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似是张开深渊巨口的妖兽，静静等待猎物送入自己口中。
拾夜和少年走在崎岖狭窄的山道上，周遭都是灌木荆棘，不时有突兀的植物刺出，一不小心就会被刮蹭绊倒。
周围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林中的雾气凝结成水珠不断滴下。阴暗的地面，生出了不少青绿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味。
拾夜和少年循着水汽最重的地方，一直走出密林。终于在雾霭的缭绕下，望见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湖泊。
湖岸边草木葱茏，晶莹的水珠沿着绿色叶脉缓缓滑落，滴入湖泊。
湖泊里水草茂盛，将池水倒映成幽幽碧色，使人看不清湖泊到底多深。
拾夜和少年刚走到湖泊边，便听到了一阵“吱吱”的怪叫声。
湖泊水草茂密之处，一双眼睛，此时正偷偷注视着拾夜和少年。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湖泊水面就突然掀起了一道水幕，汹涌的湖水直面便向他们袭去。
拾夜见此迅速施法划出一道屏障，半空中立刻出现一道橙色光幕，挡在了她和少年面前。
汹涌而来的湖水被橙色光幕一挡，登时停在半空。与此同时，水幕之后晌起一声沙哑的闷呼声。
片刻后，水幕落下，溅起的水花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少年见状，倏然闪身到黑影面前。那黑影反应也极快，迅速避开少年，躲入了湖泊之中。
少年追至湖面，二话不说挥动软剑，将剑直插入湖泊水波之中。
一声轰然巨响后，湖泊中炸开一圈冲天的水墙，那个黑影也被生生逼了出来，跌落在岸边。
最后扭动着身躯扑腾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湖泊，也恢复了平静。拾夜和少年的目光，都向地面上那个黑影看去，发现那竟是一只鱼头人身的怪物。
这怪物和人一般，长着手脚四肢，裸露的皮肤上还长着一片片的鱼鳞。
此刻，这怪物正倒在地上，从嘴里不断流出血来，身子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是死了。
少年走到那个怪物身前，往它身上瞟了一眼，淡淡道：“真是池浅王八多，就这么点地儿这都第三只妖怪了。不过，这家伙死得太也快了吧。”
拾夜闻言，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是你下手太狠了，你为何每次一出手，就都是杀招。”
少年似是没料到拾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怔在原地。
半晌后，他才微微摇头，苦涩着笑道：“这不能怪我，从我会用剑时，学的就是以命相搏。给对手留下生机，死的就是我。”
拾夜想到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大概也能猜到他从小的经历。沉默了片刻后，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向湖心走去。
少年觑了眼拾夜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如履平地一般走在水面上，很快就来到了湖心。
拾夜伸手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扔进了湖中。随着夜明珠沉入湖底，整片湖泊都被一道柔和的光照亮。
借着夜明珠的柔光，拾夜和少年终于看清了湖底景色。湖底中心，丰茂的水草似是触手一般，缠绕着一个沉睡的少女，正缓缓随着的水流缓缓飘荡。
少年看了一眼水底的少女，抬头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失踪女孩吗？”
拾夜其实也不知道细辛长什么样子，但她丝毫不慌，直接道：“把人拉上来，问一下她叫什么名字不就知道了。”
少年的执行能力很强，拾夜刚说完他就跳下湖，用匕首砍断了缠绕在少女身上的水草，将少女抱上了岸。
拾夜走在少年身后，问道：“还活着吗？”
少年来到湖岸边，将那名少女放在草地上，然后起身看着拾夜，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现在这副样子，能不能称为活着。”
闻言，拾夜眉心微动，不解道：“此话怎讲？”
少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她已没了生魂，地上这具只是个空壳。不过心还在跳，血液也还在流动，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你对生死是如何界限的了。”
拾夜知道少年的那双眼睛很好使，不会看错。不过，对她来说只要找到人就行，是死是活关系不大。
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
拾夜走到少女身前，俯身探过少女的脉搏，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缝制的药囊，取出了一颗回息丸，塞进了少女的口中。
