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墀台高六十尺，承香广殿落高台。
时至穷秋，残照当头。
叶容钰手捏袍袴长摆，赤脚一步步沿青阶而上，一步一血印，一步一寒凉，每抬脚间都能从豆绿色的裤边下，看见腕上因镣铐留下的青红缚痕。
她抬手谢绝了内侍的搀扶，终是到殿门，跪下后将手高举过头顶而后重重一拜，“殿下，臣回来了。”
“快请进殿中，皇后殿下正在里面等你。”
“臣怕污了殿下阁中青砖。”
郭姑姑双手在腰间一抹，左顾右盼着，“哎呀，你们这些人还愣着，赶紧去找双干净绵软的鞋来。”
等宫人奉上一双绣鞋套在叶容钰脚上时，叶容钰用手理过云鬓，才肯迈过门槛，随着郭姑姑入承香殿暖阁。
未等叶容钰行叩拜礼，郭皇后指着一方圈椅先开口道，“免礼，快坐。”
“臣，谢殿下。”
郭姑姑亲自奉上一只荷色瓷盏，“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安神茶，且先暖身吧。”
“谢殿下。”叶容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腹中总算得了些暖意。
她今日接连三次看着千牛卫在自己头顶上手起刀落，长刀反出的寒光每眨眼时都会闪现出来。才从鬼门逃过，别说是进食，就是连水今日也未尝到半滴。
“容钰，本宫之前答应过你，等你回来就让你去尚仪局。”
叶容钰算是得偿所愿，深深一拜。等起身时，皇后的宫女香儿已经将印绶与青玉印信一并呈上。
叶容钰迟疑了一下，“殿下，这。”
“从今以后，你就是尚仪局的掌籍了。”
尚仪局掌籍，正八品，入宫半年得升掌籍，这前所未有，更何况她还是同批入宫女史中出身最低的。
“臣谢殿下厚爱。”
郭皇后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她骨骼硬健，清瘦有力，这身形多少有些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容钰，幡儿能从十王宅的监视下出来，你功不可没。只因你入宫时间短，尚年轻，若现在主理一司，恐难服众，所以暂且让你做个掌籍，日后自不会亏待你。”
“殿下厚爱，臣没齿难忘。”
正此时，十岁的郇王步入殿内，脚下生风。
他看到了停在殿外的破篷布马车却并无好奇心去过问来者何人，倒像是图好玩似的，故意踩着石阶上的血迹跑了上来。
“母后。”
郇王从叶容钰身边擦过，不曾注意到伏身于地的人，只是腿上隐隐觉得殿内多了一道走向母后的路障。
叶容钰见此，叩首后告退，皇后伸头去看，却被孩子故意来回歪身，嬉笑着挡住了视线，等她将郇王抱在怀里时，人影不复。
殿外宫巷，满地秋梧叶。
蔺云正端立于朱墙一侧，一手背在身后提着一双官靴，另一手握拳于小腹，像一尊雕像般严肃。叶容钰走来与他对视半晌，两个人都忍不住嗤笑一声，叶容钰伸出手来，蔺云笑迎上前与她手掌相击了一下。
任务算是完成了。
去年秋。
四十四岁的新皇在大明宫含元殿受册，群臣上尊号曰含兴元圣文武皇帝，即是后人口中的纯宗。天下大赦，又新开女史班列，命各州选拔知书识礼的女子入宫为女史。
今年三月，倒春寒。
叶容钰从距离京师一千六百余里的峆州奉江县出发赶赴长安。
她是奉江县县丞家的长女，县城依山沿江，偏远且不富庶，父亲一心为民，两袖清风。
这种家世入宫，哪能去得了好地方，尤其她得罪了林尚宫，险些要被发配到掖庭局看管女隶。可那地方先前并无女官去任职。
好在叶氏一族祖上耕读传家，她自幼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传授诗书，后来又被送至刺史府家塾上了几年学，她腹中算得上有些文墨。
在唯一一次女史得以入末席的宴会上，她献诗一首，盼来了皇后垂青。只是皇后出身将门勋贵，纯宗继位后对郭家展开打压之势，甚至连她生的郇王都在升阳长公主的怂恿下被皇帝送至十王宅监视起来。
就这样，叶容钰带着使命被送上去长公主府的车马，成了府上的一个细作头子。
