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对于抓娃娃这个项目,还是很有一手的。她操纵起手柄,那叫一个驾轻就熟。当眼神里素有的戏谑消失,剩下的是难得靠谱。

    纪凌云似是在看机械爪上的胡迪,实则总会在不经意间,对面前这位莫名熟悉的女生,多加关注。

    咕咚一声,胡迪落地。

    “给你。”沈瑜年从机器下把娃娃拿出,随后细细端详一番,唇角下压,调侃道:“这里娃娃质量一般,它怎么歪嘴斜眼的。”

    纪凌云去接娃娃的手局促不安,赧然笑道:“谢谢你。”接过后,把娃娃宝贝似的托在怀里,还时不时搓搓胡迪的帽子。

    “姐姐我也要~”赵柠见状拽姐姐的衣角,小手指向两步远外的娃娃机,撒娇道:“姐姐,我想要玛卡巴卡~”

    以沈瑜年贫瘠的动画片储备,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身来,认真打量着何为“玛卡巴卡。”

    “你确定?”沈瑜年目光上下一转,不禁咋舌:“这个看起来有一米五的?”

    这个娃娃机构造不太寻常,操作机器剪断拴在娃娃头上的金属丝,即可获得娃娃。

    沈白曜有样学样,晃起了朋友的手臂,眼中释放着光芒,掐着嗓子,“姐姐,我也要,那边的依古比古。”

    纪凌云微怔,他何曾见过“社恐程度与自己不逞多让”的表妹这般说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

    会抓娃娃的人在哪儿都是香饽饽,沈瑜年爽快应下,“行行行,一个一个来。”

    投入10个游戏币,机器启动。

    她的视线在金属丝和剪刀上来回切换,力求寻到最佳着力点,把剪子的切口处贴合在金属丝上,巧妙地将其剪短。

    咚咚。

    一个身长一米五的玛卡玛卡坠地。

    工作人员注意到了“镇厅之宝”被女高轻松拿下,他前脚刚打开机器,赵柠后脚立即扑上去,把比自己身体还高的玛卡巴卡拖拽出来。

    赵柠整个人被严严实实挡在娃娃后面,加之娃娃比较重,说话都有些费劲:“姐姐……太棒了。”

    沈瑜年见状,贴心地把娃娃接了过来,“它的脚都拖到地上了,还是我抱着吧。”忽然反应过来,准备把娃娃塞给沈白曜,“还要帮你抓,先帮我拿一下哈。”

    “谢谢啦…”沈白曜刚要接过,姑姑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看看白曜和凌云,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具。”

    两个孩子被支走后,冯昭筠很是给姐姐讲了一通大道理,包括但不限于: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要适当放手,不要想着事事都替他们包办,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要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

    “他们长大了,尤其是在大学,有个喜欢的女生太正常了,不要把这个事情当作洪水猛兽,要相信他能自己处理好。”

    末了还不忘开句玩笑:“你的掌控欲,能收则收吧,小心将来劝退凌云的女朋友。”

    许晚棠何尝不知道弟弟说得有理,但是她主导者做惯了,就想让孩子沿着他们夫妻为其铺好的路去走。

    在她看来,一切打破规则的存在,并不合理。

    比如儿子喜欢的女生,性格不羁。

    再比如……斯人已逝,许晚棠看向弟弟,心中作痛,不愿多想。

    于是在冯昭筠的提议下,一同去大厅把两个孩子接上来吃饭,就当是她想要同儿子缓和气氛。

    仅限今天。

    沈瑜年听到大姑姐熟悉的声音,手中的娃娃也不敢往外递了,即刻把娃娃紧紧抱在怀里,顺便用娃娃巨大的脸盘子遮住面容。

    虽说许晚棠绝不可能认出她,但沈瑜年多少还是怀了些心虚,毕竟自己尚存活时,没少与之“唱反调”,甚至于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

    毕竟,她这位大姑姐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的,估计只有愣头青似的沈瑜年,敢不给面子了。