不一会，少女便醒了过来。只是眼神十分空洞，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
少年见此，问道：“你打算就这样把她带回去？”
拾夜收好药囊，站起身，理所当然道：“有什么问题？我只是答应他们把人找回来，可没保证过是死是活。况且，这能走能动，身体完好无损也没凉，怎么不能算是活人呢？”
这话听得少年一愣，心中不禁再次感叹：“不愧是奸商啊！”
拾夜救醒少女后，望着那片平静的湖面，对少年说道：“这湖泊也不像是能长出莲花来的样子，看来那位花影姑娘不住在这里。”
少年又扫了一眼那片湖泊，淡淡道：“也许我们猜错了。”
拾夜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这样，拾夜带着已是行尸走肉的少女，和少年一起下了山。在约定的第三日清晨，一起回到了城内。
少女凭着肌肉记忆，竟然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拾夜和少年一路跟着她，来到了仲乙家门口。
清晨，阳光驱散了周围的雾霭，当细辛的母亲早起出门时，看到少女站在家门外，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细辛，儿啊！”
拾夜看着那中年妇人抱着少女痛哭流涕，确认了自己没找错人，也放下了心。
细辛回到家后，仲乙一家立马将拾夜和少年奉为上宾，热情款待了他们。仲乙夫妇，还详细给拾夜介绍了城内失踪人口的一些情况。
盘龙城居民的先祖大多是商人，他们百多年前随军队征伐此地。后为控制当地的采矿权，便在此落地建城。
采矿是这座城的支柱产业，几乎绝大部分居民，都在从事采矿、冶矿，以及铜矿铜器交易。
商人的祖先曾经常率领奴隶，驾着牛车拉着货物，到其他部族去贸易。由于商人擅做买卖，因此后世也就用“商人”，来代指所有从事买卖的交易者。
这座城，正是因为这些商人子孙的经营，才逐渐走向了繁荣和强盛。
直到十多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摧毁了城中几代先民的努力结果。
对于十多年前那场瘟疫的起源，城内的人总是讳莫如深。但仲乙看在拾夜是自家恩人的份上，在她的一再追问下，最终还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内情。
“最开始，感染瘟疫的是进山采矿的矿工。巫师说是因为他们触怒了天神，所以当时所有染疫的人，都被赶入了深山，让他们自生自灭。从那以后，城中就偶尔有人失踪，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只是半年前开始，这种情况才变得愈演愈烈。”
拾夜安坐于仲乙家厅堂的一角，俯视着通过窗格洒进屋内的一缕阳光，静静地听着仲乙的叙述。
不多时，仲亿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之后，仲乙带着一男两女和两个孩子，来到了厅堂，并为拾夜和少年一一介绍。
“这是吾家大嫂和侄子。”仲乙指了指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中年妇人，和她身边的男孩。
然后，仲乙又指向旁边的男子介绍道：“这是吾弟季酉，旁边的是他妻子和他们的女儿。”
几人都是听闻细辛回来的消息，才特意前来看望。
拾夜扫了眼仲乙的兄弟和嫂子一大家子人，问道：“你们三家的孩子里面，哪个年纪最大？”
听到这个问题，仲乙愣了一下。仲乙的妻子见此，马上接话道：“是吾家细辛。”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拾夜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目光幽深地看向仲乙，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哥，是不是也像你女儿一样失踪了。”
此话一出，仲乙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看着一脸愧疚的仲乙和不知所措的其他人，拾夜当即失去了与他们再交谈下去的欲望，立马起身带着少年告辞。
离开仲乙家时，夕阳已开始西斜。
少年跟在拾夜身后，难得地露出了轻快的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一家子的老大也失踪了？”
拾夜冷笑一声，夕阳橙红的霞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就像会随时乘风而去的仙子，但她说出的话却冷漠残忍。
“你猜为什么之前失踪的人，明明失踪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同，尸体却碰巧都在同一个低洼中被发现？”
少年猜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讽刺起来：“因为那里是一个固定的祭台，那个低洼就是葬坑，死者都是被祭祀杀掉的祭品。”
“对！”拾夜嗤笑道，“这座城里的人，一直都在拿人做祭品敬奉邪神，而这一家人，是次都选了长子或是长女作为祭品。”
拾夜凝视着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仲乙一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你发现没？那个叫细辛的女孩失踪后，只有她的母亲表现出了惊慌和悲痛。
