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七是皇太后的寿辰,乾隆是孝子,特地为皇太后举办了盛大而隆重的庆典,京城几十里的街道张灯结彩,城楼上也挂满了绘有图案的各色纱绢灯、玻璃绣球灯,空中升起绚烂迷离的焰火,与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说不尽的天家富贵,太平盛世。太后对儿子的孝心感到格外的欣慰,更让她欢喜的是,分别许久的女儿固伦怀淑公主也在此时归来,还带来了她唯一的女儿——晴儿。

    慈宁宫中一片和乐气氛,太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儿,也顾不得一群妃嫔在场,拉着怀淑公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语未竞,泪如雨下。

    诸位妃嫔又是劝慰又是端茶倒水,好容易才止住了。

    “晴儿呢,快让嬷嬷抱了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平复了心情,想到从未见过的外孙女,期盼不已。怀淑也止了泪水,吩咐人把晴儿抱上来。

    一岁多的晴儿已经能稳稳地走路了,生的和雪团一般,穿着又颇为喜庆,一双澄澈似碧水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雍容慈祥的老太太,藕节般的手臂挥舞着,一个劲的往太后怀里蹭,逗的太后是心花怒放。

    正巧的是皇后也带着女儿过来请安,谨贵人夏雨荷也一块陪同皇后前来,自五公主紫薇被交给太后抚养后,她几乎每日都来给太后请安,陪太后解闷,一来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看女儿,免得日后和女儿生疏起来。

    固伦怀淑公主和皇后寒暄几句,转眼便瞧见了夏雨荷,唇边笑意微深:“皇兄又得佳人了。”

    乳母此刻也抱了刚刚睡醒的紫薇过来,太后见到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随手就拿了个精巧的拨浪鼓逗弄着她,紫薇也是很给太后面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晴儿也好奇地凑过来,眨巴眼睛仔细端详着太后怀里小小的一团,心都被软化了,悄悄伸出自己的肉爪子,戳了戳了摸紫薇白皙的小脸,温温软软的触感,紫薇下意识的转过小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稚嫩的幼童,只是她还不满两个月,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五官轮廓。晴儿见紫薇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奶卷,要往紫薇嘴里塞。

    怀淑公主吓了一跳,一把抱起女儿:“晴儿,小公主还小呢,她可不能吃这个。”

    晴儿嘟了嘟嘴,仰着一张瓷娃娃般的小脸,一板一眼道:“糕糕,甜甜,要给妹妹。”

    紫薇也仿佛听懂了一样咿咿呀呀,努力回应着晴儿,孩子的天真无邪让殿内的妃嫔宫女等人都忍俊不禁。

    夏雨荷安静的立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柔美的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紫薇在慈宁宫被照顾的很好,老佛爷也极为疼爱她,想必前世刑囚紫薇的事是不会再发生了,只是让一个母亲承认自己的骨肉养在别人身边比在自己好,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孩子的亲祖母,也是一件艰难的事。夏雨荷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女儿已经被乾隆安排妥当,养在太后身边,女儿的前途也更多一重保障。

    固伦怀淑公主见太后正高兴,便劝道:“皇额娘说了许久的话,想必也是饿了,不若先用些好克化的点心。待会也好去赴晚筵,之后还有灯会,可有的折腾呢。”

    “说的极是,哀家的几个小心肝怕是也饿喽。”

    慈宁宫的宫女当即就奉上各式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枣泥山药糕、酥酪糕、豌豆黄儿、桂花萝卜等。皇后及诸位妃嫔陪侍,都各自说笑,固伦怀淑公主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母女感情深厚,她命宫女退居一旁,亲自给太后布菜,母女二人和乐融融。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朕这下可有口福了,皇额娘和皇妹不介意朕来蹭饭吧!”乾隆迈着欢快的步伐进入慈宁宫,在座的妃嫔纷纷起身迎驾。

    “皇兄说的是哪儿的话。”怀淑公主起身,掩唇而笑,“就是臣妹和皇嫂都要立规矩了。”

    乾隆看了看皇后,见她笑着不说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儿是皇额娘的好日子,你又难得归京一趟,咱们暂且也别讲这些礼制了。”

    乾隆心情显然极好,对着怀淑公主夸奖了她的额驸一番,怀淑公主有意让晴儿在乾隆面前露个脸,抱了她在怀,柔声道:“晴儿,这是你皇舅舅。”

