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吗?”拾夜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少年被问得一噎,不仅懊恼自己怎么就又忘了,拾夜这喜好看热闹的本性。

    别人的痛苦如蜜糖,这个阴险的女人,她就算是提醒人,也未必就是出于好心。

    冷静片刻后,少年才一脸释然道:“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是东家您的伙计,依据契约,东家你需要确保我的安全,对吗?”

    少年反客为主,心中暗叹,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伙计了。不仅要给东家免费打工,还要支付给东家一大笔报酬,就只为寻求一个栖身之所。

    而此时,拾夜同样感叹,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憋屈的东家。手下有这么一个随时随地被妖追杀的“伙计”,自己费老劲照顾他的安全,不但没换来对方一个好脸,他还时不时地刺自己一两句,完全没有把她这个东家放在眼里。

    这哪是来当伙计的?这分明是来当大爷的!拾夜暗自愁叹。

    她做生意虽然非常利己,但也很注重信誉,订立契约的买卖,就绝不会轻易反悔。况且他手下给的报酬实在太多,也不好让人反悔。

    拾夜看着少年凛冽如霜的神情,负手而立,捏紧拳头,笑靥如花道:“对~殿下您说得是,但……”

    说着,拾夜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严肃,语气也像含着冰渣,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一点求生的欲望,我不可能无时无刻陪在你的身边,请您千万不要吝惜,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摩别人。毕竟,最该为你的性命负责的,是你自己!”

    她这番话,简直比现在地上的冰雪还要凉。

    少年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我会提防花影。”

    拾夜见他答应,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浅笑。

    虽然提醒了少年,但一想到自己也被花影给算计了,拾夜心中的无名之火,就难以平息。

    她最恨欺骗。既然花影现在更算计她,那她也决定要让花影付出一些代价。

    想到此处,拾夜猛然转过身,盯着远处的神庙,露出了一个阴冷而残忍的微笑。

    第二天,乌云褪去。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梢洒在地上,晶莹的雪花被太阳照耀得熠熠生辉。

    一大早,小巫祝出门扫雪时,就看到一女一男,两个神仙般的人物,站在神庙门口。

    小巫祝不禁感叹,从昨天到今天,她真是开了眼界了。好像这世上好看的人,一下子全都来到了自己眼前。

    可当她仔细去看那位明艳的女子时,不知为何,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小巫祝颤着声,对门口的两人喊道:“请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祝祷祈福的话,就先请回,近几日家师有事需要外出。”

    瞧着小巫祝那副羞涩又害怕的表情,拾夜掏出扇子,遮住了脸,只露出眼睛来。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小巫祝,柔声道:“我们想见一下,昨天那三位巫神的后人,还烦请通报一声。”

    闻言,小巫祝立刻紧张道:“你们见仓庚大人他们干什么?”

    原来那个为首的青年叫仓庚,拾夜心下了然,继续道:“我们是三天前救回细辛的人,有关于山中妖怪的消息,想要禀报。”

    小巫祝之前听人提到过,有人找回了失踪的细辛,只是没见过人。

    现在,她一听拾夜他们不但救回了人,还知道山中妖怪的消息,立刻扔下手里的扫把。一边往回跑,一边扭头对拾夜和少年喊道:“二位先等一下,吾马上去通报!”

    看着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小巫祝,拾夜露出了一个真心的浅笑。

    不一会儿,小巫祝就又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回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仓,仓庚大人,请二位进去。”

    “有劳了。”拾夜道了声谢,就和少年一起跟着小巫祝进了神庙。

    仓庚再次见到拾夜,颇感意外,灿笑道:“姑娘还记得在下吗?我们昨天见过面。”

    这座神庙的大殿并不是很宽敞,陈设也十分简单,一个祭台,一张供桌,加上几个蒲垫,一目了然。

    即使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即使只穿着没有纹饰的黑袍,仓庚也依然丰姿如玉,引人膜拜。

    拾夜抬手轻摇了一下扇子,但突然又想到,现在是冬天,打扇子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干脆将扇子收了起来。

    “记得,在下还要多谢先生您赠送的木偶。”拾夜笑意盈盈地回道。

    仓庚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我刚听这孩子说你们上过山,还遇到了山上的妖怪,对吗?”

    拾夜撒谎从不打底稿,张口就道:“是的,五天前我夸了海口上山去找人,但其实一进山我就有点后悔。可话已出口,便不能失信于人,于是我和我弟弟就又壮着胆子,继续往林子里走。”

    少年跟在拾夜身后,听着她编故事,还把自己编成她弟弟,虽有些不满,但又不敢打断她。最终也能好抿了抿唇,干脆半合着眼,隔绝了自己的听觉,选择耳不听为净。

    “后来,我们无意中找到了一片湖泊边,那里绿树环荫,芳草葱——”

    “等一下!”仓庚出言打断了拾夜,疑惑道:“现在已入冬,你说山上还绿树成荫,芳草葱茏?”