我前天提出要帮他们找人时，细辛的母亲惊喜交加，满怀期望。而细辛的父亲，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喜悦，甚至还对我的行为提出了质疑。同为父母，为何这对夫妇的反应，会如此天差地别？”
少年明显没有留意过城里这些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次事件的梳理。
山上那个洞窟，明显是被人开采出来的，至于原因，刚才仲乙也已经告诉了他们。
是为了开采铜矿。
这座城的先民们在开采铜矿时，无意间将那个邪祟挖了出来。时间大概就是在十多年前，这一点可以从石窟的废弃状况判断出来。
而另一个佐证，便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古故怪瘟疫。
那场瘟疫其实是煞放出的邪气，所以，最开始感染瘟疫的才会是采矿的工人。
城中的人将感染瘟疫的矿工赶入山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更是让他们充当了祭品，以安抚住那只煞。
但邪神一旦开始供养，就不可能轻易停止，所以这座城才会在十多年间陆续有人失踪。
孟冬已至，晚间的微风也带着丝丝寒意，轻轻拂动着拾夜的衣摆。让她此时的面色，也染上一丝寒意。
伴着夕阳的余晖，仲乙突然从家里冲了出来，追上了拾夜和少年。
“等等！二位请留步！”
拾夜听到仲乙的喊声，停下了脚步。
仲乙连呼带喘来到拾夜和少年面前，断断续续说道：“二位，应，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吾有……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成全。”
拾夜带着一丝玩味，一言不发地冷眼睨着仲乙。
仲乙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继续道：“想必二位也猜到了祭祀邪神的事情，但此事城中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所以还请二位能够保密。”
“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拾夜犹如切冰碎玉一般冰冷的声音，听得仲乙浑身为之一震。
“哈哈哈——”低沉苦涩的笑声，徐徐从把头低垂到胸前的仲乙嗓中流出。
半晌后，仲乙才缓缓抬起头。
此时他的脸上，内疚中夹杂着艰涩。一瞬间，让他仿佛苍老了几岁，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
“不管二位信不信，但吾以为，人总是要想办法才能活下去，但这世间并不会让人轻易活着，想要得到什么，就总是先要先付代价。为了能在这磨难重重的世间活着，将薪火代代相传下去，总会有人在这个过程中被牺牲。吾兄是如此，吾儿亦如此！也许某一天，吾也会如此。可无论经历多少苦痛，但只要有希望，吾等也绝对会坚持下去。
吾不求二位能理解吾等的苦心，只求二位能高抬贵手。”
血色的残阳中，仲乙离去的背影寂寥萧索。
拾夜死死地盯着仲乙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曾被人绑在木架上，祭祀求雨时，望着众人离去的情景。
“呵呵！哎呀呀～”
少年被拾夜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了一下，不觉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拾夜笑够了，抬头目视着落到半山腰的最后一点残阳，轻喟了一声，悠悠说道：“人、神、妖！在这片天空下，各有各的活法。这当中，人看着最弱小，贪婪且愚蠢，但他们无论在多么苦难的土地，饱受多么惨痛的经历，都能孕育出希望的种子。可当希望之花绽放，他们又放任自己的贪欲肆虐，将一切燃烧殆尽。之后，却又总能在灰烬中破土重生，传承不息……多神奇啊～”
少年不知道拾夜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是说给谁听的。所以也不接茬，只是静静陪拾夜站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地站在街道上，直到夕阳彻底落山。
等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后，少年才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不对劲，如果细辛也是被献祭的祭品，那她为什么不是在葬坑，而是出现在了那片湖底？”
拾夜回过神来，提醒道：“你忘了那个伏妖阵吗？那只煞早就被人困在了石窟底，但显然，城里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此事，所以他们一如既往的祭祀送上人牲。只不过，有另外的东西接收了这些祭品。”
少年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在煞被困以后，还被人们祭祀的难道是那只鱼头怪？那当初个在雨夜袭击我们的又是谁？”
拾夜和少年走在崎岖狭窄的山道上，周遭都是灌木荆棘，不时有突兀的植物刺出，一不小心就会被刮蹭绊倒。