    晴儿眨着水润润的眼睛:“给皇舅舅请安。”

    乾隆见晴儿生的玉雪可爱,和自己的小女儿紫薇也很投缘,心下也有几分喜欢,将自己随身的一枚玲珑玉珏送给了晴儿当见面礼。

    怀淑公主连忙推辞:“皇兄,这礼重了些,晴儿还是个小姑娘。”

    “你就这么一个女儿,朕多疼她几分又有何妨,待她长大些,朕会许她一个和硕格格的位份。”乾隆拍了拍怀淑公主的肩膀,安抚道。

    和硕格格乃是是亲王嫡女才能有的位份,晴儿身为公主之女,能获封和硕格格,已是难得了,怀淑公主心中也清楚这也是乾隆对她失去长子的补偿,也不再推辞,当即谢恩。

    席上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干咳声,乾隆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正是怡嫔柏兰筠,秀丽的脸庞有些憔悴,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反酸烧心之症,乾隆见她身体不适,忙问道:“怡嫔,你可是有什么不适?请了太医没?”

    “皇上不必担心,这是妾身的老毛病了,何必劳烦太医,回头妾身自己准备些姜末肉丸就好了。”怡嫔笑着摇摇头。

    太后也在一旁搭腔:“不管如何,身子最要紧,回去好好养着。”

    “是,妾身谨遵太后教诲。”怡嫔话音未落,便觉得胃中一阵酸水翻腾,冒上喉咙,适才喝的羹汤便悉数吐了出来,站在一旁的瑞香忙不迭的给擦拭口鼻,一边还轻轻地给她拍背。

    “瑞香,还不扶你主子去偏殿歇息,再请太医给怡嫔瞧瞧。”富察皇后眉心微蹙。

    太医很快便赶到了,给怡嫔细细诊脉,含笑道:“恭喜皇上,太后、皇后,怡嫔主子已经遇喜一月余了,只是怡嫔主子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反酸烧心之症,所以脉象不显,待微臣去开几个方子为主子安胎,好生养着便也无虞了。”

    嘉妃金若蓉抚着自己的肚子,娇笑一声:“看来今儿是三喜临门啊,正值太后的大寿,怡嫔又遇喜了,加上我肚子这一个,明年这个时候该不知道有多热闹呢。”

    “甚好,甚好!”接连不断的喜事让乾隆龙心大悦。

    固伦怀淑公主亦是笑道:“皇妹恭贺皇兄子嗣延绵,这是上天赐福于大清呢。”

    乾隆赞许的点点头,从乳母怀里抱过玉雪可爱的小女儿紫薇,朗声笑道:“朕的宝贝女儿真真是个小福星。”

    后宫接连的喜讯彻底坐实了五公主小福星名号,彻底化身女儿控的乾隆当即命了内务府给五公主拟封号,却没有一个符合乾隆心意的,皆被乾隆驳了回去。

    景仁宫

    柏兰筠面带微笑,静静地倚在软榻上侍弄着青花花鸟梅纹瓶里的鲜花,她不爱争斗,性子沉静安宁的宛如一潭春水,只是深宫寂寥,她实在太想要一个希望了。

    “主子,该喝药了。”瑞香奉上斗彩托盘。

    柏兰筠螓首微点,接过托盘上的青瓷碗,将那乌黑似墨汁般的药汁一饮而尽。

    “主子,这药苦的很,不若吃点蜜饯缓缓吧。”

    “不必了,良药苦口,何况心是甜的,那药的苦味就不值一提了。”

    瑞香望着柏兰筠欢喜的模样,亦是笑言,“奴才恭贺主子喜得贵子。”

    “有了孩子这日子以后就有盼头了。”柏兰筠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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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初冬时节,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永寿宫畅和殿,夏雨荷正在描绣花的图样,准备给紫薇缝制小衣,神情专注而认真,桌案上烛光摇曳,映着她姣好的容颜,宛如一株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恬静淡雅。

    “主子,您忙了有好一会儿了,本来您身子就不好,还是先歇息一会吧。”若渝说着将备好的小手炉放到夏雨荷的怀里,“要不,主子还是吃一些宵夜垫垫肚子吧,而且今日奴才备了些好东西,要是不吃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宫里一天也就吃两顿正餐,晚上通常只用一些简单的宵夜,她近来总觉得肝胃不和,还出现了恶食之症,索性就把宵夜免了,夏雨荷放下手头的针线活,无奈笑笑:“你也就是仗着从小服侍我,传膳吧,我倒要看看你又在折腾些什么?”

