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妈妈》这部电影的提示下,周四之前,文艺委员徐沐歌敲定了剧本的雏形。趁着大课间,她和沈瑜年请假在班,讨论相关事宜。

    这是一个不算新颖、但看点十足的故事。

    剧本的主要内容是:女儿周叁高考完之后,想报考省外的大学,而妈妈周伊想让她留在省内。

    母亲过早从大学退学,以至只有高中学历,以及从未露面的父亲,始终是女儿心中的两道坎,从报志愿事件开始,母女两人矛盾一触即发。

    后来女儿离家出走,一场意外,她穿越到了20年前,也就是她妈妈还在上大学的年代。

    这一次,她要从妈妈的各方人际关系入手,查明妈妈为什么退学,并监督她好好上完大学。

    沈瑜年浏览完剧本的初版,问:“这剧有男主吗?”

    徐沐歌:“有男角色,但都不是男主,主要侧重于母女关系。”她揽住对方的肩膀,挑挑眉毛,戏谑道:“要不要演……”

    沈瑜年立刻来精神了,爽快答应:“没问题,我也觉得我挺适合演妈妈的。”

    本色出演。

    徐沐歌摇头,“是……女儿。”补充道:“在我的构想中,女儿跳脱活泼,妈妈温柔安静,那女儿一角必须非你莫属啊!”

    沈瑜年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问:“所以谁演我妈?”

    “嗯……”徐沐歌用手搓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沈白曜合适,你要不动员动员她?”

    沈瑜年先替女儿婉拒了,“我觉得她不能同意,别难为她了……”

    她还能不知道白曜平日的表现?

    如果有一群人围在奶茶店里取单,周围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自己的号好了没。

    而沈白曜同学是真能等到倒数第二个人取完,成为倒数第一个拿奶茶的人。

    平平无奇社恐小女孩罢了,又怎么能强求她在整个级部面前抛头露面?

    刚跑操回来,脸颊红扑扑的沈白曜,听到两人的对话,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而后勇敢上前。

    “我可以演。”

    徐沐歌和沈瑜年同时抬头看向她,前者惊喜不已,握着对方的手连连道谢,后者则突然偏头凝视窗外,若有所思。

    “窗外有什么?”沈白曜拍拍她的肩膀,顺着其目光向窗外看去,发现海还是那片海,并无异常,所以更疑惑了。

    沈瑜年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没什么,我只是在通过太阳目前的方位,判断太阳公公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别贫了!”沈白曜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神色郑重:“让我出演,很稀奇吗?”

    没什么别的动机,她突然很想尝试一次集体活动。

    初中三年,换了两次学校,沈白曜一直是班里的边缘人,合唱运动会办板报,她都是能避则避。

    沈白曜本以为高中也会这样得过且过……但人是会变的,至于她是从哪天开始变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缕明媚的朝阳,一个温暖的集体,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会捂热一颗避世已久的心。

    沈瑜年惊讶之余,感慨于自己不该用静止的眼光看待问题,伸出手,轻轻牵住对方的手:

    “合作愉快。”

    ……

    心理剧小组利用第三节体育课的时间进行排练。

    后面的剧情徐沐歌也没编好,所以两人暂时只知道第一场戏是什么——母女因为报志愿的事情,大吵一架。

    沈白曜饰演的“妈妈周依”和沈瑜年饰演的“女儿周叁”很快进入状态,前者要演绎出“苦口婆心,进行温和的劝告”,后者则要呈现出“一点就炸的怒火”。

    第一场彩排开始,女儿拍了一下不存在的桌子,先发制人,质问对方:“你凭什么不让我报省外的大学?”

    妈妈颦蹙眉头,耐心解释:“你要报的那个地方,高铁就要坐十个小时,冬天零下二十多度,我怕你去了吃苦……”

    女儿轻哼一声:“我就想去那里,那里的机械专业全国排名前列!”

    妈妈叹了口气,“省内的xx大学,和那里不相上下,离家又近……”

    此话一出,似是点燃了爆竹的最后一根引线,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别过脸去。

    女儿瞪着眼睛,提高音调:“你以为我是想学机械才出省吗?”

    “你错了!好不容易长大了,我想一个人出去上大学!离开你!”