升阳长公主，先皇爱女，今上长姐。骄奢淫逸，常伸手向朝政与后宫，她在府上豢养面首若干，仗势欺人，甚至贱乱宫女、杀人取乐。
半年来，叶容钰潜伏在府上与十王宅的执刀内侍蔺云里应外合，总算趁着长公主回宫小住的机会，绑了公主府上豢养的翰林待诏塞入十王宅，策划了一场公主男宠纵火的案子。
终是翰林被杀，郇王得以回宫探望皇后。
那翰林直到被拖入刑场时，才恍然反应过神。
“是那个叶容钰，是叶容钰趁我醉酒害我。”
凭着这句话，升阳长公主命千牛卫去府上，将所有疑似为皇后派来的人都绑了起来。
就这样，叶容钰挨了几鞭子后差点被千牛卫郎将砍了。
第一次挥刀，叶容钰束之锁链内的身躯拼命抽扭翻身躲开了。
第二次挥刀，内侍秋浦终于解下身上绳索，腾空一跃拦下了郎将的胳膊。
第三次挥刀，在叶容钰只想死个痛快的时候，来宣旨的钱姓内臣一甩拂尘卷住了锋刃。
临走前那内臣向跪着的一众人撂了句话，“陛下娘娘英明，召尔等回宫，各自复归原职。”
躲过一劫的叶容钰听见这话后，蜷如死蛆的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开始抽搐。眼泪哗哗流下，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般。
“叶女史，咱们能回宫了。”
待束缚在身上的锁链镣铐脱落后，叶容钰点了点头，身体一松，晕了过去。
醒来时，叶容钰已经在马车上，圆领袍袴渗着血渍、汗渍，沾着铁锈，她身边围着宫女新莛和其余两个内侍。
再之后就是入皇宫夹城时，得到了皇后召见的消息。她怕殿前失态，强压着每一寸皮肉，好让自己看上去沉稳些，到承香殿时，叶容钰的下唇内侧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亏我还急着回内侍省给你找双鞋来。”
看着叶容钰脚上穿着双贴合的绣鞋，蔺云打心里琢磨，她竟能面见皇后还讨到一双鞋，忍不住语气间生出些怪异。
他们相处半年，因年龄相仿，合谋一事，相互帮衬着，交情越来越好，只不过朋友间也免不了攀比。
叶容钰知道他这爱嫉妒的老毛病，念在他跑一趟送鞋的份儿上，温声说了句，“多谢你了呀。”
“你走慢点啊，你伤这么重。”
“我得赶紧回去见秋兰还有小满姐，不然她们担心。”
“入宫没多久，朋友倒是不少。”
叶容钰顿住脚步，哂笑一下，“这你都能酸起来啊。”
“真是有病。”越是熟，就越难逃被叶容钰嘴上一句。
“跟你这种人处久了，没病也得烙下疯病。”蔺云自然嘴上也是不会相让的。
“......”
“算了，不跟你争，你现在升任尚仪局掌籍了，前途无量，我得哄好你日后好抱大腿。”
“怼完才说这话，日后你要来尚仪局当差，我不得一天打你三回。”
“早知这样，我就不让秋浦护着你了。”
叶容钰听此刀了蔺云一眼。
“嘁，没我你能回宫吗？”
“切，没我你回得来？”
蔺云吊了下白眼，不甘居下。
“回不来我也是九品执刀内侍，至少在十王宅有吃有穿，郇王不喜欢老油子近身只让我在身边侍候，不像你连俩粗使婆都能给你脑门磕出血。”
听此，叶容钰忍不住摸了下眉骨上瘾瘾疤痕。
“秋浦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入宫十年都是我在照顾他，他有事还能瞒我？”
“好了，不跟你这小孩一般见识，我现在脱险了，你也不用再送，快回承香殿等郇王吧。”
“你！”
蔺云其实只比叶容钰小一岁，但他到了十七八的年龄还没长开，说话声音也像小孩，脸上偏黄的白，很秀气。单看脸，任谁也想不到他实则是个习武的内侍。
蔺云别扭兮兮从怀里掏出几只小瓶，“给你，赶紧回去处理伤口吧。”
“谢啦，日后郇王入宫你可以来找我。”
蔺云没搭理，提着靴子往承香殿方向折回去了。
尚仪局衙署后分隔出几个院子，供尚仪局女官日常居住，既然为皇后特封的掌籍，也就有了自己的单间。
香儿奉命从殿中追出来，带着叶容钰来到一间收拾好的房里。