周围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林中的雾气凝结成水珠不断滴下。阴暗的地面，生出了不少青绿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味。
拾夜和少年循着水汽最重的地方，一直走出密林。终于在雾霭的缭绕下，望见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湖泊。
湖岸边草木葱茏，晶莹的水珠沿着绿色叶脉缓缓滑落，滴入湖泊。
湖泊里水草茂盛，将池水倒映成幽幽碧色，使人看不清湖泊到底多深。
拾夜和少年刚走到湖泊边，便听到了一阵“吱吱”的怪叫声。
湖泊水草茂密之处，一双眼睛，此时正偷偷注视着拾夜和少年。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湖泊水面就突然掀起了一道水幕，汹涌的湖水直面便向他们袭去。
拾夜见此迅速施法划出一道屏障，半空中立刻出现一道橙色光幕，挡在了她和少年面前。
汹涌而来的湖水被橙色光幕一挡，登时停在半空。与此同时，水幕之后晌起一声沙哑的闷呼声。
片刻后，水幕落下，溅起的水花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少年见状，倏然闪身到黑影面前。那黑影反应也极快，迅速避开少年，躲入了湖泊之中。
少年追至湖面，二话不说挥动软剑，将剑直插入湖泊水波之中。
一声轰然巨响后，湖泊中炸开一圈冲天的水墙，那个黑影也被生生逼了出来，跌落在岸边。
最后扭动着身躯扑腾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湖泊，也恢复了平静。拾夜和少年的目光，都向地面上那个黑影看去，发现那竟是一只鱼头人身的怪物。
这怪物和人一般，长着手脚四肢，裸露的皮肤上还长着一片片的鱼鳞。
此刻，这怪物正倒在地上，从嘴里不断流出血来，身子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是死了。
少年走到那个怪物身前，往它身上瞟了一眼，淡淡道：“真是池浅王八多，就这么点地儿这都第三只妖怪了。不过，这家伙死得太也快了吧。”
拾夜闻言，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是你下手太狠了，你为何每次一出手，就都是杀招。”
少年似是没料到拾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怔在原地。
半晌后，他才微微摇头，苦涩着笑道：“这不能怪我，从我会用剑时，学的就是以命相搏。给对手留下生机，死的就是我。”
拾夜想到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大概也能猜到他从小的经历。沉默了片刻后，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向湖心走去。
少年觑了眼拾夜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如履平地一般走在水面上，很快就来到了湖心。
拾夜伸手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扔进了湖中。随着夜明珠沉入湖底，整片湖泊都被一道柔和的光照亮。
借着夜明珠的柔光，拾夜和少年终于看清了湖底景色。湖底中心，丰茂的水草似是触手一般，缠绕着一个沉睡的少女，正缓缓随着的水流缓缓飘荡。
少年看了一眼水底的少女，抬头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失踪女孩吗？”
拾夜其实也不知道细辛长什么样子，但她丝毫不慌，直接道：“把人拉上来，问一下她叫什么名字不就知道了。”
少年的执行能力很强，拾夜刚说完他就跳下湖，用匕首砍断了缠绕在少女身上的水草，将少女抱上了岸。
拾夜走在少年身后，问道：“还活着吗？”
少年来到湖岸边，将那名少女放在草地上，然后起身看着拾夜，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现在这副样子，能不能称为活着。”
闻言，拾夜眉心微动，不解道：“此话怎讲？”
少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她已没了生魂，地上这具只是个空壳。不过心还在跳，血液也还在流动，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你对生死是如何界限的了。”
拾夜知道少年的那双眼睛很好使，不会看错。不过，对她来说只要找到人就行，是死是活关系不大。
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
拾夜走到少女身前，俯身探过少女的脉搏，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缝制的药囊，取出了一颗回息丸，塞进了少女的口中。
不一会，少女便醒了过来。只是眼神十分空洞，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
少年见此，问道：“你打算就这样把她带回去？”
拾夜收好药囊，站起身，理所当然道：“有什么问题？我只是答应他们把人找回来，可没保证过是死是活。况且，这能走能动，身体完好无损也没凉，怎么不能算是活人呢？”