    冯昭筠和许晚棠姐弟一左一右,没先看到自家孩子,都同时关注到了那只黑脸的玩偶,以及藏在玩偶后面的……

    冯昭筠先是一愣,而后注意到了女生发间别的粉星星卡子,以及价值不菲的鞋子,外加捉摸不定的行事风格,他大概也猜出了是谁。

    这么躲着指定不是办法,沈瑜年猛地歪头,出现在玩偶的大头后面,直直地对上了冯昭筠那双带着含笑的眼睛,后者微微颔首,而后别过眼去。

    沈瑜年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叔叔好,姐姐……阿姨好。”

    说完之后,在沈、纪表兄妹近乎石化的凝视下,自觉坏事。

    纪凌云用气声说:“你同学真幽默。”

    沈白曜就差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姑姑看咱俩呢。”

    空气,因为有些人的胡言乱语,停滞流动了几秒,一旁的冯昭筠压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用余光瞥向姐姐诧异的脸色。

    沈瑜年对于丈夫的称谓的转变已然适应,对于大姑姐许晚棠的称谓,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于是她急中生智,咧出自己那张无害的笑容,开始套近乎:“阿姨可真显年轻,就像大姐姐一样。”

    许晚棠虽年过不惑,但要时常出席重要会议,曝光在媒体之下,很是注重保养,望之就像三十岁出头。

    经对方一说,她眉间的痕迹愈来愈深,一时哑口无言。

    沈白曜暗自扶额。

    真会说话。

    许晚棠听着这非同一般的说话风格,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人影,随后轻轻摇头,瞟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又看向那个“奇怪的女生”,不欲多说年轻不年轻的问题,只是微微颔首。

    “白曜,我们走吧。”许晚棠轻挽起侄女的手,转而对着纪凌云说话时,语气却不免生硬起来,“回去吃饭。”

    纪凌云黯然点头,灰溜溜地跟了过去,暗暗想道:

    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沈白曜刚和沈瑜年挥手道别,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赵梧楠,还有几名穿着不凡的客户。

    冯昭筠能认出,其中那位长相和善,身材矮胖的,是本市龙头企业的徐董事长,两人相识,故而相□□点头。

    徐董事长与赵梧楠握手,道:“那就麻烦赵总了,希望定海市能有更多,像赵总一样优秀的女企业家。”

    赵梧楠客套道:“哪里哪里。”

    另一位啤酒肚突出的老总,脸都喝红了,大着舌头结结巴巴,也非要和赵梧楠握手,她虽心下略微打鼓,但出于生意人的体面,还是和他握了握。

    这一握不要紧,外人或许看不出来,赵梧楠却变了脸色,难免恶心。

    老总故意搓了搓她的掌心,其中不尊敬的骚扰意味,不言而喻。

    为了这单生意不告吹,赵梧楠忍了又忍,冷静地抽出手,难掩不适:“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您的秘书在外面,我送您出去。”

    对方好似听不懂人话,还是不罢休,居然径直揽过她的肩膀,开始动手动脚,并不干不净道:“和你吃饭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

    “你是怎么当上明矿集团老总的,你和你师父,嘿嘿……大家都懂,你不过是他的小……哎呦!”还没说完,忽觉膝弯处遭受重击,他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方才两人握手,沈瑜年就觉得怪怪的,而后缓步靠近,她哪里能听得对方如此污言秽语,情感大于理智,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冲上前去,打落了啤酒肚不规矩的手。

    因为力气太大,啤酒肚又喝了酒,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沈瑜年不计后果,只想保护好赵栩的妈妈,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眼中的怒火似要化作实形,烧向一切对于女性恶语相向的蠢男人。

    面对一位凭借自己努力取得财富地位的优秀的女性,某些人不愿承认她所付出的、千倍于男性的努力,总要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诱导他人往旁门左道的肮脏方面去想,仅凭几句莫须有的桃色诽谤,抹杀掉她们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所有。

    “栩栩。”赵梧楠被女儿的胆大之举吓了一跳,怕啤酒肚起来报复,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

