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湾对面的大片木竹林,是圆圆滚滚经常活动、玩耍的地方。

    此时到了傍晚,它们肯定是从顺河往下有箬竹的山沟里回到木竹林了。

    那两个小年轻十有八九在开车路过时,又在竹林里边看到它们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看看,陈安当然不会说什么,毕竟大部分都觉得大熊猫挺稀奇、可爱,可是,像他们这样大喊大叫,还冲着竹林里扔石头的举动就没法忍了。

    万一惊吓到或是打到了怎么办?

    昨天听闻开着车追狂按喇叭轰撵,将圆圆滚滚撵得钻进林子里的事儿,还没找他们说道说道呢,今天又来这一出……

    听到狗叫声,那两人连忙转身回望,一看到那是六条气势汹汹的猎狗,被吓了一跳,再看后面跟着狂冲下来的陈安,两人意识到事情不妙。

    相视一眼后,赶忙跳上大路,钻进驾驶室里,发动汽车开着就跑。

    但这时候的汽车,速度并不快,何况是在这种乡间土路上,七八岁的孩童都能追撵上,何况是陈安和他的几条猎狗。

    招财它们速度最快,车子走不出二十米,就被猎狗追上,可面对这么一个钢铁盒子,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追在汽车两侧和后面狂吠。

    陈安落得远一些,眼见车子跑动起来,他还隔着百来米远,顺路跑太绕,干脆纵身跳入地块,准备抄近路。

    噼里啪啦地穿过苞谷地,到了地埂,纵身一跃而下,如同当初重生回来的雪天在这些台地里纵跳一般,他顺着台地,接连跳下二十多台地,赶超到了大路上的汽车前面。

    这一幕,看得冯正良目瞪口呆。

    他可是看过这些地块的,有的地埂得有两三米高,陈安那是想都没想就往向下跳,速度极快,声势吓人,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

    换作他本人,那是万万不敢的。

    陈安去追车子,羊群只能是他拦着,好在羊群这时候也不忙着回家,在草坡上吃得认真,倒是不用太费心,他还有时间看看路上的情况。

    陈安大喘气地挡在路中间等着,车子到了面前,赶忙一个急刹停下,几条猎狗也立马围到车门两侧狂吠着。

    那两個青年,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八九岁的样子,陈安打量着他们。

    镇上车队的人,他昨天去过一趟,认识了好几个司机,但唯独没见过这两人,难道是当时去的时候,他们出车了?

    不管三七二十,陈安冲着两人吼道:“给老子下来!”

    开车的司机,陈安昨天听冯丽荣说过,叫陈文志。

    陈志文从窗探出脑袋看了看,见陈安不过是个跟他年纪相仿青年,也就不当回事儿,嗤笑一声:“老子下来个锤子,下来给狗咬蛮?你狗日嘞拦在前面干啥子?想打劫蛮?”

    有句俗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干。

    在这年头,汽车司机那是标准的金饭碗,只有单位才有汽车,路上的车子非常少,就连县城里,每天能看到的汽车也有数。

    想当一名汽车司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毫不夸张的说,想成为驾驶员比后世考公务员还难,必须单位有车缺人,领导审查,单位审核,体检包括身高、体重、视力、色觉、嗅觉、听力,两手握力、两腿等长等等,不是一般的难。

    而且,这是绝对的稀有职业,能认识很多领导,关系非同一般。

    单位里的车和司机是一比一点五的样子,办驾驶证,人没有算半个的说法,只能是单位有一台车,能办两个证,有两台车能办三个证,三台车可办五个证,以此类推,想多办一个驾驶证都不允许。

    开车很吃香,油水能捞不少,工资更是拔尖的,驾驶员开车下乡,受到的待遇和县长差不多。

    同时,这也是个标准的技术活,正所谓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天上飞机,地上司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烟酒敬着。

    这也就让驾驶员特别喜欢端架子、摆谱。

    之前想着,这是山里的村子,惹毛了村民不好说话,搞不好纷纷张罗出一帮子人走不脱,毕竟是别人的地盘,现在转念一想,离村子几里地了,没什么好怕的。

    陈安言语中满是怒气,陈文志也不给好脸色,反倒先给陈安扣个拦路打劫的帽子,吓一吓他。

    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不好好说话……陈安越发觉得这个叫陈文志的家伙可恶了。

    他冷哼一声:“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走不脱!”

