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毅算是赌对了。

    她赌老人们通常会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事。

    因为她养父母的饭馆里,经常有来蹭空调的老头儿,他们最喜欢讲这些事儿,号称“言道讲古”。

    他们也不占着好座位,免得影响饭馆生意,他们就坐在后厨门口聊天,有时候还帮忙打扫小工剥完蒜后飘得到处都是的蒜皮。

    他们可能未必叫得出本届领导班子的全部人名,但是阎王爷姓啥,几个判官都是谁,牛头马面啥来历,黑白无常谁的名儿好听,那能给你说得一套一套的。

    有时候骆毅和弟弟听得入迷,还会被妈妈踢着脚后跟撵走,低声嘱咐他们:“考试能考时事政治,但肯定不考牛鬼蛇神,你俩赶紧复习功课去!”

    就看熊爷爷面上忽而惊惧、忽而庆幸、忽而又感慨:“丫头,你这是鬼门关走了一圈啊!

    我听人说,命不该绝而误入的人,看不到鬼门关里的阴森,看见了也记不住;只有必死的、以及被鬼差错抓的人才能瞧见,丫头,你命大啊!”

    “是啊。”骆毅说,发自肺腑,也是无可奈何。

    她坠楼,然后穿来这里,算是命大吧?可又是身不由已,若能有选择,她至少不会选择穿成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能干什么呢?

    “熊爷爷,”骆毅问道:“那人说我是个糊涂的,还拍我脑袋,你说他这不是把我越拍越糊涂吗?

    搞得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刚才在外面都不敢说话呢!

    可我又觉得自己并不糊涂,只是想不起来而已,熊爷爷,趁着这会儿没人,你快给我讲讲,我是这家人不?这家人是我亲爹娘不?

    我怎么觉得她们对我不像对亲生孩子呢?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今年是啥年号?咱国号,叫啥?”

    趁着熊爷爷被忽悠的五迷三道,骆毅赶紧把问题连串的问出来。

    她们家饭馆那些蹭空调的老人就是这样,有年轻人愿意与他们聊天,他们就可高兴了,天南海北的吹,你问啥他就给你讲啥,又耐心又细致,估计你就算问他银行账户密码他都能告诉你。

    骆毅自认为比较了解老年人,还颇受老年人待见,尤其是在全班同学都认为与老年人相处时感觉到负能量爆棚、甚至到处散发颓败气息这种共识下。

    所以骆毅现在很有信心能从熊爷爷口中问出她想知道的信息。

    熊爷爷确实告诉了,但不是骆毅想的那样,有年轻人陪着说话就忘乎所以、什么都说的告诉,而是被震惊后不由自主地“招供”:“今年是承安二年,国号:励;

    之前年号是天狩,因为据说皇上狩猎得到一只猫耳赤尾雪狐,说是瑞兽,便改了年号为天狩;

    去年说是皇上又得一只同样的瑞兽,便又改了年号,但因为都是猫耳赤尾雪狐,而且这几年也算太平,便定年号为承安;

    不过年号三天两头的变,咱老百姓也记不住那个,你只知是己酉年便可,你像今天,便是乙酉年三月初八……”

    对老百姓而言,国号、年号,与自己相距甚远,老百姓描述年份,用的是天干地支。

    熊爷爷说得详细,骆毅听得也认真——果然是大励朝!() ()

    骆毅用手在被窝里划拉国号和年号的字样,猜测应该是哪个“励”、哪个“承安”,没有注意到熊爷爷看她的眼神里充满……充满敬畏。

    直到熊爷爷停下讲述。

    “你接着讲,熊爷爷。”骆毅刚才垂着眼皮猜那几个字来着,听到熊爷爷不出声,才抬起头问。

    “丫头,你家只有大妮儿和二妮儿叫我熊爷爷,你虽不常说话,但你是喊我张爷爷的。”熊爷爷说道。

    “啊?”骆毅吃惊。

    熊爷爷:“你都不记得了?”

    “啊……啊,是啊,”骆毅回答:“我就说被那姓崔的拍傻了嘛!”

    熊爷爷面带敬畏并啧啧称奇:“不行说姓崔的,不敬!得说崔判官!崔判官拍你那三下,怕是真的给你开了智!

    你看你都问上国号、年号了!

    咱老百姓可没谁关心那些,再说年号那东西,隔三差五就换了,谁能记得住?

    要不是我时常进城卖草药,能听到衙门口给宣读告示,也不能知道这些,丫头,看来你是得了奇遇啦!”

    “呃……”骆毅心里又是一哆嗦——这哪里是自己以为的“老年之友”,分明是搞了点儿迷信把老头儿给唬住啦!换个人都懵不住啊!

    “那个熊爷爷,哦不是,张爷爷呀,那我以前为什么要喊你张爷爷呢?”骆毅赶紧打岔。

    她对付不想听老年人某些言论的办法之一,就是打岔。

    “因为我本来就姓张,跟玉皇大帝是本家!是你家大妮儿、二妮儿听说我猎过熊才喊我熊爷爷的,还把村里娃娃们都给拐的一起跟着喊。”熊爷爷说道:“要不是你一直叫我张爷爷,我都差点儿忘了自己姓张!”

    啊哦……骆毅决定继续打岔:“那熊爷爷,你刚才说皇上猎得瑞兽叫……猫耳赤尾雪狐?那是什么东西?到底是猫还是狐狸?”

    熊爷爷:又成熊爷爷了。看来我很快就要忘了自己到底姓啥了。

    熊爷爷答道:“嗐!什么猫耳赤尾雪狐!依我说,就是个杂毛狐狸!

    至于猫耳,那就不好说了,有的猫是圆耳,有的猫是尖耳,狐狸也一样,有圆耳也有尖耳;

    估计是只不白不黄的杂毛狐狸,宫里那些贵人没见过多少只猫,也没见过几种狐狸,也不懂圆耳尖耳的,就那么起个名,自己哄自己开心呗!

    你熊爷爷我可是在深山老林猫了大半辈子才下山的,我信世上可能有狐仙,虽说咱没见过吧,可却不信什么猫耳赤尾雪狐!

    说哪种野兽成仙,那有可能,但是奇模怪样的又是猫又是狐长在一起的,那可不信,就连什么貔貅啊、麒麟啊也不信!

    你就想吧,人修道成仙,也是成人样,那兽要是修炼,没准儿也能成仙,成仙不就得幻化人形了吗?

    幻化人形那是法术,可要修炼到换了种,那不成二刈子了?

    人都得讲血缘、讲正统呢,修炼成仙的还能不讲?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啊……有道理!”骆毅下巴都快掉了。

    熊爷爷这种既迷信又科学的理论,咋就那么让她觉得无懈可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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