明间一张圆桌四把椅子，还有摆放杂物的立柜，两头次间一边做书房有宽大的案桌，和漆木书架，笔墨纸砚已经摆好。另一边做卧房，一张罗汉床被褥已经铺好，一个妆台，一个衣柜。房间整体虽算不上很大，但陈设精致，是用心打理过的。暖炉、烛台、茶具应有尽有。
“有劳你们费心了。”
“是皇后殿下吩咐让奴婢等用心办的。”
香儿帮忙烧好水，泡了一壶茶，给叶容钰叫了太医署的女医上药。
叶容钰静静趴在床上，随着药膏黏在伤口，身体也不由紧绷，半个时辰不到，已是一头冷汗。
“叶掌籍。”
女医悄悄凑到叶容钰耳边。
“何事？”
“听说吴公公死了，刚刚我出来时替他瞧病的医官说的。”
“啊？刚刚回宫时不还好好的。”
叶容钰记得吴公公的车在她之前，入宫门登记时，他还被秋浦掺着上下马车，眉目间都是喜色，这才不足一个时辰，人就没了。
这女医见叶容钰似乎也不清楚缘由，不再多聊，留下药后离去了。
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优待，就又被惊了心神。
吴公公被皇后安排至长公主府做家令，但叶容钰夜里上灯时窥见他有被长公主收买的迹象，于是她就把这事讲给了蔺云，也只讲给了蔺云。
正当沉思时，房门被人推开，叶容钰吓得撑起身。
“小宝贝！你活着回来啦。”
叶容钰一见是王小满，松了口气。
她是尚仪局的掌赞，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自称家里很有钱，在叶容钰去公主府之前直接拿出一只装了五十两碎银子的荷包塞在叶容钰手里。
“小满姐，你别说，咱们这辈子还真是差点就见不到了。”
这话一出口，叶容钰再也端不出泰然沉稳亦或是无所谓的样子，破涕两声，却依旧勉强勾出个笑意。
时至穷秋，残照当头。
叶容钰手捏袍袴长摆，赤脚一步步沿青阶而上，一步一血印，一步一寒凉，每抬脚间都能从豆绿色的裤边下，看见腕上因镣铐留下的青红缚痕。
她抬手谢绝了内侍的搀扶，终是到殿门，跪下后将手高举过头顶而后重重一拜，“殿下，臣回来了。”
“快请进殿中，皇后殿下正在里面等你。”
“臣怕污了殿下阁中青砖。”
郭姑姑双手在腰间一抹，左顾右盼着，“哎呀，你们这些人还愣着，赶紧去找双干净绵软的鞋来。”
等宫人奉上一双绣鞋套在叶容钰脚上时，叶容钰用手理过云鬓，才肯迈过门槛，随着郭姑姑入承香殿暖阁。
未等叶容钰行叩拜礼，郭皇后指着一方圈椅先开口道，“免礼，快坐。”
“臣，谢殿下。”
郭姑姑亲自奉上一只荷色瓷盏，“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安神茶，且先暖身吧。”
“谢殿下。”叶容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腹中总算得了些暖意。
她今日接连三次看着千牛卫在自己头顶上手起刀落，长刀反出的寒光每眨眼时都会闪现出来。才从鬼门逃过，别说是进食，就是连水今日也未尝到半滴。
“容钰，本宫之前答应过你，等你回来就让你去尚仪局。”
叶容钰算是得偿所愿，深深一拜。等起身时，皇后的宫女香儿已经将印绶与青玉印信一并呈上。
叶容钰迟疑了一下，“殿下，这。”
“从今以后，你就是尚仪局的掌籍了。”
尚仪局掌籍，正八品，入宫半年得升掌籍，这前所未有，更何况她还是同批入宫女史中出身最低的。
“臣谢殿下厚爱。”
郭皇后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她骨骼硬健，清瘦有力，这身形多少有些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容钰，幡儿能从十王宅的监视下出来，你功不可没。只因你入宫时间短，尚年轻，若现在主理一司，恐难服众，所以暂且让你做个掌籍，日后自不会亏待你。”
“殿下厚爱，臣没齿难忘。”
正此时，十岁的郇王步入殿内，脚下生风。
他看到了停在殿外的破篷布马车却并无好奇心去过问来者何人，倒像是图好玩似的，故意踩着石阶上的血迹跑了上来。
“母后。”
郇王从叶容钰身边擦过，不曾注意到伏身于地的人，只是腿上隐隐觉得殿内多了一道走向母后的路障。