这话听得少年一愣，心中不禁再次感叹：“不愧是奸商啊！”
拾夜救醒少女后，望着那片平静的湖面，对少年说道：“这湖泊也不像是能长出莲花来的样子，看来那位花影姑娘不住在这里。”
少年又扫了一眼那片湖泊，淡淡道：“也许我们猜错了。”
拾夜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这样，拾夜带着已是行尸走肉的少女，和少年一起下了山。在约定的第三日清晨，一起回到了城内。
少女凭着肌肉记忆，竟然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拾夜和少年一路跟着她，来到了仲乙家门口。
清晨，阳光驱散了周围的雾霭，当细辛的母亲早起出门时，看到少女站在家门外，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细辛，儿啊！”
拾夜看着那中年妇人抱着少女痛哭流涕，确认了自己没找错人，也放下了心。
细辛回到家后，仲乙一家立马将拾夜和少年奉为上宾，热情款待了他们。仲乙夫妇，还详细给拾夜介绍了城内失踪人口的一些情况。
盘龙城居民的先祖大多是商人，他们百多年前随军队征伐此地。后为控制当地的采矿权，便在此落地建城。
采矿是这座城的支柱产业，几乎绝大部分居民，都在从事采矿、冶矿，以及铜矿铜器交易。
商人的祖先曾经常率领奴隶，驾着牛车拉着货物，到其他部族去贸易。由于商人擅做买卖，因此后世也就用“商人”，来代指所有从事买卖的交易者。
这座城，正是因为这些商人子孙的经营，才逐渐走向了繁荣和强盛。
直到十多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摧毁了城中几代先民的努力结果。
对于十多年前那场瘟疫的起源，城内的人总是讳莫如深。但仲乙看在拾夜是自家恩人的份上，在她的一再追问下，最终还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内情。
“最开始，感染瘟疫的是进山采矿的矿工。巫师说是因为他们触怒了天神，所以当时所有染疫的人，都被赶入了深山，让他们自生自灭。从那以后，城中就偶尔有人失踪，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只是半年前开始，这种情况才变得愈演愈烈。”
拾夜安坐于仲乙家厅堂的一角，俯视着通过窗格洒进屋内的一缕阳光，静静地听着仲乙的叙述。
不多时，仲亿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之后，仲乙带着一男两女和两个孩子，来到了厅堂，并为拾夜和少年一一介绍。
“这是吾家大嫂和侄子。”仲乙指了指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中年妇人，和她身边的男孩。
然后，仲乙又指向旁边的男子介绍道：“这是吾弟季酉，旁边的是他妻子和他们的女儿。”
几人都是听闻细辛回来的消息，才特意前来看望。
拾夜扫了眼仲乙的兄弟和嫂子一大家子人，问道：“你们三家的孩子里面，哪个年纪最大？”
听到这个问题，仲乙愣了一下。仲乙的妻子见此，马上接话道：“是吾家细辛。”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拾夜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目光幽深地看向仲乙，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哥，是不是也像你女儿一样失踪了。”
此话一出，仲乙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看着一脸愧疚的仲乙和不知所措的其他人，拾夜当即失去了与他们再交谈下去的欲望，立马起身带着少年告辞。
离开仲乙家时，夕阳已开始西斜。
少年跟在拾夜身后，难得地露出了轻快的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一家子的老大也失踪了？”
拾夜冷笑一声，夕阳橙红的霞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就像会随时乘风而去的仙子，但她说出的话却冷漠残忍。
“你猜为什么之前失踪的人，明明失踪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同，尸体却碰巧都在同一个低洼中被发现？”
少年猜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讽刺起来：“因为那里是一个固定的祭台，那个低洼就是葬坑，死者都是被祭祀杀掉的祭品。”
“对！”拾夜嗤笑道，“这座城里的人，一直都在拿人做祭品敬奉邪神，而这一家人，是次都选了长子或是长女作为祭品。”
拾夜凝视着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仲乙一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你发现没？那个叫细辛的女孩失踪后，只有她的母亲表现出了惊慌和悲痛。
我前天提出要帮他们找人时，细辛的母亲惊喜交加，满怀期望。而细辛的父亲，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喜悦，甚至还对我的行为提出了质疑。同为父母，为何这对夫妇的反应，会如此天差地别？”