    其余四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

    这时,许晚棠颦蹙眉头,很是不平,抱有“他敢站起来,自己不介意再给他一脚”的心思。冯昭筠则是轻声对女儿说:“你和凌云先去照顾一下那个小妹妹。”

    小妹妹,指的是愣在原地,一脸茫然的赵柠。

    沈白曜犹豫片刻,点点头,为了不吓到赵柠,直接带她去了儿童区冷静,纪凌云则站在不远处,手脚无处安放,唯有笨拙地想着,该如何帮忙。

    啤酒肚老总反醒过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后,挥起拳头,正欲借着酒劲给沈瑜年一拳……冯昭筠立刻挡在她身前,握住了他的拳头。

    对方还不死心,腾出另一只手来再度挥拳,冯昭筠晃神片刻,闪躲不及,被拳头擦过额角。因为他个子偏高,打人者使不上太多力气,但额角处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微微泛出红色。

    啤酒肚老总被其他人拉开,自知闯了祸,仍忿忿立在原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徐董事长身着的西装,至少六位数起步,此时也被啤酒肚老总拽得褶皱横生。

    比起这个,他默默看向了沈瑜年——应该说,是有着赵栩外表的她。号称“笑面虎”的他,此刻却一言不发,神色凝重。

    沈瑜年没注意到徐董事长的注视,而是拽着冯昭筠的袖子,满眼担忧,“冯……叔叔。”

    对方浅浅一笑,摆摆手,“我没事,先照顾好你妈妈。”随后碰了碰额角,已然开始发肿。

    许晚棠见状,迎面对上啤酒肚老总狠狠的目光,淡淡道:“希望你郑重向这位女士和我弟弟道歉,不然贵公司的税务问题,几天之后就会呈递上去。”

    税务问题,是很多公司逃不开的,一查一个准,只是愿不愿意查,和怎么查,以及如何衡量尺度的灰色地带。

    啤酒肚老总很明显心虚了,还是不服软,外强中干道:“吓吓……唬谁呢你?”

    “我吓唬你?”许晚棠冷笑一声,从钱包里拿出证件,亮给他看,“你觉得我算不算吓唬你?”

    沈瑜年先前就无比崇拜大姑姐,现在更崇拜了。

    许晚棠在法院担任高职,虽说无法直接管税,但实权和人脉是有的。何况啤酒肚老总只是掌管地方企业,哪里敢和上面的人硬碰。

    “你和我弟弟的事情,或许只能归结于个人冲突,但你对那位女士所做出的举止,则是实打实的性骚扰。”

    许晚棠轻掀眼皮,睨了男子一眼,本就气势傲人的她,此时更是自带威严,道:“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走,回去仔细查查税。”

    ……

    无关人员离场之后,沈瑜年抱着赵梧楠,安抚道:“没事的,事情都解决了。”

    许是多喝了些酒的缘故,赵梧楠略带哭腔,不由得和女儿诉苦:“我是老板都尚且如此,手底下的那些女员工更容易遭遇危险,所以我一般不让她们应酬,就怕碰上这种事……”

    说着说着,应是想到了伤心处,她眼圈泛红,双肩颤抖,止不住地啜泣,“为什么……为什么总让我碰上这种男的,他是,你爸也是……”

    赵梧楠的哭泣中裹挟着悲伤与愤恨,悲的是,她,她们所遭受的不公命运。

    恨的是,造成她悲剧的推手。

    泪水浸湿了沈瑜年的肩头,她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柔声道:“别害怕,都过去了,以后我来替你赶跑他们。”

    这也算是印证了沈瑜年的猜测,赵栩的爸,赵梧楠的老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许晚棠,怕母女二人将来被为难,故而走上前来,轻声道:“你们好,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赵梧楠擦干眼泪,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沈瑜年接过名片,挤出笑容:“谢谢姐……阿姨。”

    许晚棠被“小姑娘”奇怪的称呼弄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用那么客气。”

    两人谈笑间,沈瑜年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揉着额角的冯昭筠,心下不忍,从挎包里取出碘伏,打开盒子夹出一块,走到他旁边。

    “需要我……帮您擦一下吗?”