    接着,她细数起了这些年的委屈:“多少次家长会,都是楼下的奶奶帮我去开的!”

    “多少个晚上,我都吃不上一顿热乎饭?我吃外卖吃得都想吐!”

    “……”

    “高考最后一场考完,我满心期待出来找你,你却不在,我又没有手机,就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最后你说什么?公司临时有事!?

    “是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在最值得纪念的时刻,你跑了……”

    女儿越说越激动,像是成心要和妈妈过不去。

    “你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不配质疑我的选择!”

    她的话,无异于往妈妈的心口上扎了一把刀。

    后悔之情将女儿压得喘不过气,不过出于自尊,她并没有主动道歉。

    人总会不自然地把坏脾气留给最爱自己父母,因为大家都知道,父母永远能无条件包容孩子……却往往忽略了,孩子作为父母最爱的人,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往往更为深重。

    俗话说,最亲近的人,最懂刀应该往哪里扎。

    听到如此诛心的话,沈白曜此时却进入不了角色,只得干巴巴地背台词:“我就容易吗?早早把你生下来,一个人带你养你……”

    “咔!”

    徐沐歌叫了停,“白曜啊,你的语气要再富有感染力一点。”怕她理解不了,把自己的嘴角往下扯了扯,提示道:“要像我这样,将哭不哭,既不能在女儿面前掉眼泪,但痛苦确实已经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

    “等一下!”沈白曜提出质疑:“明明会因此多吃一份苦,为什么她还要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她还憋着一句话没说:

    妈妈好不容易把孩子的生下来,女儿居然还这样说话,真不懂事。

    如果可以,她绝不会和妈妈掐腰瞪眼,绝对会做最乖的宝宝。

    徐沐歌犹豫片刻,把这个复杂的问题归结为“爱”。

    沈白曜转而问沈瑜年,一脸认真:“你如果是这个故事里的妈妈,你会把女儿生下来吗?”

    沈瑜年斩钉截铁回答:“不会。”又若有所思道:“我还是觉得,孩子的父亲问题最大。”

    “不。”接着改口:“应该全都是他的问题。”

    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更没有人可以打乱自己既定的安稳生活。

    哪怕沈瑜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知道她的女儿如此可爱,在明知两人都会受罪的情况下,没有足够金钱的支持之下,也会及时止损,你好我好大家好。

    毕竟孩子又不是猴子,可以放归到峨眉山。

    可爱的生命一旦尘埃落地,身为母亲,就要为其保驾护航,一生一世。

    但是,妈妈也是人,也要受情感支配,鬼知道孕激素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清醒的人变得感情用事。

    沈瑜年想到了自己当年:

    作为大学的优秀做题家,她顺利保研,在科研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导师都夸她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确实,以沈瑜年做出的科研成果,假以时日,成为行业的大牛,指日可待。她本来想的是,读完研究生再读博士深造。

    可是,等她研究生毕业之后,各方都催促她和冯昭筠赶紧结婚,就连未婚夫本人,也怕她跑了,想把婚礼早点办了。

    沈瑜年当时想的是,结就结呗,结婚不耽误她读博士……但是等女儿出生后,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干劲十足的状态,好像那个意气风发、胸怀大志的自己,被丢在了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被生活处处掣肘的她,她每天想的都是,冲奶粉的时候,兑多少热水才不会烫到宝宝?

    她该怎样小心,才不会把刚入睡的宝宝惊醒?

    结果,受制于学历和学识,她再也无法实现当初的志向,转而在家门口的研究所上班。

    沈瑜年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因为后悔也没用。

    深陷不可逆转的过去,只是没有意义的内耗,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更没有责怪谁,埋怨谁,只是偶尔会惋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遗憾。

    同样也是女儿和事业不能兼得的遗憾。

    所以哦,当妈妈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思及此处,沈瑜年竟多愁善感起来,本来早饭也没吃多少,肚子又饿了,于是从口袋里里拿出盼盼小面包,握着包装纸,不动声色吃了起来。

    “早饭没吃饱吗?”