    “说啥子?有啥子好说嘞?老子要走,你还拦得住不成!”

    陈文志说着,将刚刚陈安冲到路上挡着,他一个急刹熄火的车子重新打着,语气更为嚣张了:“你的脑壳还会比我这车子硬?”

    陈安笑了:“够嚣张哈,我等着你从我身上压过去!”

    他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黄胶鞋抖里面的泥土杂物。

    陈文志见状,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老子数到三,不让开的话,莫怪老子不客气,一……二……三!”

    他一边数着,一边轰着油门,三字一出口,立刻挂挡,将车子朝着陈安开动起来。

    这举动,把同车的小年轻给吓得脸色惨白:“陈哥,莫冲动!”

    “慌个锤子,老子啥子技术伱不晓得蛮,出了事儿,老子负责!”

    他完全不听劝,开着车子,径直撞向坐在路中间的陈安。

    陈安和车子,只是相隔不到两米的样子,他也没想到,陈文志真敢开着车朝自己撞来,心里一惊,眼看跳开不及,见车子下边地盘挺高,人往路上一躺平,车子刮不到自己,干脆身子一扭,顺路平躺下。

    那陈文志也不敢真的从陈安身上压过去,目的是为了将陈安吓得跳开,不敢再挡在前面,他自己对距离把控确实挺好,车子刚启动,速度也不快,差不多两米的样子,他一个急刹踩下。

    按照他的想法,陈安必然屁滚尿流地跑开,却不想车头已经遮住了陈安,他还是没看到陈安有跳往一旁的举动,一下子被吓到了:该不会真被撞到了吧!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陈安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两人几句,现在陈文志这不把人命当命的举动,却是彻底将他激怒了。() ()

    见车子停下,他立刻从车头下面钻出来,把鞋子穿上,转身就往驾驶室侧面走来,想要将车门打开,把陈文志给揪下来。

    殊不知,陈文志见陈安寒着脸钻出来,人好像没事儿,心里不由一松,见他要来拉车门,他赶忙将车门锁住,同时果断地一踩油门,就准备开溜,弄得陈安措不及防,被带了一下,跌坐在路边。

    “麻批!”

    陈安怒骂一声,捡起一块石头,追着换到最高档位狂跑的汽车就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冲到车子前面,扬起手中的石头,就朝着挡风玻璃给砸了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挡风玻璃一下子被砸得稀碎,石头更是直接砸到了陈文志的胸口上。

    石头迎面砸来,本就是极为吓人的事情,更何况,人还被砸到了,陈文志惊吓之余,猛打了一下方向盘,结果,这一慌乱,车子直接从路旁冲了下去,斜插在下方的苞谷地里。

    要不是两人及时拉住车里的门把手,人都得从车窗里掀出来。

    陈安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跟着跳下苞谷地,扯开车窗,揪着陈文志的头发就将他给拖了出来,跟着就是几脚踢了过去,踢得陈文志怪叫连连,整个人弓缩着,在地上翻滚。

    另外一个小年轻见事情闹大了,赶忙从车上跳下来,想要将陈安拉住。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碰到陈安呢,手腕就被陈安右手钳住,跟着脖子被陈安左手反手掐住,往后按压的同时,脚下一绊,他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一下子悬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跟着身上也挨了几脚。

    他被吓得连忙叫道:“我老汉是杜春明!”

    陈安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你是搬他出来黑我蛮?”

    “不是,哥……看在我老汉和你熟识的份上,放过我,我再也不敢咯!”

    “你还晓得我跟你老汉熟识?你晓得你还这么搞?火葬场开后门,专烧熟人蛮?