    “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你。”

    冯昭筠抬起头,望向她关切的眼神,大厅流光熠熠,紫水晶映出的光影,不慎点在女孩的眼底,镌刻着韶华的流云。

    她眸中的紫光,像极了那日的紫藤花。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上大学的时候,沈瑜年的追求者对其穷追不舍,上下课在门口蹲守也就罢了,甚至于夜晚尾随她到宿舍楼下。

    有一次,男生尾随她在无人的小路,表达爱意,还意图上手。

    值此之际,正好被去接女朋友下课的冯昭筠撞见,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红眼,与人打架。

    事后,还是作为姐姐的许晚棠到学校给他善后,也是在那次,许晚棠从此对沈瑜年“颇有微词”,因为在沈瑜年之前,弟弟从来没有与人发生冲突。

    那次也是她这个当姐姐的,第一次看到弟弟失态的样子。

    彼时的冯昭筠虽说性格平和,但也免不了年轻气盛,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他万事都能讲道理,只有一条:

    谁敢欺负他喜欢的人,就要十倍奉还。

    后来,情侣两人坐在紫藤廊下,沈瑜年拿着医疗包,用镊子夹着碘伏,给冯昭筠上药,神情愧疚,生怕因为自己连累他的大好前程。

    冯昭筠看出她的心事,没有多言,只是随手摘了一朵紫藤花,将花朵别在沈瑜年的耳后,目光温柔。

    彼时,男孩的柔情尽数揉碎在这片紫色花海,花香氤氲绵长,逸散到未来的年月,哪怕人走云散,那抹倩影时时忆归而来。

    因为深情,可抵岁月漫长。

    ……

    经此一险,尚在小学的赵柠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妈妈和姐姐也装作若无其事,可她仍然能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下意识握住姐姐的手,撇着嘴寻求安全感。

    赵柠的掌心温温热热,将暖意汇入十指交扣处,拨动了沈瑜年心底落灰的弦。

    弦音触动了这具身体灵魂深处的执念,沈瑜年主动与“赵栩”的骨血相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一只手挽起了赵梧楠,另一只手牵着小赵柠。

    这次的沈瑜年,像一个真正女儿,真正的姐姐,做那个领路的人,给予“家人”十足的安全感。

    从今往后,就让我来做那个能保护你们的人。

    重获新生,又充满惊喜(吓)的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敬辞年扫旧事,迎朝阳而盼新日——2021年,即将到来。

    ++彩蛋++

    在外人来看,许晚棠并不喜欢她的弟妹——沈瑜年。

    沈瑜年其人,大大咧咧,行动如风,在传统的军政家庭看来,并非与之建立姻亲关系的优选。

    许晚棠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再加上帮弟弟善后打架的往事,弟妹沈瑜年来见家长的那天,她很是不满,还和母亲冯矜抱怨了不少。

    可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如同被对方策反,胳膊肘同时向外拐,对沈瑜年偏心得不行。

    许晚棠最后也承认,和沈瑜年相处起来,确实挺开心的。

    原来一开始,她就打脸了。

    沈瑜年结婚不久后,她主动邀约大姑姐去东北旅行,许晚棠开始不想答应,但架不住对方软磨硬泡,一口一个“好姐姐”“你最漂亮了”哄着,就答应了。

    去东北旅行,有搓澡这个传统项目。

    两人凑在一起,就忍不住谈论起了大人的话题,此腔一开,彼此间不再拘束,有啥说啥。

    素来不苟言笑的许晚棠,被弟妹逗得前仰后合。沈瑜年也是头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怀。

    再后来,沈瑜年因故去世。

    许家和冯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把导致化工厂爆炸的所有相关责任人,怠工的、渎职的、不定期检查设备的……通通送入牢狱。

    许晚棠很是想念她的弟妹,踏足东北便会触景生情,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出东北的外差都让同事代劳。

    至于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摧冯昭筠再婚,是怕他十年如一日沉溺哀伤,将来老了一个人孤孤单单。

    毕竟昔人已逝终成定局。

    而活着的人,不能停滞不前。

    再苦再痛,都要打起精神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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