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李家管事婆子很直接:“一口价,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这价,够你们乡下人娶四回媳妇了!

    我们老夫人也是心善,觉得既然上次与你们家提过,甭管同意不同意,好歹该问一声,也算有始有终,这才让我来。”

    哼,这种自以为是的下里巴人,她沈婆子可见得多了!

    因为她从小家里也穷,也是下里巴人,她就是在爹娘假惺惺的心疼中给卖掉的。

    她家爹娘,不卖大姐,因为大姐马上能说亲,可以向男方家索要彩礼;不卖小妹,因为妹妹太小,还听不懂大人话,也不值钱。

    她的爹娘那时也如现在这般,说着如何心疼、如何舍不得,但是卖闺女的意愿却是坚决得很。

    所以沈婆子直接开口,一来不爱听这些虚伪的说辞,二也是为这趟差事耽搁不得。

    沈婆子报完价就不再言语,也没有喝桌上给她倒好的热水。

    不是瞧不上没有茶只有水,而是瞧不上倒水的这家人。

    在沈婆子看来,富就富过、穷就穷过,实在过不下去捆一处跳河,那也是一家人,卖儿卖女算什么?

    当爹娘的,拿着卖儿卖女的钱换吃穿,就能心安理得的吃进嘴、穿上身?心里不会不安吗?

    他们真就觉得把孩子卖给别家能吃上饱饭?

    殊不知,每一顿饱饭的背后,是多少挨打受骂换来的?又有多少孩子不等长大,就被主家的规矩给“调教”死的?

    沈婆子自己活到这把年纪,也在主家经历了风风雨雨,没少替主子买人卖人,按说心早就麻木了,可依然看不惯这些穷人假惺惺的作态。

    沈婆子愤愤地想,面上却一片平静慈和,似乎是对吴喜贵的答案不甚在意,充分显示“不行就算了”的从容。

    “二十两?成!”吴喜贵说,似乎还有些惊喜。

    吴喜贵确实惊喜。

    他只是想拿话试探试探,上次开价十两就很高,这次看能不能把三妮儿多换些钱。

    当时他想的也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以为使劲儿讲讲价,最多还能有个一两二两银子的余地。

    可谁想到对方直接给加到二十两!能不惊喜嘛!

    养这个孩子才花几个钱?除了那点口粮,好像就没花钱。

    家里几个丫头片子,都是捡旧衣服穿,不用扯布给做新的;吃饭嘛,三妮儿吃得都没鸡多。

    别人家说谁饭量小,就说跟吃猫食似的,三妮儿那就得说是吃鸟食,一天还不用吃那么多顿!

    一下子就能换到二十两银子,这几乎可说得上是无本买卖了!

    至于说心不心疼闺女……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吧?

    好歹也是在家里生活了几年,就算是把扫帚,用了几年,扔掉的时候也会有点舍不得。

    但是要说特别心疼,那没有。

    那孩子一天蔫巴巴的,不言不语,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有时候她娘罚她不许吃饭,吴喜贵都看不出桌上少了个人。

    也不招人疼,你跟她说话,她就像被吓着似的,回答的声音都没蚊子动静大。

    有时候明明是想关心下她,结果她倒好,连跟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小家子气得很!() ()

    这样的时候,瞅她一眼都来气。

    不过这几天倒是变了,大大方方的,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可惜啊,不知道她那壳子里住的是什么鬼,算了,早点打发出去早点利索!

    后窗处偷听的骆毅,听到沈婆子说二十两银子够娶四个媳妇的话时,才多少猜出些自己被卖是啥意思——卖给人家做媳妇!

    难怪了。

    昨夜骆毅睡不着,还琢磨呢,怎么有人到乡下来买人?

    要说是人贩子,没有这么公开买人的,遮遮掩掩还来不及呢,再说,人贩子干的多是无本买卖,直接骗、迷、偷、抢孩子就是了,

    要说是人牙子,也该带着买家来,人牙子作为买卖双方的中间人,只干些撮合的勾当便可。

    要说是哪家大户出来买下人的,那不可能,因为大户家里买奴才,会找可靠的牙行来买,那样手续齐全,比较不会惹麻烦。

    而曹氏他们口中的“李家”,显然是个大户人家,今日也得见了,确实是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他们到乡下买人,应该是买媳妇。

    虽说是穿来的,骆毅也不很懂古代人口贩卖是怎么回事,但万能的网剧里演的明白啊。

    可什么样的人家竟要买媳妇,还是买个小姑娘当媳妇,而不是找媒人下聘给适龄女子求娶?

    骆毅脑海中冒出三个字:童养媳。

    除了妾,只有童养媳是通过买卖成为别家媳妇的。

    “靠!”骆毅心中骂了声。

    今天是她穿越来的第五天,在她连家门都没出去过,都不知道村里啥样的时候;

    在她还不知自己能不能、或者说如何能平安长大的时候;

    在她还没想好今后的日子如何过、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的时候,机会就来了——她被卖了!

    正气愤着,就听堂屋的声音传出来,是那管事婆子的:

    “你若同意,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是卖身契,已经写好了,你只需按个手印;

    还有,那孩子得先让我见见,可别是病了或是破了相的,那样的我们可不要,我相看完了,再让孩子也按上手印,这钱就归你了。”

    “那是,那是!”吴喜贵的声音有些迫不及待,骆毅想象着他哈巴狗一样的表情。

    吴喜贵又喊道:“她娘,你把三妮儿带来,贵人要看一眼!”

    再是贱籍,也是富贵人家的贱籍,吴喜贵即使是农户,这声“贵人”叫的也是半丝委屈都没有,甚至奉承之意溢于言表。

    骆毅一惊,赶紧溜走,刚转到前院,便听到曹氏的喊声,声音不大,鼻音很重。

    三妮儿还没到,吴喜贵不好让沈婆子干坐着,也不好让人看出他即将得到二十两银子的喜悦,便没话找话说:“贵府老夫人可好?小公子可好?”

    “嗯。”沈婆子鼻子了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并不准备回答。

    装什么呢,谁还看不出你那眼睛直往桌上的两锭十两银子上瞟?

    要不是你家房外有我们李家的车夫和小厮守着,怕是都要上手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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