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李蔚珏就对骆毅说过,这群讼师都是些无功名的落第之人。

    因为年年考试年年无果,除了耗费青春,就只能给家庭带来经济负担。

    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需举全家之力,天长日久下来,不但磨灭自己的心性,也让家人啧有烦言。

    骆毅看他们一个个都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说心里话,若按乡下人家,他们都该含饴弄孙了。

    这把年纪却无半丝功名……唉,都学啥了?

    人家李蔚珏才十三,都秀才了啊!

    所以骆毅甜甜一笑:“我哥哥是秀才。”

    想替李蔚珏出气,就得选择他们的痛处下手。

    讼师们实在不可置信哪。

    就这半大毛小子,秀才?闹呢?

    “小丫头,听说你兄长才上了不到三年学吧?”万讼师满脸全是揭穿骗局的表情:“你知道秀才什么时候考吗?”

    “哈哈哈哈……”讼师们也都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钱讼师说:“才上了三年学,可算不得读书人,小姑娘,得考过县试,才勉强算读书人!”

    高讼师斜眼看眼李蔚珏,也开始教育骆毅:“可不是上两天学、认得几个字就能称秀才,小姑娘,是不是你哥哥与你吹牛了?”

    邓讼师更是直接给算账:“就算你哥哥是神童,读了三年书就进场考试,那也得等到八月才举行院试,现在才三月!”

    骆毅觉得此时氛围极其下饭,干脆又给自己添了碗汤,细细品着肉干咸菜汤,耐心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话自己。

    李蔚珏看骆毅吃得香,也感觉胃口大开——有小丫头给当饭搭子,就是有食欲!

    终于,讼师们发表完意见了,骆毅也放下勺子,说了句:“我哥哥是今年的县、案、首。”

    好好的讼师们瞬间就不好了。

    县案首,可以免考府试、院试,保送进县学或府学,功名上更是刚得童生便直升秀才。

    县试通过者,才称得上是童生,才有资格进公立学校,比如县学。

    院试通过者,称为生员或秀才,才有资格进公立学校中的府学。

    李蔚珏取得县案首,等八月院试放榜,把李蔚珏的成绩综合进所有考生成绩中进行排名后,就可以拿到秀才功名的文字凭证。

    但县案首就算没有文字凭证,也已经是事实上的秀才功名。

    因为县案首是一地知县确定的,就算为了知县的面子,也不会让县案首落榜。

    这也太气人了!

    真的,四位讼师要说学历,还真有,都是童生,但谁也没考中秀才,而且这一把年纪,还考不过一个才上三年学的半大小子!

    这就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是真恨哪!

    要是有可能,他们都想把李蔚珏脑壳敲开,把里面的脑仁一人一勺挖着分吃了,给自己补一补。

    最恨人的是那小丫头。

    就那么看着他们嘲讽,然后好整以暇地给句“我哥哥是本届县案首”,磕碜谁哪,还说得一字一顿的?

    这可不是感觉脸疼,而是心疼,老扎心了!

    鲍魁吃饭一向快,但今天惦记着两个小娃娃可别得罪几位讼师,就故意拖慢速度,没想到阿毅竟把几位讼师给弄得脸红脖子粗。

    不禁更加细嚼慢咽,有乐子看,更下饭。() ()

    黄酉和胡泽胤以及白彙三个随意扒拉几口就下了桌,胡泽胤和白彙出去狩猎“打牙祭”,黄酉则留下来去边上把野兔子烤熟。

    秋末的野兔最肥美,春初的兔子瘦不拉几的,黄酉给串了十只一起烤,小妹最爱吃烤兔肉。

    “咳咳……那个……”四位讼师中也就万讼师没有直接说兄妹俩吹牛,而且话头是他挑起的,此时不得不出来转移话题:“你哥哥平时都教你些什么?”

    骆毅:“什么都教啊。”

    万讼师觍颜继续,免得冷场:“比如说呢?”

    钱讼师也跟着问:“你刚才说你哥哥学问大,都把你教杂了,那都具体教什么了?”

    这还是不甘心呗?

    骆毅:“比如说,哥哥常常教导我,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做人要讲理。”

    有人把话题转移,自然尴尬气氛也就减轻,但高讼师和钱讼师一样,也心有不甘,凑来“集火”骆毅:

    “既然你哥哥教你很多东西,那你说说,你刚才与那老妇说的那个、那个算是诗……还是什么的,老妇就拿钱给你,是什么道理?”

    “这个啊,”骆毅终于放下汤勺,吃喝差不多就行,得留些肚子,阿酉给烤兔肉呢:“也是道理呗,常见的道理呀;

    我哥哥说了,世间常见的、并且人们认可的事物,就是最大的道理,比如天是黑的,地是黄的……”

    李蔚珏:……那叫天地玄黄……

    骆毅:“所以我对那位老奶奶说我有箱子她有店,我是真有箱子,她也真有店;

    我也是真有荷包,她也是真有钱,我说的话都是一针见血的大实话,不是吗?

    我还祝她平安顺遂到晚年;

    估计老人家认为我很实在,是个会讲道理的好姑娘,所以才给我钱作奖励吧?”

    讼师们:真是这样吗?

    老夫妻:我信你个鬼!满墙神佛啊,你们咋不下道雷劈了那丫头哪!

    咔……轰隆隆!

    突然,霹雷一声震天响,院内院外亮堂堂,倏然闻得焦糊味,原是老妇屋顶火上房!

    “哎呀呀,房子着火啦!”老妇一声哀嚎。

    幸好她把黑豆都喂了马,晚饭没得吃,只好出来与鲍魁他们一起吃饭。

    否则若还是各吃各的,他们此时会是在屋里面,那不得被雷劈死?!

    黄酉眼疾手快,在火苗刚一窜起就抱起水缸双臂一抖,一缸水都扬了出去!

    瞬间,除了些微烟气未散尽,就看见老妇屋顶出现有一个井盖大的窟窿,和屋门口地上一个比井盖大的坑。

    老妇正要入口的饼子就掉到桌上,而她的下巴也惊得快砸到桌上,显露出嘴里两个豁——三年不见,牙都老掉了两颗。

    “继续吃饭吧,那屋没法住了,倒是不影响其他屋子。”黄酉很好心地帮老夫妇把他们的被褥抢出来放在另一个屋子里。

    也就是此时,大雨倾盆而下。

    屋里除了衣服箱子,再没有怕挨浇的,可雨既然已经下了,那湿了就湿了吧,反正被褥已经被抢出来,不耽误晚上睡觉就行。

    老夫妻收回下巴,淡定地继续吃饭。

    只是心里如同外面的天气,风起云涌:他们只是祈祷雷劈小丫头,为啥却劈了自己屋子?

    满墙神佛呀,眼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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