬴政便领着一众朝臣齐聚大秦军校,让冷寂的大秦军校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只因随嬴政而来的臣子随从足有两千余。

    但一个月前还等在咸阳城内准备开考的七千三百九十一名考生,而今却仅剩六百余!

    大秦筹备一年之久的分科举士,结果考官数量比考生数量还多。

    就离谱!

    嬴成蟜立于大秦军校门口,冷声开口:“自十月二十日起,一些为分科举士而来的百姓子弟突然不再备考,而是主动向其他前来考试之士传递家乡消息。”

    “所有非百姓出身的士子要么家中突然有人重病,要么便是出现了让人不得不迅速归家的要事。”

    “弟派遣亲兵往近处打探了几名士子家中的情况,确定那讯息皆为真。”

    “以至于非百姓出身而未离咸阳城的士子,仅剩七十九人。”

    “立于左侧那一百五十三人,皆是弟府上门客。”

    “立于右侧那四百一十七名士子,皆是百姓家中子弟!”

    所有非权贵出身的士子家里都在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了重大变故。

    所有权贵出身的士子家里却都一片祥和安康。

    说这是巧合?

    谁信啊!

    毫无疑问,关东权贵们发挥了他们的基本技能。

    权贵子弟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有才华的。

    但只要堵住非权贵家世才子的晋升通道,亦或是消灭了那些非权贵家世的才子,权贵子弟们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最优秀的才子!

    嬴政的声音更是沉凝如水:“果然,关东百姓还是按耐不住了。”

    嬴成蟜沉声发问:“监御史已尽数就位乎?”

    嬴政略略颔首:“早在王弟还朝之前,乃兄便已派遣诸多法吏奔赴这些士子的故乡。”

    “王弟谏监御史之策次日,乃兄便与王爱卿商定,将这些法吏充入监御史之中,给予其监御史之身以便行动。”

    “故而监御史早已抵达这些士子的故乡,时刻盯着这些士子的家眷。”

    “有监御史在,关东百姓此次所犯罪行将无从遮掩,士子们的家眷或会负伤,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朝廷对关东的统治乏力,和关东权贵多点开花的出击,让嬴政和嬴成蟜没办法主动出手。

    他们只能将士子们的家眷当做鱼饵,而后在那饵料旁布下一个个抄网,等待关东百姓自投罗网!

    嬴成蟜放松了些许:“善。”

    “如此,总也算是有些斩获。”

    “弟这就令军校弟子前来。”

    大秦大张旗鼓的搞了一场分科举士,结果只有六百余人前来,其中大半还都是权贵子弟,这很难不让人多想,更难不让人嗤嘲。

    为了大秦的脸面,为了不让天下人对分科举士失望,为了不让关东百姓欢欣鼓舞,嬴成蟜已然决定将军校一期生们拉出来,充充场面。

    然而嬴政却摇了摇头:“依照王弟的计划,军校一期生还要一年才能毕业。”

    “让他们继续追随王弟学习便是。”

    “有人已为乃兄送来了一份厚礼!”

    说话间,嬴政目视西方,眸光复杂。

    ——

    与此同时,大秦军校外。

    “嘶~有点冷啊。”刘季搓了搓胳膊,踮起脚尖看向大秦军校的校门:“秦王便在彼处?”

    萧何无语的用力拽着刘季的胳膊,低声呵道:“尔意欲寻死乎?”

    刘季无所谓的说:“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

    “再者说了,那么多人围着秦王呢,咱也看不清啊!”

    说归说,刘季还是放平脚掌,老实了下来。

    又看了看身周,刘季啧声道:“刘某初入咸阳城之际,来参与分科举士之人还如过江之鲫。”

    “结果今日真要开考了,却仅剩这么些人?”

    “那些身着华服之人倒是颇有能为,也不知秦王见此状会作何感想。”

    “不过如此一来,你我考中为官的可能也就大了很多啊!”

    说话间,刘季颇有些雀跃。

    只损失了阿翁的一条腿,就换来了一个做官良机。

    划算!

    萧何环顾四周,随意的说:“刘贤弟以为秦王是庸人,还是长安君是庸人?”

    “今日之事,想来早就在秦王并长安君的意料之中。”

    “只不知秦王会如何破解此局。”

    刘季‘呵’了一声:“发现了又如何?没发现又如何?”

    “此策乃是阳谋,即便秦王早已发现也难破之!”

    萧何突然踮起脚尖道:“莫要吵嚷,看那边!”

    刘季顺着萧何的目光向西看去,便见一行望不到头的马车正在自西疾驰而来,最终停在大秦军校门外三十丈。

    随着马车停驻,一名年过四旬、面容方正、颇具威仪的男子走下马车。

    刘季不由得咂舌道:“此人观之便知不凡也!”

    萧何也有些震惊:“此人必定身居高位许久。”() ()

    “此等人还需要参加分科举士?”

