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丞刚才还在心里夸李蔚珏读书人不忘本,家境不错却粗衣简食、关心农事,说话有理有据,耕读之人本色。

    突然就见李蔚珏像个村妇般与人对吵,这反差……不大好理解啊。

    就听李蔚珏话锋一转,对黄县丞说道:“黄伯伯,用山药豆种山药,怎么也得三年。”

    正拔起腿准备往地里冲好去捡山药豆的村民们齐齐崴了脚——三年?三年地里无产出,人怕是早饿成人干了吧?

    黄县丞:“要三年?”

    李蔚珏掰手指头给算:“第一年,山药豆种下,长出的是‘山药嘴儿’,那东西不能吃,吃了就上吐下泻;

    我们全家和佃户的孩子都中毒了,为此,全村人骂我家种毒物、遭天谴呢。”

    崴了脚的村民又集体崴了嘴。

    不提这事儿他们都忘了,山药豆第一年确实长不出好东西,那时候尽管中毒一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确实没少骂鲍家,。

    李蔚珏掰下第二根手指:“第二年,把‘山药嘴儿’种下,基本上一个‘山药嘴儿’最多长出两根山药,也没多少。”

    再掰下第三根手指:“今儿是第三年,早春时把精心存储的山药切成段,种下的是山药段,这才有了如今的收成;

    黄伯伯您看,是不是不容易?

    连续三年,土地的肥力全靠我们这些人一挑一担的辛苦劳作,才堪堪有了现在的成果,而土地,已经与沙子无异了。”

    村民们听明白了,山药豆可以白捡,可那玩意儿得种三年才能有收成;想当年种当年收,就得种山药段。

    全体村民冷静了——经过他们聪明大脑的分析,再经过他们集体“咬”前村长的耳朵,前村长站出来问道:“那山药段咋卖?”

    有脑子机灵的马上补充:“你可别按药材价卖我们!再说你家这还不算是药材呢。”

    一句话引起众人的头脑风暴,立时有老太太插言:“那也不能按粮价卖,不然,算粗粮还是细粮啊?”

    “要我看,按青菜价卖吧?”

    “那按哪种青菜价?”

    “按哪种也不对,你们想想,啥青菜一亩地能出两千七百斤?”

    “对啊,那山药不能比青菜价高。”

    ……

    “白给你们好不好?”白彙这时过来给添汤加菜,上来就是冷冷一句。

    村民们闭嘴了。

    当谁都比他们傻吗?要是不值钱,他们这不等鲍家开价、先唧唧歪歪打压价格是干啥呢?

    “可以白给。”李蔚珏接过话头,用安抚的眼神看看白彙,白彙一挑眉——爱咋咋地,看在你还知道维护小妹的份上,给你个面子。

    “这孩子就是懂事!”村民们开始赞美李蔚珏。

    “要不人家能考上秀才呢!”

    “可不是!还是县案首呢!”

    “嗯嗯,真是有学问!”

    “你瞧瞧,人家富得流油,却一点也不糟践东西,干活就穿旧衣服,跟咱一样,会过日子!”

    “也懂得体贴照顾咱乡里乡亲,我就常说,鲍家的孩子就是教得仁义!”

    不远处做糖葫芦的骆毅,看看自己围裙里的新衣裙,一股惭愧涌上心头——我太不会过日子了。

    黄县丞已经被李蔚珏短短时间内从温润到翻脸、再到平和、再到慷慨的变换,给弄得心志坚定不少,他不动声色一个字:“哦?”() ()

    李蔚珏说道:“黄大人,就算要全县普及,我家全部山药都拿出来也不够;

    既然我们村的村民如此积极性高涨,不如就在我们村当试点,您看如何?

    但方才我一直说,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种出来了,大家不见得记我家的好;种不出来,我家就得遭全村的骂……”

    “不能!”村民们七嘴八舌高喊:“不会的!你家都白给我们山药段,种好种坏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咋还会骂你家呢?”

    这是生怕李蔚珏反悔,定要坐实之前那句“可以白给”的话。

    李蔚珏当然不会反悔,他继续说道:“我家山药可以拿出一部分切段分给乡亲们;

    但我也要提醒乡亲们,不要把全部土地都用来种这个,你们还得缴粮纳税;

    还有,大家都种,有可能谁也卖不出去,这些后果你们都要自己承担;

    今日我把丑话说在头里,黄大人作为见证:我家可以无偿供应山药豆和山药段,但不接受任何抱怨,结果好坏你们自己承担。”

    李蔚珏态度明确,你们可以占我家山药的便宜,但还想让我家保证你们的产量、收入,那是万万不可能,而且这种不可能有县丞大人作证。

    黄县丞点头,问向村人:“你们可有异议?若有,本县丞可以选择其他地方做试点种山药。”

    黄县丞是真想把山药种植推广开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他自己的政绩他也得这么做。

    所以李蔚珏说可以免费供应山药段和山药豆,黄县丞自然高兴,但何处作为试点,完全可以随时更换,就看疏河村村民识相不识相了。

    村民们提起的兴奋,总算平静了些,开始慎重考虑这件事。

    气人有、笑人无,是很多人的心态,但如果这种心态带来的结果需要自己承担,那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黄县丞不急着等他们答复,而是问向李蔚珏:“贤侄啊,县里不能让你们家只付出而不给回报,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

    “没有。”李蔚珏答道。

    黄县丞才不信,他可不相信李蔚珏真有那么高尚的情操——这小子办事,哪回不带目的?哪回不得好处?

    “哎,”黄县丞的“哎”一波三折:“伯伯知道你这孩子善良无私,但推广山药种植是县里的大事,县里不能白让你们家付出三年的心血,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真没有,”李蔚珏笑得一脸真诚、憨厚:“不仅没有,我这两天一直琢磨件事还想与黄伯伯说呢。”

    哼哼,我就知道。

    黄县丞撑开右手,将八字须捋得溜直——这小子!什么没有要求,是想变相提要求吧?本大人就看你变成什么“相”!

    “黄伯伯您看,我和家妹本想找到一种让百姓吃得饱饭的作物,花了三年时间,却不算成功,”李蔚珏此时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眼下秋收进行得差不多了,百姓们又到了不得不只吃饭不挣钱的日子;

    我们家的山药不大指望得上,但百姓们可否接些活计干干补贴家用呢?”

    黄县丞不捋胡子了,他听出来了,这小子果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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