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狼崽子被送到宏山家关养着,主要是陈安这里没有安置它们的地方。

    八只猎狗、两只熊猫、猪、鸡、羊、牛、竹溜子……院子里太热闹了,就这么几个小东西放出来,别说狗了,就连那些羊见到,都想冲上去将它们弄死。

    对于狼,它们有深刻在骨子里的惧怕,哪怕这些狼崽子还小。

    早上的时候,陈安起得很早,然后往镇上跑了一趟,给潘石玉教授发了电报,又买了些奶粉之类所需的东西。

    回到盘龙湾的时候,他顺便去水潭沟里看了一眼,看到了那几条在水面上翻了肚皮的鱼。

    水塘里其它的鱼,都活得好好的,就那几条带回来的死了,这就奇怪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是这一路上装油纸袋里的影响?

    但陈安又觉得,要是那么容易死,也该早就死在油纸袋里了,而不是放水潭里才死。

    还是说是水质的问题?

    但陈安自觉这水潭里的水质,应该没问题,那是能直接用来当饮用水的,要真有问题,别的鱼怎么不死?

    他转着看了一遍,回想这些鱼在大湾河流里的样子,想到这些鱼特别喜欢聚集在水流有落差冲出水泡的地方,再看看这水塘,他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些问题。

    自从河流改道,留下这么一个大水潭子,里面就再没有新鲜的水流注入,成了一摊子死水。

    对比河里清亮的流水,这水潭里的水,时间久了,开始有些发绿,靠近边上的位置,还同水田里一样,长了不少浮萍。

    陈安隐约觉得,就是水没有流动的原因。

    不是活水,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在太阳暴晒下,水温、氧气,都大有不同。

    他思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方面原因。

    至于究竟是不是,再去弄几条来试一下就知道了。

    他返回小桥边,背着买来的那些东西回了屋子,背篼一放下,就将刚买来的几瓶百虫灵交给冯丽荣。

    昨天回来,一家子都遭了大罪了,都不知道带回来的皮毛和衣服上,潜藏了多少跳蚤。

    哪怕陈安一回到家,就去河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衣服也扔盆子里泡着,晚上躺床上,依旧一会儿这里痒,一会儿哪里痒。

    就连一直很乖的孩子,都动不动就哭,解开襁褓一看,好家伙,立马有三四个跳蚤蹦跳出来。

    两口子不得不半夜起来,打着手电筒满床铺地按跳蚤。

    楼下陈子谦的房间里也是一样,老两口窃窃私语,不用说也知道是被跳蚤咬得遭不住了,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睡着。

    因此,陈安都不敢睡懒觉,第一时间往镇上跑,去买能灭杀这些跳蚤的百虫灵,家里的床铺、养着的牲口,乃至两只熊猫,都得好好处理一下。

    不然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家里边将到处都是这玩意儿。

    回来的时候,他相继遇到了宏山和甄应全,他们也是去买百虫灵的,昨天晚上估计都不好受。

    在这年头的山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避免不了有跳蚤虱子之类的东西。

    家家户户都养着鸡鸭之类的东西,条件受限制,跳蚤、虱子泛滥的情况,还得等以后经济条件好起来,能很好地改善卫生条件了才能得到缓解。

    不然的话,好多人身上都有跳蚤,尤其是孩子身上,衣服一翻起来,就能在缝线位置看到乱爬的虱子和虮子,也就经常能看到大人拉着自家孩子各种翻找。

    尤其是女孩子,头发里虮子成片。

    这也就让这年头,有一個很特殊的物件,篦子,就是专门用来将这些虱子、虮子从头发上梳下来的。

    尤其是跳蚤,最是麻烦,藏在床单、被褥里,有的也在地上,一有机会就咬人。

    它跳得高,跳得远,眼力不行,手不快都捉不到。

    冯丽荣拿了百虫灵,第一时间就去了楼上的房间,掀开被子,将百虫灵的粉末喷在床单上,然后拉被子盖住。

    陈安则是忙着往几只躺在地上,动不动就抬起爪子在身上挠的狗子身上喷些药粉。

    接下来还有羊群……

    两口子折腾不少时间,总算是将这事情给处理好了。

    下午的时候,宏山和甄应全都来了盘龙湾。

    甄应全将提前带回家的熊胆和熊皮都送了过来,至于肉,那是在山上就已经分好的,回到村里,各自带着自己分到的肉回了家里。

    陈安分了一半的黑娃子肉,两只狼的狼肉,至于那只麂子,砍成四块,陈平也得了一块麂子肉和一只狼肉。

    回到家里,陈安又给陈平分了些熊肉。

    他这些日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建造茶园坡地的事情上,没日没夜的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是辛苦,陈安都看在眼里。