    芈粒的瞳孔更是一缩:“姜赞?!”

    刘季和萧何不认识这人,但芈粒却一眼就认出了来者。

    第一名走出马车的人,赫然正是吕不韦行商之际便追随在吕不韦身侧,又随吕不韦一同入秦出仕并担任洛邑县令为吕不韦看护食邑,最终因吕不韦被罢相而主动请辞的姜赞。

    相较于昌允、李斯等人而言,姜赞才是吕不韦真正的死忠亲信!

    熊挽的脸色也变了:“姜赞怎会主动入仕,甚至还要通过分科举士这等途径!”

    “难道……”

    熊挽的目光投向第二架马车,便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一名名因吕不韦被罢相而主动请辞的亲信走出马车。

    一名名吕不韦往日的门客紧随其后。

    随着一架架马车停驻,足足三千余名吕不韦一系的贤才抵达考场!

    姜赞上前一步,面含惭色的拱手一礼:“大夫姜赞,拜见大王!”

    嬴政倒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能再见姜爱卿,寡人心甚悦之。”

    “以姜爱卿之能,担负县令已是屈才,还要再参与这分科举士乎?”

    姜赞笑道:“既是朝廷新制,臣自当尊而行之。”

    “且臣近些年也多在阅览典籍、游学以补不足,亦想通过此考以验才学。”

    嬴政笑而颔首:“善。”

    “寡人等着看姜爱卿给寡人的答卷!”

    芈粒、熊挽等朝臣齐齐变色。

    随着吕不韦一系人马的抵达,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成了笑话!

    隗状、魏缭、王绾面露沉凝。

    大批吕不韦亲信的抵达意味着此事绝对出自吕不韦的手笔。

    吕不韦想做什么?

    难道吕不韦意欲重回朝堂吗!

    万一吕不韦重回朝堂,那会是谁给他腾位置?

    冯去疾、韩仓、嬴乐等朝臣看向芈粒等朝臣的目光更满是敌视和愤怒。

    原本吕不韦一系即便前来参加分科举士,也不过是少数而已。

    结果经由芈粒等人的一番折腾,吕不韦一系瞬间成为此次分科举士的大多数。

    嬴政哪怕是闭着眼睛抡才,都能抡到吕不韦的人!

    你楚系外戚还没过够和吕不韦政斗的瘾吗?

    非要还没开打就给自己上上强度!

    “快看东方,还有人在来!”

    听到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东方,便见一名俊朗少年正策马扬鞭而来。

    疾驰绕过军校,少年最终停在嬴成蟜身前三十丈处,满脸振奋的拱手而呼:“末将田轸,拜见主帅!”

    嬴成蟜:???

    嬴成蟜拾级下阶,讶异发问:“公子轸!”

    “公子怎的会来我大秦?”

    田轸爽朗笑道:“据闻秦国分科举士,中者可入大秦军校随长安君学习。”

    “本公子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万幸,不曾耽误了时辰!”

    嬴成蟜愈发讶异:“谁告诉公子的?”

    田轸下意识的回答:“相邦啊。”

    嬴成蟜摇了摇头,无语的问道:“本君是问公子,谁说分科举士中者可入大秦军校的?”

    “分科举士!举士!”

    “公子难道不知举士是何意吗?”

    “是为官吏也!”

    这次,轮到田轸懵了:“然,相邦说……”

    坏了,本公子被骗了!

    嬴成蟜又看向田轸身后的千余人发问:“诸位皆是为入大秦军校而来?”

    后鸿等人齐齐拱手:“我等皆是为科考为士而来。”

    后鸿等人明确表态,他们千里迢迢奔赴大秦,就是为了能混個大秦的编制!

    田轸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这些与自己一路同行的人。

    合着只有本公子一人被蒙在鼓里啊!

    嬴成蟜又看向田轸道:“公子若只是为入大秦军校的话,便无须参加分科举士了。”

    “不若随于本君身侧,看看这些齐地贤才的成绩。”

    田轸沉默数息后,一道念头浮现于心。

    心中轻叹,田轸洒然笑道:“来都来了,本公子还是考考吧。”

    “若能仕于秦,追随长安君的机会总是能更多一些。”

    嬴政一锤定音的笑而开口:“既然公子轸有此心,那不妨一试。”

    田轸赶忙拱手:“拜谢秦王!”

    还没等齐地贤才们安置好车马,来自燕地、赵地的千余贤才也陆续抵达。

    原本仅有六百余人的广场,如今却站立着六千余名考生!

    看着变得拥挤起来的广场,熊挽冷声开口:“燕、齐、赵之百姓分明已经答应臂助我等。”

    “却未曾想……哼!”

    “皆蝇营狗苟之辈也!”

    芈粒的目光也颇为沉凝:

    “好在我等另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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