叶容钰见此，叩首后告退，皇后伸头去看，却被孩子故意来回歪身，嬉笑着挡住了视线，等她将郇王抱在怀里时，人影不复。
殿外宫巷，满地秋梧叶。
蔺云正端立于朱墙一侧，一手背在身后提着一双官靴，另一手握拳于小腹，像一尊雕像般严肃。叶容钰走来与他对视半晌，两个人都忍不住嗤笑一声，叶容钰伸出手来，蔺云笑迎上前与她手掌相击了一下。
任务算是完成了。
去年秋。
四十四岁的新皇在大明宫含元殿受册，群臣上尊号曰含兴元圣文武皇帝，即是后人口中的纯宗。天下大赦，又新开女史班列，命各州选拔知书识礼的女子入宫为女史。
今年三月，倒春寒。
叶容钰从距离京师一千六百余里的峆州奉江县出发赶赴长安。
她是奉江县县丞家的长女，县城依山沿江，偏远且不富庶，父亲一心为民，两袖清风。
这种家世入宫，哪能去得了好地方，尤其她得罪了林尚宫，险些要被发配到掖庭局看管女隶。可那地方先前并无女官去任职。
好在叶氏一族祖上耕读传家，她自幼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传授诗书，后来又被送至刺史府家塾上了几年学，她腹中算得上有些文墨。
在唯一一次女史得以入末席的宴会上，她献诗一首，盼来了皇后垂青。只是皇后出身将门勋贵，纯宗继位后对郭家展开打压之势，甚至连她生的郇王都在升阳长公主的怂恿下被皇帝送至十王宅监视起来。
就这样，叶容钰带着使命被送上去长公主府的车马，成了府上的一个细作头子。
升阳长公主，先皇爱女，今上长姐。骄奢淫逸，常伸手向朝政与后宫，她在府上豢养面首若干，仗势欺人，甚至贱乱宫女、杀人取乐。
半年来，叶容钰潜伏在府上与十王宅的执刀内侍蔺云里应外合，总算趁着长公主回宫小住的机会，绑了公主府上豢养的翰林待诏塞入十王宅，策划了一场公主男宠纵火的案子。
终是翰林被杀，郇王得以回宫探望皇后。
那翰林直到被拖入刑场时，才恍然反应过神。
“是那个叶容钰，是叶容钰趁我醉酒害我。”
凭着这句话，升阳长公主命千牛卫去府上，将所有疑似为皇后派来的人都绑了起来。
就这样，叶容钰挨了几鞭子后差点被千牛卫郎将砍了。
第一次挥刀，叶容钰束之锁链内的身躯拼命抽扭翻身躲开了。
第二次挥刀，内侍秋浦终于解下身上绳索，腾空一跃拦下了郎将的胳膊。
第三次挥刀，在叶容钰只想死个痛快的时候，来宣旨的钱姓内臣一甩拂尘卷住了锋刃。
临走前那内臣向跪着的一众人撂了句话，“陛下娘娘英明，召尔等回宫，各自复归原职。”
躲过一劫的叶容钰听见这话后，蜷如死蛆的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开始抽搐。眼泪哗哗流下，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般。
“叶女史，咱们能回宫了。”
待束缚在身上的锁链镣铐脱落后，叶容钰点了点头，身体一松，晕了过去。
醒来时，叶容钰已经在马车上，圆领袍袴渗着血渍、汗渍，沾着铁锈，她身边围着宫女新莛和其余两个内侍。
再之后就是入皇宫夹城时，得到了皇后召见的消息。她怕殿前失态，强压着每一寸皮肉，好让自己看上去沉稳些，到承香殿时，叶容钰的下唇内侧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亏我还急着回内侍省给你找双鞋来。”
看着叶容钰脚上穿着双贴合的绣鞋，蔺云打心里琢磨，她竟能面见皇后还讨到一双鞋，忍不住语气间生出些怪异。
他们相处半年，因年龄相仿，合谋一事，相互帮衬着，交情越来越好，只不过朋友间也免不了攀比。
叶容钰知道他这爱嫉妒的老毛病，念在他跑一趟送鞋的份儿上，温声说了句，“多谢你了呀。”
“你走慢点啊，你伤这么重。”
“我得赶紧回去见秋兰还有小满姐，不然她们担心。”
“入宫没多久，朋友倒是不少。”
叶容钰顿住脚步，哂笑一下，“这你都能酸起来啊。”
“真是有病。”越是熟，就越难逃被叶容钰嘴上一句。
“跟你这种人处久了，没病也得烙下疯病。”蔺云自然嘴上也是不会相让的。
“......”
