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李蔚珏会认为鲍魁要亲自上阵是白受累。

    就看看这漫山遍野的禽兽,有它们在,需要人亲自动手翻地吗?

    翻地有野猪,松土有鼠族,深耕有犰狳,播种有禽鸟,填土有蛇蟒,干嘛还要亲力亲为?

    骆毅高高举起的小花锄往下一挥:“预备备,开始!”

    那气势,犹如战场上的大将军。

    李蔚珏拄着锄头站在骆毅身边,一只手伸过来放在骆毅头顶,再平移向锄头把:“哟,快赶上锄头高了哦!”

    多气人!

    骆毅真想将手里花锄凿他脑瓜顶上!

    干活自然是大人们和动物们干,李蔚珏和骆毅被留下看着带来的吃食和衣物。

    “我说小妹,跟你商量个事儿。”李蔚珏突然正色道。

    “没钱!有也不给!”骆毅看都不看他。

    “我不是说这个,”李蔚珏说:“我想……嗯……”

    似乎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想了一会儿,李蔚珏决定按照时间顺序说:“前年陪阿胤去考试,我们都看到冀兖府府城也有《三字经》。”

    骆毅:“嗯,怎么了?那边卖不动吗?”

    李蔚珏:“不是,当时估计那边也就是摆出来试试销路,但他们本地打压得厉害,因为很多文士大儒反对在书籍中加入与内容无关的图画。”

    骆毅:“有关哪,怎么没关?那些插图既能提高小孩子的阅读兴趣,而且也是将内容直白表现出来,容易让幼儿理解文中意。”

    李蔚珏:“你还小,不懂其中道理,那些文士认为,读书做学问,该严肃、严谨、专心,要心无旁骛,不能被分神,这是其一;

    其二,古今圣贤留下的书籍,都是字斟句酌之后的精华所在,需反复咀嚼、品味,方能从中获益;

    而那些插图只代表一家想法,让读书之人的想象受限,或者说,是引到单一方向上,引到插图人的狭隘方向上;

    其三,与其二类似,是说就算是思路被引走倒也无妨,但这种插画的出现,若天下人都来效仿,如何避免有心人用这种形式,以不良画作荼毒他人心灵?尤其是孩童的心灵?”

    骆毅撇撇嘴。

    这算什么理由啊!

    出书那么容易呢?随便写本书就能发出去?官府不审核的吗?有严把质量关的部门,用那些所谓大儒、专家操闲心?

    “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骆毅反驳道:“上次不就说皇帝看了都说好?皇帝说好的东西,他们反对有啥用?”

    李蔚珏:“这也有两个原因,一、皇帝说好,可并没有抬举成官方课本;二、文士大儒的意见,皇帝也需要听取。”

    骆毅又不明白了:“那皇帝说话都不好使,咱俩商量有啥用?”

    李蔚珏一噎,发现死丫头的思路怎么动不动就跑偏?

    李蔚珏继续说道:“但是去年下半年开始,黄县丞告诉我说,冀兖府的订单突然就来了,而且是大宗。”

    骆毅:“啊?他们不是反对吗?”

    李蔚珏:“不仅冀兖府,几乎北方各州府都有订单,南方也有不少州府的书商前来商洽。”

    骆毅:“这不挺好的嘛!怪不得去年底你交家里那么多钱呢。”

    李蔚珏心说:我是交给你的好不好!我交家里有啥用?他们又不会花钱!() ()

    李蔚珏:“但是今年书院一开学,先生和黄县丞都跟我说,不但《三字经》的订单锐减,连后出的《蒙求》和《孝经》也卖不动了。”

    骆毅:“为啥?”

    李蔚珏:“因为各地都出现仿本了。”

    “什么?”骆毅惊叫:“不是有版权保护令吗?”

    李蔚珏:“这就是无奈的地方了,版权保护令是有,但两年多的时间,《三字经》的内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们配上差不多的插图,用劣质一些的纸张印刷,成本降低,却能牟取暴利,关键是,没法与他们打官司;

    你想想,咱们去一次冀兖府,就算是阿胤他们狂奔,也得一个多月;

    我们若跑去打官司,别的不说,路上的时间都够他们卖书赚得盆满钵满;

    更何况,先生那么大岁数了,也不可能挨个跑到各州府去打官司吧?

    还有,先生名头太小,与那些大儒无法相提并论,若他们不承认此书是先生所创,说他剽窃,不但损先生声誉,还有可能治先生的罪。”

    “那……那……”骆毅“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不是现代,交通便利,人人平等,说打官司就能打;这里可是落后得很,车马慢不说,打官司还得看背景,没有背景注定打不赢官司。

    “那也不能让他们断了咱家财路啊!”骆毅说道:“再说先生出书,知县大人不是知道的吗?怎么就是剽窃了?”

    李蔚珏:“所以,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我想打这场官司,帮先生打,也是帮咱家打,先生要名,我们要利。”

    骆毅这下明白为何李蔚珏表情那么严肃了,可李蔚珏才十三岁,谁能听他说话?

    李蔚珏说道:“知县大人在任四年多,已经超期任职,我听说他不够内升入京的资格,所以不想随便就升到某个小州府做通判;

    换位思考,若是我,也不想,毕竟二把手哪有一把手自在?

    所以我想他应该需要一个进京的机会,比如做出某种贡献……”

    “你是说,维护《版权保护令》的贡献?”骆毅问道。

    李蔚珏点头,笑了,他又不觉得小丫头思路跑偏,而是觉得小丫头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是的,”李蔚珏说道:“这两年我没少与知县大人聊天,套得不少消息;

    据我所知,皇帝岁数不小了,但是一辈子没什么建树,如今到老了,估计也犯愁殡天后谥号怎么定,生平怎么些写……”

    我天!骆毅眼睛瞪得溜圆——李蔚珏说话可真是离了大谱了!

    他一个读书人,不该对朝廷、对皇帝心存敬畏的吗?怎么张嘴就胡咧咧?

    骆毅:“你这么说话合适吗?那是皇上!天子!是你能随便评论的?幸好现在只有你我,不然,哼哼,咱一家子人都得被杀头!”

    李蔚珏伸手就揉在骆毅脑袋上,把花头巾差点揉掉:“这不就咱俩人说话嘛,谁出卖我、你也不会出卖我不是?”

    “你凭啥这么自信?”骆毅反问。

    “凭银票啊!”李蔚珏说道:“你看,我给你交了多少银票?一张张糊在你嘴上,总能糊得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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