    不多时,便有小宫女上前,宵夜很简单,只是一道粥并一小碟包子。

    “这是?”

    “回谨主子的话,这是鲫鱼粥和豆腐皮包子。”身后的小宫女何等灵光,有条不紊地向夏雨荷解释起来,“奴才听说谨主子近来脾胃失调,食欲不振,兼有体寒之症,鲫鱼有和中开胃、活血通络的功效,豆腐皮包子性平味甘,养胃补虚,主子产下小公主不久,身体尚未复原,奴才思量再三,方才拣选了这两样饮食,还请主子一试。”

    夏雨荷闻言,略略尝过两口,鲫鱼粥绵密软糯,清淡适口,豆腐皮包子口感柔软,鲜香不腻,旋即笑道:“不错,心思灵巧,手艺更巧。”

    “奴才谢谨主子夸奖。”听到夏雨荷赞赏的话语,小宫女如释重负,谨主子喜欢她的手艺,她应该能留在永寿宫服侍吧。

    夏雨荷抬眼,淡声道:“我之前在永寿宫并未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是新来当差的?”

    “回谨主子的话,奴才魏解语,原是花房的,现下期满要被分配到别处宫室当差。”魏解语躬身道。

    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是她!令妃魏解语,夏雨荷心中一惊,这才仔细打量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芙蓉面,柳叶眉,肌肤微丰,合中身材,眉眼间却颇有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娉婷秀美,看着真是我见犹怜。前世的令妃不可谓不风光,受宠多年,为乾隆生下四子两女,她的十五阿哥永琰最终登上帝位,追封她为孝仪纯皇后,可无论后来如何富贵荣华,彼时的她只是一个为了生存的小宫女罢了。

    夏雨荷略一思索,问道:“可我记得内务府小选刚过去不久,尚未到各宫分配新人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到永寿宫的?你这般越矩,我更不好留你了。”

    “谨主子,请容奴才陈情,奴才进宫多年,一直在花房当差,奈何家中贫苦,已是无力支撑。”

    “所以,你才想着到我宫里当差?”

    “是,奴才想着主子得宠,人又宽厚,故此大着胆子一试,”魏解语咬咬牙,“而且,奴才也实在没有钱孝敬敬事房,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主子恕罪。”

    若渝帮腔道:“主子,奴才也是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意外遇上她的,最近您身子不太爽利,谁料她听了之后,便自告奋勇说来做一顿膳食为您调理,奴才事先也寻了持安姑姑商量的,瞧着您现在气色都更好些了呢。”

    夏雨荷觑了若渝一眼:“就你话多,还拿着鸡毛当令箭。”

    说着,夏雨荷又问魏解语:“进永寿宫要多少银子?”

    魏解语道:“二十两。他们说主子出身高贵还得宠,育有公主,要比其他主子宫里的多。”

    夏雨荷面色微沉:“知道了,这事我暂且记下,你先回去。”

    魏解语咬咬嘴唇:“多谢主子,奴才告退。”

    魏解语走后,夏雨荷冷笑:“普通人家一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二十两,宫里头的使女内监一年年俸也不过五两银子,敬事房那些人倒是精明的很。”

    持安上前,沉声道:“主子说的是,只是这事却也不是咱们好管的,里头的水深着呢。”

    夏雨荷微微叹气:“我何尝不知?姑姑,适才若渝也说,让她过来给我做膳食,也是你首肯的,不知你可知晓她的底细?”

    “回主子,若非提前打听过她的底细,奴才也断然不敢在主子面前提及此事。”持安娓娓道来:“这丫头是辛者库出身,祖父那辈是负责银库的库管大臣,祖母和母亲也曾担任宣册宝文女官,先帝在时,命各地衙门耗羡归公,在清点账目时,竟然有十几万两的亏空,火耗如何能到这个数目,定然有人贪昧,她家根基浅,被直接拿来顶包,下了狱,她祖父和阿玛相继病死,家产充公,还欠了不少外债。”

    “姑姑的意思我懂了。”夏雨荷闻言也有些同情魏解语,“惦念家人,情有可原,何况锦上添花从来不及雪中送炭,也罢,就当结个善缘吧。这事,还是要劳烦姑姑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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