“算了，不跟你争，你现在升任尚仪局掌籍了，前途无量，我得哄好你日后好抱大腿。”
“怼完才说这话，日后你要来尚仪局当差，我不得一天打你三回。”
“早知这样，我就不让秋浦护着你了。”
叶容钰听此刀了蔺云一眼。
“嘁，没我你能回宫吗？”
“切，没我你回得来？”
蔺云吊了下白眼，不甘居下。
“回不来我也是九品执刀内侍，至少在十王宅有吃有穿，郇王不喜欢老油子近身只让我在身边侍候，不像你连俩粗使婆都能给你脑门磕出血。”
听此，叶容钰忍不住摸了下眉骨上瘾瘾疤痕。
“秋浦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入宫十年都是我在照顾他，他有事还能瞒我？”
“好了，不跟你这小孩一般见识，我现在脱险了，你也不用再送，快回承香殿等郇王吧。”
“你！”
蔺云其实只比叶容钰小一岁，但他到了十七八的年龄还没长开，说话声音也像小孩，脸上偏黄的白，很秀气。单看脸，任谁也想不到他实则是个习武的内侍。
蔺云别扭兮兮从怀里掏出几只小瓶，“给你，赶紧回去处理伤口吧。”
“谢啦，日后郇王入宫你可以来找我。”
蔺云没搭理，提着靴子往承香殿方向折回去了。
尚仪局衙署后分隔出几个院子，供尚仪局女官日常居住，既然为皇后特封的掌籍，也就有了自己的单间。
香儿奉命从殿中追出来，带着叶容钰来到一间收拾好的房里。
明间一张圆桌四把椅子，还有摆放杂物的立柜，两头次间一边做书房有宽大的案桌，和漆木书架，笔墨纸砚已经摆好。另一边做卧房，一张罗汉床被褥已经铺好，一个妆台，一个衣柜。房间整体虽算不上很大，但陈设精致，是用心打理过的。暖炉、烛台、茶具应有尽有。
“有劳你们费心了。”
“是皇后殿下吩咐让奴婢等用心办的。”
香儿帮忙烧好水，泡了一壶茶，给叶容钰叫了太医署的女医上药。
叶容钰静静趴在床上，随着药膏黏在伤口，身体也不由紧绷，半个时辰不到，已是一头冷汗。
“叶掌籍。”
女医悄悄凑到叶容钰耳边。
“何事？”
“听说吴公公死了，刚刚我出来时替他瞧病的医官说的。”
“啊？刚刚回宫时不还好好的。”
叶容钰记得吴公公的车在她之前，入宫门登记时，他还被秋浦掺着上下马车，眉目间都是喜色，这才不足一个时辰，人就没了。
这女医见叶容钰似乎也不清楚缘由，不再多聊，留下药后离去了。
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优待，就又被惊了心神。
吴公公被皇后安排至长公主府做家令，但叶容钰夜里上灯时窥见他有被长公主收买的迹象，于是她就把这事讲给了蔺云，也只讲给了蔺云。
正当沉思时，房门被人推开，叶容钰吓得撑起身。
“小宝贝！你活着回来啦。”
叶容钰一见是王小满，松了口气。
她是尚仪局的掌赞，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自称家里很有钱，在叶容钰去公主府之前直接拿出一只装了五十两碎银子的荷包塞在叶容钰手里。
“小满姐，你别说，咱们这辈子还真是差点就见不到了。”
这话一出口，叶容钰再也端不出泰然沉稳亦或是无所谓的样子，破涕两声，却依旧勉强勾出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