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穹所部将士们呆呆的看着那道被嬴成蟜以长戟高高举起的身影。

    他们看不清那道身影的样貌,却认得出那道身影所穿的甲胄!

    “都尉,战死?!”

    “袍泽们,为都尉报仇!!!”

    “武安君被押回邯郸城问罪,我部都尉战死,此战还怎么打?怎么打啊!”

    李牧被召回邯郸城问罪本就令得赵军士气低迷。

    两名都尉一人失踪一人被杀,更是对赵军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少数忠于扈穹的将士奋不顾身的冲向嬴成蟜,试图为扈穹报仇。

    但更多的扈穹所部将士却是或降或逃!

    赵军中军,赵葱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本将的命令确实晚了些许,但也不至于令得扈穹所部大败亏输啊!”

    推演战事之际,长考一番不是很正常的吗!

    本将不过是思虑的周全了一些而已,下达的命令晚了一些而已。

    怎么就令得黄高所部没能按时抵达预定位置,从而导致黄高所部被蒙恬所部阻截,进而导致扈穹所部右翼空虚被西锋所部所趁,最终致使扈穹被杀、扈穹所部溃败啊!

    司马尚声音满是焦急:“主帅,过往不可追!”

    “我军现下究竟该当何如,还请主帅速速示下!”

    赵葱深吸一口气,肃声发问:“四周伏兵还需要多久才能抵达战场?”

    司马尚毫不犹豫道:“最快也需要一日左右!”

    李牧从未小觑过嬴成蟜。

    只有将伏兵布置的足够远,才能避开嬴成蟜麾下的斥候。

    在李牧以身为饵的情况下,李牧率领十二万兵马坚持两三天时间绝非难事,就算是再多坚持半个月也可谓轻而易举。

    但对于李牧来说易如反掌的事,对于赵葱而言却比登天还难!

    赵葱的手指微微发颤:“一日?”

    “今秦军士气如虹,我军士气低迷,更是已有两部兵马溃散,很可能会引得其他兵马也随之溃散!”

    “坚持一日……”

    扈穹、任游二部近两万兵马,却没能阻秦军一个时辰。

    而今赵葱身周仅剩十万兵马,赵葱根本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坚持一天时间,等待伏兵抵达!

    就算是伏兵抵达了,又能如何?

    伏兵不过三万而已,又是长途奔袭而来,根本不足以帮助赵葱转败为胜,只是能给秦军多添些军功罢了!

    赵葱突然发问:“元宝山守军还需要多久才能抵达战场?”

    司马尚赶忙回答:“还需要六个时辰左右。”

    “主帅!”

    “敌军近在眼前,我军究竟该当何如,烦请主帅立刻示下!”

    远远的,嬴成蟜所部已在驱赶着扈穹所部溃兵向赵军中军冲来。

    而挡在赵军中军前方的,已仅剩司马尚所部!

    见赵葱迟迟不下达命令,反倒是再次开始长考,急不可耐的司马尚再也顾不上军中尊卑,断声而喝:“本部听令!”

    “弩兵上前,三番轮射!”

    弩弦炸响之音响彻战场,司马尚麾下弩兵向着嬴成蟜的方向送出了漫天弩矢。

    赵葱也终于下定决心,满脸严肃的看向司马尚:“若是本将记得不错,司马都尉追随武安君久矣?”

    司马尚现在很想拔剑回身,一剑砍了赵葱的脑袋!

    敌军已经冲到我军阵前,眼瞅着就要冲击我军中军。

    结果你身为主帅非但不下达任何有效命令,反倒是聊起了家常?

    本将追随武安君多久,与此战有什么关系!!!

    司马尚高声再喝:“盾兵上前,护于枪兵之后!”

    “左右二翼再列三层枪林!”

    在司马尚的指挥下,司马尚所部变成了一个三面长刺的刺猬,中部弩兵还在不断向外喷吐箭矢。

    在完全放弃了行动能力的同时,也将防御力提到了极限!

    赵葱再次发问:“都尉司马尚,追随武安君有几岁?!”

    司马尚这才不得不转过头,声音冷硬的开口:“末将于武安君帐下听用已有十二年!”

    “末将谏,现下大敌当前,哪怕主帅有心排除异己,也请主帅先解当下之困!”

    在司马尚看来,赵葱执着于询问司马尚追随李牧多久,显然是为了打压李牧的亲信、排除军中异己,从而彻底掌控此军。

    司马尚理解赵葱此举。

    基本上每個将领初入军中都会做类似的事。

    但司马尚不能理解赵葱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做这等事!

    赵葱略略颔首道:“既然司马都尉已在武安君帐下听用十二载,想来必是武安君亲信。”

    司马尚面色愈发冷冽:“正是!”

    “末将愿为武安君效死!”