    同一句话,两个声音,沈白曜刚问完,只见她们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栩”的跟班,邵渝同学。

    沈瑜年抬起头,嘴里塞得满满的,点点头。

    等她咽下去后,敛去眼底的情绪,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找了个借口:“今天凌晨梦见陈老师批评我,吓醒之后就睡不着了,早饭也没胃口。”

    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她的异样,还是被邵渝捕捉到了,

    沈白曜的脑海里浮现出陈老师那张不苟言笑的黑脸,觉得这个理由无比有说服力,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逝的,梦都是反的。”

    沈瑜年回握对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批评陈老师?我这命要还是不要?”

    “那祝你今天晚上继续在梦境聆听圣训。”沈白曜被逗笑了,转而面向邵渝,调侃道:“邵渝哥你怎么又出现了?今年我好像总能碰到你~”

    操场上、高铁上、在海边……而且总是和另一个人以近乎成对的方式出现。

    邵渝有些意外,很快便听出了画外音,解释:“这学期我们班的体育课也上这节,挺巧的。”

    实际上,他把朋友邹愿一个人抛在体育馆,自己打着“学累了,想到外面散散心”的旗号,出来见他想见的人。

    沈白曜能看不出他的司马昭之心?拉着徐沐歌,默默后退了两步,把主场留给男女嘉宾。

    沈瑜年吃完了小面包,抬眸之际,恰好与逆光处的邵渝对上视线。

    少年眼神中的似水温柔,削弱了阳光的刺眼。

    但太阳就在他身后,让沈瑜年避无可避,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之不恭。

    她承认这一刻,不知名的慌张四散奔逃,如同阳光笼罩了她。

    这种慌张,不是心动,而是……

    把巧克力蛋糕放进冰箱,是他们应该有的关系。

    但,

    如果把蛋糕曝晒在见光处,则一定会变质。

    沈瑜年别开目光,远离他的步伐加快,面上保持镇定:

    “昨晚白曜打电话给她爸,嚷嚷着中午要吃冒菜,我先去食堂门口蹲守着,去晚了就抢不上了。”

    少年的鸦羽似的睫毛缓缓阖上,昭示着心中的失落。

    “嗯,再见。”

    邵渝不傻,不自觉地握住了手,握住了一丝不该有的妄念

    在一句话中,同时提及丈夫和女儿两个角色,其中含义再明显不过。

    他面色平静,眼波如潭,平视操场外,仅仅可见的大海一隅,平日呈亮蓝色的海浪,为着多云之日,竟多了几分不见天日的阴暗。

    ……

    晚上会宿舍后已是十点后,沈白曜刚放下书包,顾不上洗漱,就捞起“违禁品”小灵通,去往阳台上和爸爸小小的煲个10分钟的电话粥。

    唯恐让舍友觉得自己长不大,她拨通电话后,反手锁上阳台门,压低声音,报备起了一天的行程。

    像大多数父母和孩子的交流那样,冯昭筠的开场白也是:

    “今天在学校吃了什么?”

    沈白曜细数起来:“早晨吃的面包,中午吃的冒菜,晚上吃的米线!”

    冯昭筠听到了“面包”两个字,不免关心:“早上没和你……同学没去食堂吗?”

    然后更担心了,不仅女儿没好好吃早饭,妻子也没好好吃……多大的人了吃面包充饥?

    想到这里,他拿出另一个手机给沈瑜年发短信:

    [明天早点起,记得好好吃早饭。]

    阳台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沈瑜年耳朵边听着,边坐在床上酝酿地理题,然后不出她所料,收到了冯昭筠的消息。

    她回复消息向来言简意赅:

    [好。]

    事实上,她桌洞里的抹茶红豆面包、玉米肠、卤蛋已经准备就绪,她早就和女儿合计好了,还打算睡到六点一刻再出门呢。

    在三位舍友的注目礼中,沈白曜完成了今日的报备,从阳台出来时嘴还是咧着的,看到三个女生都在看她,立马收起了笑容。

    傅苍雪笑了笑,“真羡慕你白曜,你爸爸脾气那么好。”然后想到了自己那位极为严苛的爸爸,无奈地撇了撇嘴。

    宫明翊边梳头发,有些好奇:“我们三个一般都和妈妈打电话,白曜是和爸爸打电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白曜的手停在半空,笑容逐渐消失,心蓦地坠了下去,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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