少年明显没有留意过城里这些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次事件的梳理。
山上那个洞窟，明显是被人开采出来的，至于原因，刚才仲乙也已经告诉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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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的先民们在开采铜矿时，无意间将那个邪祟挖了出来。时间大概就是在十多年前，这一点可以从石窟的废弃状况判断出来。
而另一个佐证，便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古故怪瘟疫。
那场瘟疫其实是煞放出的邪气，所以，最开始感染瘟疫的才会是采矿的工人。
城中的人将感染瘟疫的矿工赶入山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更是让他们充当了祭品，以安抚住那只煞。
但邪神一旦开始供养，就不可能轻易停止，所以这座城才会在十多年间陆续有人失踪。
孟冬已至，晚间的微风也带着丝丝寒意，轻轻拂动着拾夜的衣摆。让她此时的面色，也染上一丝寒意。
伴着夕阳的余晖，仲乙突然从家里冲了出来，追上了拾夜和少年。
“等等！二位请留步！”
拾夜听到仲乙的喊声，停下了脚步。
仲乙连呼带喘来到拾夜和少年面前，断断续续说道：“二位，应，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吾有……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成全。”
拾夜带着一丝玩味，一言不发地冷眼睨着仲乙。
仲乙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继续道：“想必二位也猜到了祭祀邪神的事情，但此事城中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所以还请二位能够保密。”
“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拾夜犹如切冰碎玉一般冰冷的声音，听得仲乙浑身为之一震。
“哈哈哈——”低沉苦涩的笑声，徐徐从把头低垂到胸前的仲乙嗓中流出。
半晌后，仲乙才缓缓抬起头。
此时他的脸上，内疚中夹杂着艰涩。一瞬间，让他仿佛苍老了几岁，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
“不管二位信不信，但吾以为，人总是要想办法才能活下去，但这世间并不会让人轻易活着，想要得到什么，就总是先要先付代价。为了能在这磨难重重的世间活着，将薪火代代相传下去，总会有人在这个过程中被牺牲。吾兄是如此，吾儿亦如此！也许某一天，吾也会如此。可无论经历多少苦痛，但只要有希望，吾等也绝对会坚持下去。
吾不求二位能理解吾等的苦心，只求二位能高抬贵手。”
血色的残阳中，仲乙离去的背影寂寥萧索。
拾夜死死地盯着仲乙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曾被人绑在木架上，祭祀求雨时，望着众人离去的情景。
“呵呵！哎呀呀～”
少年被拾夜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了一下，不觉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拾夜笑够了，抬头目视着落到半山腰的最后一点残阳，轻喟了一声，悠悠说道：“人、神、妖！在这片天空下，各有各的活法。这当中，人看着最弱小，贪婪且愚蠢，但他们无论在多么苦难的土地，饱受多么惨痛的经历，都能孕育出希望的种子。可当希望之花绽放，他们又放任自己的贪欲肆虐，将一切燃烧殆尽。之后，却又总能在灰烬中破土重生，传承不息……多神奇啊～”
少年不知道拾夜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是说给谁听的。所以也不接茬，只是静静陪拾夜站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地站在街道上，直到夕阳彻底落山。
等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后，少年才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不对劲，如果细辛也是被献祭的祭品，那她为什么不是在葬坑，而是出现在了那片湖底？”
拾夜回过神来，提醒道：“你忘了那个伏妖阵吗？那只煞早就被人困在了石窟底，但显然，城里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此事，所以他们一如既往的祭祀送上人牲。只不过，有另外的东西接收了这些祭品。”
少年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在煞被困以后，还被人们祭祀的难道是那只鱼头怪？那当初个在雨夜袭击我们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