    “主帅若是对末将不满,大可上谏大王,令末将随武安君一同回返邯郸城问罪!”() ()

    话落,司马尚索性不再理会赵葱,而是着眼于眼下战局。

    但司马尚没想到的是,赵葱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认真的说:“既如此,本将就放心了!”

    “传本将令!”

    “调拨五万兵马入都尉司马尚麾下,再令四周伏兵、元宝山守军尽数并入都尉司马尚麾下。”

    “着令都尉司马尚即刻率军东进!”

    司马尚不敢置信的豁然转头看向赵葱:“主帅,您方才说什么?!”

    前番司马尚还在怀疑赵葱要排除异己、打压于他。

    结果一转头,赵葱竟然要把此军半数兵马拨付给司马尚,甚至还把三万伏兵和两万元宝山守军尽数交给了司马尚!

    若是如此分兵,那主帅究竟是赵葱还是他司马尚?!

    赵葱看向司马尚,目光之中满是诚恳:“本将方才下令。”

    “从我军之中抽调五万兵马,连同四周伏兵并元宝山守军一并并入司马都尉麾下。”

    “再令司马都尉东进!”

    司马尚错愕之情无以言表,无措又谨慎的拱手道:“秦长安君正率重兵突袭我军。”

    “主帅却令末将率主力部队东进?”

    “主帅究竟意欲何为?还请主帅明言!”

    这是阴谋吧?

    这一定是阴谋吧!

    赵葱目光转向那杆正缓慢却坚定的向他行来的大纛,轻声开口:“本将知本将无能抗秦长安君。”

    “原本本将意欲借武安君之威加以拖延,拖到武安君回返军中便算一功。”

    “可现在本将方知,本将高估了本将的能力!”

    轻声一叹,赵葱从怀中取出了那面还没被他捂热的虎符。

    小心抚摸了一番后,赵葱双手递出虎符,认真的说:“算算时间,武安君还没走远。”

    “拜请司马都尉率我军主力立刻东进,寻得武安君,并请武安君即刻执掌虎符,号令我军!”

    看着赵葱递给的虎符,司马尚愣住了。

    不敢去接虎符,司马尚怔怔的看着赵葱道:“若主帅果真有此心,主帅大可亲自率军东进,将虎符交还武安君。”

    “而不必将如此重器交托于末将!”

    赵葱失笑摇头:“尔等厮杀汉,只顾征战乎?”

    “若本将战死,则军中无将,即便武安君有罪在身也有理由重掌虎符。”

    “只要武安君能反败为胜,便是大王也奈何不得武安君!”

    “但若是本将未死,哪怕是本将心甘情愿的将虎符交还给武安君,武安君也必定会背上抗令不尊的罪名。”

    “如此一来,即便武安君原本无罪,现在也有罪矣!”

    司马尚瞳孔猛然一缩:“主帅,您……”

    赵葱抬头环顾四周,洒然一笑:“此地,倒是处埋骨宝地。”

    “只可惜春日方至,草木尚萌,未曾郁郁葱葱啊!”

    司马尚终于明白了赵葱的想法。

    在自知自己无力对抗嬴成蟜的情况下,赵葱选择用他的死,来换取李牧重新执掌大军!

    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退位让贤!

    司马尚心中对赵葱的抵触瞬间烟消云散,赶忙拱手道:“末将愿为主帅断后!”

    “末将虽不明朝中事,但末将以为,我等皆是为大赵而战,大王定然能体会我等一片忠心,总归会有办法的!”

    赵葱拍了拍司马尚的肩膀,轻声笑道:“一杆将旗不足以让我军将士死战不退。”

    “唯有大纛在此,才能保我军不散!”

    “司马都尉,莫要辜负了本将的期许、武安君的信重!”

    赵葱很清楚赵军的士气已经跌至谷地。

    之所以尚未溃散不过是因为大纛还在。

    一旦赵葱向东逃遁,即便司马尚竭力镇压,余下赵军也必定会迅速崩溃!

    如果断后赵军迅速崩溃,秦军势必会衔尾追杀,即便李牧重掌大军也没有时间整军布置,最终留给赵国的依旧是一场大败。

    在如此时刻,能承担断后任务的人,唯有赵葱!

    从家兵手中接过长枪,赵葱断声而喝:“中军听令!”

    “分列左、中、右三部!”

    “左、右二部结方阵,拒敌!”

    “中部弩兵听令,目标敌军大纛。”

    “弩矢漫射!”

    “传令都尉黄高所部,收兵回撤,追击秦长安君所部后部!”

    “传令……”

    在赵葱的命令下,赵军迅速被调整成为兵书上的标准阻敌阵型。

    策马抵近中部前端,赵葱高举手中长枪,面向全军嘶声咆哮:

    “吾乃大赵宗室子弟、此军主帅,将军葱!”

    “众将士,随本将死战!”

    “不退!!!”

    本将,可以死!

    大赵,不能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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