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街道上变得喧闹起来。

    又趴在冯丽荣病床边睡了一夜的陈安到卫生所外面看了一眼,见四处赶着牛车、挑着担子的人汇集到桃源镇上唯一的街道,他这才想起,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其实说实在的,蜀地是改革开放经济变革的大本营,七八年以前,做生意的少见,到处都一样,在打击投机倒把。

    七八年以后,蜀地做生意的就开始得越来越多了,在管理上没有别的地方那么严格。

    但终究没有放开,还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于是催生了众多黑市场,负责管理的也只是隔三差五地去追撵一次,即使被抓到了成为倒霉蛋,处罚力度也不算太严,何况这里是蜀地边缘山区。

    逢农历二、四、七赶场,到公社售卖东西的,多是周边各个生产队组织来的人,地里种植出的蔬菜,养出的牛、羊和猪崽、到手工作坊里加工出的各种食物,都有售卖。

    当然了,也有人挑着担子,背着背包,带着一些从沿海倒卖过来的各种小商品来售卖。

    地方偏远,查处得不严格,也就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就连一些县城的人也会抽空专门到这里转转,包括陕西那边一些村子的人也有不少过来。

    山里的村民,带着自家留存的鸡蛋和准备出售的鸡鸭出来卖到供销社,顺便买点家里所需要的生活用品。

    对于年轻男女来说,这也是个难得的相亲机会,会尽可能将自己打扮得看起来好了一点,看看有没有看对眼的人。

    而对孩子们来说,赶集就是一场饕餮盛宴,即使市面上卖的东西很单一,但依然能找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看得眼睛发直。

    小小的集市,也变得热闹。

    陈安寻思着,今天回去,倒是可以顺便买上几只小猪崽回去养着。也是时候养起来了。

    到了明年,看看能不能长到一百二三十斤,也能杀上年猪。

    还是家养的猪肉养人,撵山打到的野味所能提供的肉食代替不了。

    最简单的,经常吃兔子、野鸡的肉,在别人看来,经常能吃上野味儿,羡慕得不得了。

    但实际上,只吃兔子肉反倒会被“饿死”。

    肚子是吃了鼓起来,但是,无论吃多少兔子、野鸡之类的肉,始终感觉不满足。

    别无其它,这些兔子、野鸡之类的瘦肉动物,没有油水,吃得时间长了,反倒常常感觉到饥饿,浑身乏力,甚至生病。

    换句话说,不少野味弄出来,好吃归好吃,但终究只是能解解馋,换换口味,并不长久。

    南方山里的野猪和北方不一样,北方的野猪形体更大,为了面对严酷的寒冬,也会早早通过疯狂的进食积蓄起厚厚的脂肪,但南方的野猪,浑身瘦肉。

    也就是黑娃子、猪獾、狗獾之类能有油,但这些野物的油,终究有着让人不太舒服的异味,一两顿还好,吃的次数多了,不是习惯,而是会变得很怕。

    家里养猪,那是必须的事情。

    鸡仔倒是不用从街上买,这年头家养的几乎都是土鸡,有土鸡蛋就能自己进行孵化。

    现在那些鸡已经全在陈平那里养着了,在有母鸡抱窝的时候,孵化一些回来养着就行。

    陈安倒也不急,主要是现在没什么粮食喂养。

    多挣上一些钱,买了粮食,事情就好办了。

    等到公社食堂开门,陈安去里面给冯丽荣买了些吃的,吃过后,接班的女医生给冯丽荣挂着针水。

    耿玉莲赶到,听陈安说挂完针水就能回去了,简单地和冯丽荣聊了几句,就让陈安自己守着守着,她自己到集市上去逛逛,说是要买些东西,先回去。

    两个小时后针水挂完,陈安领着冯丽荣出了卫生所,在集市上转了一圈。

    就在逛着的时候,冯丽荣忽然扯了扯陈安的衣袖,冲着他噘嘴示意:“我那天就是从他手里买的白妹儿。”

    陈安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一看到那人,心里的冷意更甚。

    冯丽荣所说的人,正是封正虎,此时正在一個卖魔芋豆腐的摊子前跟人讨价还价。

    陈安微微点了点头:“等我找机会调查一下,毕竟没有现场的证据。”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是暗自嘀咕:这下铁定了!

    冯丽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跟在陈安身旁,继续在街上的摊位上看着。

    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买的,冯丽荣也不能多动,陈安干脆直接到卖牲口的地方,买了四只足月的猪仔,用篾框装着,找了根木棒,挑着猪仔和冯丽荣一起往石河子村走。

    到了盘龙湾,刚好临近中午,耿玉莲在家里张罗饭菜,等到陈安和宏山进屋,立刻热情地将冯丽荣迎了进去,然后冲着陈安使眼色,让他到厨房接手做饭的事儿。

    耿玉莲自己则是领着冯丽荣上楼,去看给她布置的房间。

    陈安拿自家老妈没办法,只能将双管猎枪送到楼上房间的墙壁上挂好,然后去瞅了一眼隔壁冯丽荣的房间。

    屋里的木床上,已经铺好厚实暖和的新被褥,还特意挂上了一床蚊帐,一看就知道是今天新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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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拉着手坐在床上,嘀嘀咕咕说着话,无外乎就是让冯丽荣安心在这里住下。