    但山里哪有悠闲,不苦,连肚子都吃不饱,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稍微轻松些。

    这个两年前怎么看陈安都不顺眼的大哥,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平和了很多,也卖力了很多。

    宏山和甄应全过来,除了要帮忙铲油皮,主要还是想过来跟着冯丽荣学着做一下狼肉干。

    铲油皮的事情,不过个把小时就完成了,清洗后晾干水分,绷在框子上送进仓房里阴干着。

    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厨房,帮忙剔狼肉,切条,看着冯丽荣将那些肉放在锅里混着香料煮了半小时。

    捞出来沥干水份,又起锅烧油,加入八角、丁香、花椒粉、辣酱、辣椒、盐和酱油之类的东西,将这些狼肉放入其中翻炒,直到炒干了起锅。

    甄应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了一些塞嘴巴里吃着,连连点头:“香,不要说是做干粮,就是拿来下酒菜,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狼肉也能弄的那么好吃,这下算是学到了,就是有点费油!”

    费油两字,逗得几人都笑了起来,这是现如今的常态,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这么弄。

    至于宏山,他自己是吃过的,只是之前没见过怎么做,专门过来看看具体操作。

    学会后,两人随即回家去了,各自家里也有狼肉和熊肉要进行处理。

    等着狼肉干凉了,陈安帮忙装缸里密封起来,然后帮着冯丽荣将取下来的那些黑娃子肥肉切小,给冯丽荣进行炼制,至于剩下的,则被他腌制起来,准备过两天烟熏腊制。

    终于闲了下来,陈安再次到院外的水潭边,脱衣下水,将里面几条死鱼给捞了上来,专门从山里都要带回来吃,这死掉的鱼,也不能浪费了。

    让陈安万万没想到的是,甄应全居然真的在傍晚的时候,提着只大公鸡和几瓶酒来了盘龙湾。

    陈子谦刚放羊回来,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见甄应全被陈安迎进来,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有些奇怪地问:“你这是要干啥子哦?又是提鸡,又是提酒嘞?”

    甄应全完全没有身为一个长辈的架子,直言不讳:“我在山上就说过了,要拜狗娃子为师,请他教我撵山采药!”() ()

    陈子谦目光在陈安和甄应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他当啥子师傅嘛,你是长辈,转回来拜个小辈为师,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甄应全笑道:“笑话啥子,学赚钱的本事,有啥子好笑话嘞?是脸皮重要,还是把日子过好重要?要不了几年,我两个娃儿也就要到结婚的年纪了,到时候要钱钱没有,要房房没有,那时候才是让人笑话嘞。

    再说了,安娃子比我有本事,他就有资格当师傅。陈哥,帮忙说哈,让狗娃子收了我这个徒弟,不要嫌我年纪大,我今年刚四十岁,正是壮年的时候,还来得及。”

    陈子谦听了他一番话,反倒愣住了,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哈,把日子过好比啥子都重要……”

    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陈安:“幺儿,你是啷个想嘞?”

    陈安苦笑道:“我在山上的时候已经给甄叔说过了,没得必要搞这一出,如果真看得上我这里,无论是撵山还是采药,我都愿意教,进山的时候一起就行了,他非要提着鸡拎着酒地来,这是怀疑我诚心啊!

    再说了,我就一个刚独自撵山采药才不到两年的人,哪有这种资格嘛。”

    “比我有本事就有资格……”

    甄应全说道:“我不是怀疑你不诚心教我,教你肯定是会教嘞,我来拜师,其实是想说,以后跟着你撵山采药,伱不要把我当个长辈看,就当个徒弟一样使唤,不要老是顾忌我是个长辈不好开口。”

    看着甄应全坚决的样子,陈子谦笑着看向陈安:“幺儿,看样子,你这个师傅是必须当了!”

    陈安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顿饭,至于那些拜师的过场就免了,改天我要进山,会提前跟你打招呼,就怕到时候耽搁你家里边的农活。”

    “有婆娘在,我两个娃儿也到了出力的时候了,家里边这点事情,他们应付得过来,你只要来教我,我肯定有空!”

    甄应全嘿嘿笑了起来:“我可是当你答应了!”

    陈安点头道:“是咯,东西我收下……走,进屋!”