    昨天两只熊猫就被你们弄得跑到山里边,老子找了好长时间才弄回来,今天你们又来搞,没完了是不是?

    还想开车压死我,想就这么走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不敢咯,我再也不敢咯!”

    小年轻只顾着求饶。

    看在杜春明的面子上,陈安也没有再为难他,最可恶的,还要数陈文志,他一转身,又给了陈文志两脚,这才冲着杜春明的儿子说道:“今天这个事情该啷个处理,你自己回去跟你老汉说,跟车队说,我在家里面等起,不给我个说法,今天这个事情没完!”

    陈安说完,不再理会两人,顺着地埂爬上大路。

    汽车斜插在苞谷地里,不可能开走,他们也走不脱。

    陈安领着猎狗,先顺着大路,返回到竹林边,去看了眼圆圆和滚滚,见两只熊猫都在树上枝头坐着,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他折返回瘦地旁的草坡,准备将羊赶回家。

    冯正良看着羊,远远地看到陈安用石头砸车,跟着看到车子一下子冲到路外边的地里,被吓了一跳,见陈安回来,连忙问道:“妹夫,啷个回事哦?车都干成那种样子咯!”

    陈安没好气地说道:“我去拦车,让他们下来,本来只是想说道几句,让狗日嘞两个以后莫要再瞎鸡儿搞,啷个晓得狗日勒给老子在哪里嚣张得很,还敢开车来碾我,简直是抱鸡婆打摆子——屁眼酥痒咯!”

    冯正良有些担心地问:“事情会不会闹得太大?”

    陈安摇摇头:“再大也是他们兜起,就冲他们开车碾我这一点,我没弄死狗日勒,已经算是客气的咯……走,赶羊回家!”

    清点了羊的数量没问题后,还是由冯正良在前面拦着,陈安领着猎狗在后面将羊群围拢,顺着山道下来。

    这些羊都已经养熟了,到了大路上,自动随着领头羊分成两帮,陈安让冯正良赶着自家的回盘龙湾,他则是赶着宏山家的羊群去麻柳坡。

    宏山早就在院门口等着了,见陈安赶着羊回来,他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看着肚子吃得鼓鼓的羊群,他咧嘴笑道:“狗娃子,可以哦,你是在哪里放的羊,啷个吃得那么饱!”

    陈安笑道:“就在我家瘦地上边那些山坡上,又没有走好远!”

    宏山皱了下眉头:“我也经常往那里去放羊,为啥子到晚上了,肚子还是瘪嘞,根本没有那么饱!”

    陈安微微叹了口气:“蛋子哥,你家这些羊太贼了,我就没有见过那么能跑的羊,你说这些羊把心思全都用在偷吃庄稼和跑路这两件事情上,啷个吃得饱嘛。以后放羊,还是要好好围着,别的不说,少跑点路,人没那么累,牲口也能长得壮些撒!”

    宏山尴尬地笑笑:“我刚从老汉手里边接手过来的时候还挺乖嘞,不晓得为啥子放上几天就越来越难招呼,我一直想着,让它们找点好的草叶,就随着它们……”

    陈安听得咧了咧嘴:“你那不叫放羊,是羊在放你……行了,你要不要再数哈?”

    “数锤子,要是这我都信不过你,那还要得个鬼!”

    “你腿脚看上去又好了不少!”

    “你那些药确实管用,只是一天一夜,就不啷个肿了,再帮我放两天,我自己就能搞定咯,走,到屋头坐,今晚在我家吃饭!”

    “吃饭就算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改天再说!”

    陈安说完,转身走人。

    等到了岔往盘龙湾的岔路口,见到冯丽荣抱着孩子在路口等着,

    她和陈安一照面,先拉着陈安转着看,顺便帮忙拍打一下他身上沾染的土灰:“没伤到就好!我在家里边听到竹林这边有人鬼喊鬼叫嘞,竹林被石头砸得哗啦响,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又是他们。”

    很显然,她在路上遇到冯正良,冯正良已经跟她说了。

    陈安笑笑:“暂时不用管……走,回去好好做顿饭,应该会有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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