    陈安微微笑了笑,下楼到厨房里,接手做饭的事儿。

    耿玉莲也是舍得,特意去买了新鲜的猪肉、豆腐之类的东西回来,在厨房的菜台上放了不少。

    不得不说,耿玉莲在这事儿上,很是用心。

    眼看着陈子谦也快放工回来了,陈安也不耽搁,洗了手开始在厨房摆弄,做了几样家常小菜,手艺谈不上好,但他舍得用油,做出的菜品上油汪汪的,单是这些油水,就足以让人对它们充满食欲。

    等到陈子谦放工回来,陈安将耿玉莲和冯丽荣叫了下来,围坐在餐厅里放着的用熟漆抛光得漆黑光亮的木桌旁吃饭。

    陈安乐呵呵地看着自家老汉老妈,一个劲地往冯丽荣碗里堆那些菜,分分钟堆得满满当当。

    冯丽荣一个劲地拒绝,终究没能逃过,只能求助地看向陈安。

    陈安只是冲着她笑笑:“就使劲地吃撒,你看看,你一来,我老汉老妈眼睛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我彻底成了空气,啷个不见他们给我夹一筷头菜嘞?”

    耿玉莲立刻就瞪了过来:“你龟儿给老子少说点话,没得人会当你是哑巴。”

    陈安撇撇嘴,但还是说道:“你们也有点分寸撒,莫再往她碗里夹菜了,她自己想吃那样会自己夹,不要把人弄得浑身不自在撒,都不晓得丽荣想不想吃,喜不喜欢吃,伱们这样搞是会怕的,到时候受不了跑逑了,你们要负责哈!”

    说完,他将碗放到冯丽荣面前:“吃不了的,放我碗里!”

    冯丽荣笑了笑,将自己碗里的菜分了一半给陈安,这才看着陈子谦和耿玉莲:“妈,爸爸,你们不用管我,我想吃那样,我自己会动手,这样弄我有些不习惯,进了家门,就是一家人了,平常对待就好,不然我老是觉得不自在!”

    “不给你夹菜了……主要还是怕你不习惯,不好意思夹菜!”

    陈子谦满脸笑意,刚才冯丽荣一声爸爸,叫得他心里非常舒坦:“莫怕,想吃那样就自己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越随意越好。”

    “你能那么想就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放开些。”

    耿玉莲也是满脸堆笑,随即,笑意一敛,往面前的大碗里,接连夹了三块豆腐,放到陈安碗中:“省得你说老子不给你夹菜!”

    这一幕,逗得冯丽荣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一笑之下,又牵引得后脑勺上的伤口发疼,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赶忙将笑意压下来。

    “想吃哪样,自己动筷子哈!”

    陈子谦招呼一句,然后跟陈安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昨天公安特派员走访我们村和黑潭子村,都没有发现,说是今天要到岩房坪那边去走访一下,都不晓得那狗日勒能不能被揪出来。”

    到黑潭子村走访过,没能查出什么来,陈安也就对他们不抱希望了。

    至于去岩房坪村,陈安也知道他们的用意,那里了解冯丽荣情况的人最多。

    事情陈安已经在前天晚上一同去卫生所看望冯丽荣的时候跟宁家庆说过,该规避的问题注意规避,他倒也不担心什么。

    至于凶手,陈安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于是,只是点点头说:“晓得了!”

    有冯丽荣在家,耿玉莲也没有忙着去上工,下午就呆在盘龙湾,准备打理一下菜地,顺便照顾一下冯丽荣。

    而陈安则是提了双管猎枪,腰间绑着子弹带,领了猎狗就往山上走。

    陈子谦和耿玉莲问起,他只说自己到山上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弄到什么野味。

    出了村子,陈安直奔黑潭子村。

    封正虎和吕明良家,都是前几年从外面搬来的,住的地方离黑潭子村有点距离,那片山坡上,也就只有他们两家人住在那里,倒是方便陈安探查。

    他赶到两家人所在的山坡后面,正碰到黑潭子村敲响上工的钟声,见到两家人懒散地走出屋子,到了下面大路上等着其他上工的人。

    见封正虎也去上工,陈安也就没有什么好守的了。

    通常去上工的时候,总是几个人在一起,他就即使找过去,也没法当着别人的面直接动手。

    既然已经完全确定就是封正虎,接下来,就只差一个他落单的机会。

    陈安也不空等,干脆往黑潭子村旁边的山岭走了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野味,带回去吃。

    没想到,进山大半个小时后,他看到一片山体垮塌下来堆积的山石缝隙中,有虫子密集地起起落落,直觉告诉他,那是一群蜂,而且很可能是群蜜蜂。

    只是,当他走近了,才看清楚,在碎石缝隙中的,是一群青米蜂,跟群蜜蜂大小相似,扯成线地进进出出,非常强盛。

    青米蜂分布广泛,各地的叫法不一,因为在某些地方可筑巢数年时间,所以又被叫做万年蜂,也又叫裤裆蜂、苍蝇蜂、小米蜂的。

    它还有另外名字,叫香蜂,陈安觉得,这一定是个吃货取的名字。

    因为他也认为,这跟蜜蜂差不多大的青米蜂,蜂蛹可以说是所有蜂蛹中最好吃也最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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