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羊作坊在城南,就是那对中年夫妻离去的方向。

    肉铺的猪肉不够,城里人还是更爱吃羊肉,所以骆毅他们又去了城南猪羊作坊。

    城南和南城不是一回事儿,城南是只内城,南城则是经过城南到达外城。

    骆毅要去的猪羊作坊在内城,若一直向南走、去到外城,就可以去府学和女子学堂了。

    猪羊作坊里面肉品齐全,只要你带够钱,要吃新鲜肉,现杀现卖也是可以的。

    骆毅头一次来府城的猪羊作坊,一打听价格,发现竟比县里猪羊作坊要便宜许多。

    既然便宜就多买些,家里一群爱吃肉的家伙,还有,多买些肉还能做肉干,过年回家时带在路上吃也不错。

    因为买的多,作坊管事态度特别热情,说可以给送货,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随着给府城各个大户送货时一起送。

    那就更好,骆毅也犯愁她的马车装不了太多货,于是高兴地付了定金就空车往回赶。

    回到城里闹市区的时候,辰时已过,街上人很多,乡下的人们也涌进城来购物了。

    骆毅先去了粮店,这里人最多,都在排大队。

    郭壮上前打听一圈,回来汇报:“小东家,好些人说就这家粮店卖得便宜,据说是东家干不下去了,要回老家,把存粮卖掉换了钱就走。”

    郭壮媳妇在车厢外,能听到排队人的议论,这时问道:“我刚才听人说卖的是陈粮?”

    郭壮点头:“是陈粮,那也便宜呀,大米五百文一石,跟咱们县精黍子差不多价,要是新粮得八百多,陈面粉更便宜,还不到三百文一石。”

    说完眼巴巴看着骆毅。

    估计他大概是想说,如果东家钱带的够,不如把这家粮店的粮食都买下来,就算不买大米白面,多买些粗粮也好,给他们这些工人多发些。

    骆毅没理会粮价的问题。

    这里排着长长的队伍,就算粮价再便宜,等队伍排到他们时还能剩下多少粮谁说得准?

    她注意到的是粮店东家要回老家,那铺子是不是能卖?

    想到这里,她准备下车去问问。

    鲍记杠铺现在还有两样与殡葬有关的活计不能承包——“报丧贴”和“丧宴”。

    报丧贴是指发布丧事的帖子,通常会去刻印作坊印制,以家中老仆人的名义出帖,大体内容为“家老爷(或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讳XXX于X年X月X日X时寿终正寝,订于X月X日X时大殓,特此奉闻。家人XXX叩禀。”

    府城的刻印作坊很多,骆毅没有去谈这件事,因为从中赚不到利润。

    还有一个就是丧宴。

    不是出殡前那顿简单饭食,而是落葬后,由主家宴请各路前来奔丧的亲戚、友人的宴席。

    这种宴席基本上都在主家家里设置,因为极少有饭馆酒楼愿意承包。

    一是嫌晦气,二是嫌麻烦。

    与现代不一样,大励朝的饭馆和酒楼一般不愿意承办丧宴,因为不但自己店里要进来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连店里也要跟着挂白披麻。

    谁没事儿开个店还要替外人披麻戴孝呢?多晦气呀。

    连店伙计都不能高声报菜名、吆喝上菜,吃饭应该是喜气的事儿,要是哪个伙计习惯性嚎一嗓子传菜什么的,没准儿会让主家派人给打一顿。

    这钱挣得有危险,还影响接下来好些天的生意——谁让你家接待过白事宴席呢?顾客也嫌晦气的。

    所以骆毅就想把鲍记杠铺周边的铺子买下来,租也行,自家开个饭馆,可那地方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没有空闲铺子。

    现在这家粮店不错,地方也够大,骆毅想去问问。

    想到就去做,骆毅下了马车。

    “出来了出来了!就是那个小子,看见没?”不远的胡同里,有对夫妻把骆毅指给周围七八个汉子看。

    “就那么一个孩子,值得我们这么多人去?”一个汉子问道。

    “想啥哩?你们啥也不干就等着分钱?”那夫妻中的妻子说道:“我可告诉你们,我家那表姑子说了,这家人有钱得很;

    刚才我们可跟着去瞧了,那小孩子在猪羊作坊随随便便就定下三头猪、三头羊、二十只鸡鸭……”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改主意了!”她男人说道:“这趟咱不掳完人就跑,咱这回干票大的!”

    “你想干啥?”妻子问。

    她丈夫说道:“既然他们家那么有钱,还有一个女娃咱也没见着,不如这样,一会儿还是照计划行事,先把那小子掳过来,但咱别走;

    我给鲍家写个字条,让他们拿赎金来!