    有甄应全在,陈安将他提来的公鸡给宰了,让冯丽荣黄焖了一锅,晚上的时候,招呼着甄应全在家里好好喝了一顿酒,直到喝得微醺了,甄应全才离开。

    陈安也喝了不少酒,早早地洗漱睡下。

    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的原因,还是百虫灵真的起了效果,这一晚,一家子终于睡踏实了。

    第二天,陈安睡了个自然醒,然后带上油纸袋和背篼,又往大湾跑了一趟,专门观察了一下那些鱼的生活习性。

    他发现这些鱼特别喜欢在河流的石头上,啃噬那些沾染在石头表层的东西,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刮痕。

    下午的时候,他又弄了十多条鱼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将那些鱼直接放到水塘里,而是在桥下的河流里,用石头挡了个水塘,将鱼给放养在里面。

    隔天再去看,那些鱼果然安然无恙。

    陈安能确定了,这些鱼果然要用活水才能养活,而且,水流冲撞越猛的地方,它们似乎越活泼,喜欢生活在激流里,氧气含量高的地方。

    也难怪,肉质会那么好吃,而且在别的河流里不多见。

    陈安知道自己的水塘该怎么打理了,还是得挖沟渠,将河里的水给引进水塘,让这一潭死水变成流动的活水。

    并且,专门修筑一道石坎,人为地制造水从高处流下来的冲击效果,让水动起来,保证供养足够。

    至于吃的,他觉得将水潭里堆上些河石就行了,自然沉积在石头表面的那些东西,就能提供。

    他也不打算喂什么,让它们自然生长,尽可能地保证这种地道的感觉。

    整个水潭得好好打理一番,这是个不小的工程。

    正在他盘算着打理水塘的事情时,一直跟着他在水潭边转悠的招财和几条猎狗纷纷凶叫起来,旺旺和娇娇更是直接跑上路,冲着竹林里狂吠不止。

    竹林里的路上有人过来,陈安隔着竹林看不清楚,担心猎狗伤到人,赶忙回到路上,叫住几条猎狗,然后看向竹林里出来的一个中年陌生男人。

    远远地看到几条呜呜凶叫着的猎狗,他也不敢近前,很是礼貌地问:“弟娃儿,请问这里是不是盘龙湾?”

    陈安打量着来人,见他梳着个大背头,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脚蹬锃亮的皮鞋,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感觉。

    细细想了想,他发现自己脑海里是真没一丁点印象。

    他不由问道:“这里是盘龙湾,你到这里来是有啥子事蛮?”

    “是这样嘞,我姓甘,叫甘正彬,在锦城工作,这次回来探亲,昨天在镇上的时候,听人说这里有个叫陈安的年轻弟娃儿打了几只狼回来,想过来买几个狼鼻子!”

    狼鼻子?

    陈安有些莫名,没听说狼鼻子有什么特殊作用啊。

    “我就是陈安……你买狼鼻子干啥子?”陈安好奇地问。

    甘正彬见眼前的人就是陈安,脸色变得欣喜:“我家幺儿娃有抽风的毛病,我听老人说用狼鼻子能治,想找几个回去试试……”

    狼鼻子对陈安来说,一直都没什么用,既然有人需要,他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你跟我来,我割给你!”

    甘正彬高兴地跟着陈安进了院子,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山石盆景,似是没想到,深山沟壑中,居然藏着打理得这么好,甚至还透着些文雅气息的院子。

    陈安也不墨迹,回屋取了刀子,到仓房里将五个连着狼皮一起剥下来的狼鼻子割了下来,用洋灰纸包着,给中年男子送了出来。

    “还是第一次听说狼鼻子能治抽风,以前只是听说熊鼻子有用!”

    他随口说了一句,将几个狼鼻递给中年。

    “抽风也是分情况嘞,我家娃儿那种症状,就必须用狼鼻子,山里的狼太少了,比黑娃子还难打倒……”

    甘正彬感激地说着,忙着从怀里掏钱:“好多钱一个,我给你买!”

    陈安摇摇头:“要啥子钱嘛,你有用你带走就是……走,到屋头喝水!”

    “啷个能不给钱嘛!”

    甘正彬也不数,直接将掏出来的钱一股脑地递给陈安,见陈安不接,干脆强塞在他口袋里:“水就不喝了,我还得赶回去,弟娃儿,谢了哈,以后有机会到锦城来,记得来找我,我家在锦江边的滨江路,到那里稍稍打听,就晓得我住在哪里了!”

    他说完,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直到他走远,陈安掏出塞自己口袋里的那些钱数了数,心头一惊,竟然有八十多块。

    这出手还真是阔绰,为了几个狼鼻子,舍得花那么多钱,看来也是等着急用了。

    他有些好奇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分文必争的年头,一般人可不会这么干。

    只是,人都走了,陈安也没有多想,他不觉得自己会跟锦城的人有什么交集,也就没当回事儿。

    这八十多块钱的收入,让人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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