    等他们家乱起来的时候,肯定会撒出大量人手找孩子,那时候咱再溜进他家找那女娃子,一并掳走;

    到时候,拿一笔赎金、再卖两个孩子……”

    “中!”当即就有大汉表示这是个好主意。

    “行啊当家的!”连妻子面上都冒出烁烁精光:“光卖孩子能值几个钱,赎金不是更划算!”() ()

    ……

    骆毅下了马车,顺着排队的队伍边上走,想穿过队伍根本不可能,这些人都在严防死守有人加塞儿。

    这家粮店的粮价最低,可不能让人加塞儿,回头粮食都让加塞儿的买去,自己买不上得多亏!

    队伍排得长,把路都给堵了,骆毅听到队伍的另一侧已经有人在吵嚷上了。

    “让你让开些路,你聋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传到骆毅耳中。

    人多,又在另一侧,骆毅这十岁的身高看不到那边情况,但能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吆喝并没有起到作用。

    “再不让路,别怪我们不客气!”那女孩子又叫嚣道。

    “哟,你还不客气?行,小娘子,你想哥哥我把你怎地,直接说就行,千万别客气!”一个男人接话了,调戏意味十足。

    骆毅摇了摇头,出门在外,女孩子真的要注意言行,不然碰上这等嘴损的,他们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你是骂得过还是打得过?

    与男人骂架,只能是女人吃亏哪。

    “你!王八蛋!你们几个就看着?给我掌嘴!难道还要等小姐亲自下令吗?”那女孩子显然气得不轻,都带了些哭腔了。

    队伍那一侧,周凤凤与裴泉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也是气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周凤凤心里暗道晦气,好好的今天干嘛非要缠着爹爹出来视察铺子!要是不来,不就遇不上裴泉这个假清高了?

    不碰上她,不就不用与她一起出来了?

    不一起出来,哪能有眼下这个局面!

    都怪裴泉,干嘛也跟着她爹出来视察铺子?

    这下可好,俩爹碰一块儿,商量生意去了,让她们两个一起逛逛,她能拒绝吗?拒绝就是不懂事啊!

    她家那是什么丫头,张口闭口就吆喝别人,跟谁欠你家钱似的!你裴泉不是一向装得温良恭俭让么,怎么会调教出如此嚣张的丫头!

    我家是首富,家里丫头都不敢这么嘚瑟。

    裴泉也暗暗绞紧了帕子: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无赖?明明堵了路竟不让开,看不出她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身边婆子往前蹭一步往后退两步——让她们打男人?她们倒是想,可对面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她们要是被人家打了咋办?真为难哪!

    婆子们无措地看向自家小姐。

    周凤凤不吱声,反正不是她家丫鬟下的命令,谁家下令谁家执行去。

    裴泉不知该如何是好,婆子们不敢上前她看出来了,若为一时颜面硬要婆子上前揍人,万一真被那些穷汉打了,虽然最后可以让爹找他们麻烦,但眼前必定是要丢脸的。

    可不让婆子出手,丫鬟已经放话出去了,她若制止,也照样没颜面,何况周凤凤还在旁边等着看笑话呢。

    余光扫到周凤凤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裴泉更气了:什么意思?等着看我笑话?难道你不是也过不去路吗?

    于是裴泉温声喊住她家丫鬟:“春兰,不得无礼,好好说话,你告诉他们,他们堵住的是咱府城首富家千金的路;

    这粮铺也是首富家出租的铺面,若是再堵下去,只怕要关闭铺子不租了,你们也该无处买粮食了。”

    周凤凤一听,鼻子差点儿气歪!

    竟敢拿自己家的身份出来吓唬人?你咋不用你家的身份呢?你爹不是商会会长吗?

    要关闭人家铺子,你爹出面更合理吧?

    周凤凤张口就要把裴泉卖出去——你既然出卖我,那我也不能客气!

    可没等她说话,人群里好几个男人就开始起哄了:“哟!首富呀?你就是首富家的千金?”

    裴泉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小,就是为了让大家都听到,却没成想让人群误会她就是首富家的闺女了。

    骆毅听得好笑,心说平时看着一个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可遇上事儿就看出来了,还是小啊。

    周凤凤急了,首富家哪有裴泉这样的死丫头!

    周凤凤马上反驳道:“她才不是首富家的小姐,她是……”

    眼看周凤凤要说出自己是商会会长的女儿,裴泉吓坏了,她爹可没有周凤凤她爹那么疼闺女,今天的事儿若是被她爹知道,怕是回家要挨藤条!

    电光火石间就闪出解决的办法,裴泉立马打断周凤凤的话头:“我才不是首富家的千金!”

    周凤凤心中轻哼一声——算你识相,赶紧自报家门吧,敢牵累我,看我跟你没完!

    “哟,那你是谁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裴泉身上,排队排得正好烦躁,碰上乐子可要好好乐一乐,男人们调笑道:

    “是啊,那你是谁啊?”

    “你不刚才自己说的首富家的千金吗?这就不承认了?”

    “胆儿比丫鬟还小,你俩到底谁是小姐谁是丫鬟啊!”

    “我、我是鲍记杠铺家的骆小姐!”裴泉急中生的就是这个智。

    “你大爷的!”骆毅在队伍这侧气得咬牙,差点儿骂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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