    “对呀!我们也奇怪。”拾夜一脸茫然,十分认真,表情夸张地继续道:“所以我们就朝着湖边一路查看,最后你猜怎么着?”

    仓庚很配合地问道:“怎么着了?”

    拾夜屏息凝神,故作神秘道:“就当我们要靠近湖泊时,忽然,天空一道惊雷炸开!”

    “惊,惊惊雷?”一旁的老祭司忍不住插嘴道:“最近没打雷呀?”

    “是吗?”拾夜皱了皱眉,道:“可能山上离这离得远,你们没听到。要我继续讲吗?”

    “请讲。”仓庚笑道。

    拾夜侧首,看了一眼笑得温柔和煦的仓庚,收敛神情,缓缓道:“惊雷过后,湖中便浮起了一具女尸,我和弟弟都吓坏了,呆愣在了当场。后来那女尸缓缓飘到岸边,我和弟弟把她拖上岸,那女尸竟奇迹般的活了过。于是我和弟弟就把她带下了山。再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仲乙家失踪的细辛。”

    老祭司听完纳闷地问道:“那妖怪呢?汝等不是说有妖怪的消息吗?”

    拾夜看都没看老祭司一眼,呛声道:“别急呀,我还没讲完呢。”

    “那汝就快说重点!”老祭司用手杖敲着地面,怒道。

    仓庚见此,抬手安抚老祭司,道:“先别急,就让这位姑娘慢慢说。”

    他一发话,老祭司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撇过头冷“哼”一声。

    拾夜用余光,扫了一眼老祭司被憋成猪肝色的脸色,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接着道:“就在我们下山的途中,又经过了一条小溪,那溪水叶落即融。我们感到惊奇,就顺着那条小溪,溯回寻源,结果来到一处荆棘灌木丛,然后看到了一座矮小的山头。”

    仓庚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追问道:“然后呢?你们发现了什么?”

    拾夜觑着仓庚的脸色,认真道:“那里落满了飞鸟的尸体,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和死气,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从地底传来的怒吼。那吼声似野兽,如恶鬼,似是地底有妖邪之物。我们都被吓到了,也顾不上查看,就一路跌跌撞撞跑下了山。”

    “原来如此。”仓庚听完拾夜的故事,沉思了片刻,然后笑着问道:“可以请二位,带在下去看看,你们发现细辛姑娘的那片湖泊吗?”

    “没问题。”拾夜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来神殿来编出这一串故事,就是为了引仓庚他们出手。她倒是要看看,花影要怎么对付这些巫族人。

    雪后的山林,银装素裹,白山黑水,寒气侵骨。

    仓庚,氐姜和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拾夜和少年,走在山路上。

    拾夜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那片湖泊。这里还是一如他们当初来时那样,雾霭缭绕,草木青葱。

    氐姜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转身对仓庚道:“这里不对劲,好像有结界一般,环境怎么跟周遭如此不同。”

    仓庚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对氐姜和丹说道:“你们到周围巡查一圈,看看这结界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是!”氐姜和丹齐声应道,然后分开,一左一右,围湖面四周向外搜寻。

    拾夜和少年则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三人,不发一语。

    等氐姜和丹离开,仓庚也走到湖边,仔细观瞧。

    他看了一眼湖水的深度,转身对拾夜道:“烦请姑娘先回避。”

    拾夜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转身找了个离湖泊远一点的树墩,背身对着坐下休息。

    仓庚见拾夜走远,解开衣带,准备脱衣服。

    一旁的少年看着,愣了愣,十分不解地问道:“你干嘛?”

    “脱衣服啊。”仓庚一边解下长袍,一边开始脱裤子。

    少年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不由得跳了一跳,咬着牙道:“我知道你在脱衣服,我是问你脱衣服干嘛?”

    正在脱裤子的仓庚,听到少年的问题,双手抓着裤沿,茫然地抬头,理所当然道:“脱衣服当然是为了下水啊。”

    “下水为什么要脱衣服?”少年实在觉得这人蠢得实在无药可救,这么简单的问题,非要他问这么细。

    “因为下水衣服会湿啊。”仓庚脱掉裤子,又准备去脱袜子。

    少年无意间瞥见了他光溜溜的屁股,赶紧嫌弃地移开目光,然后沉声道:“你不会施个阻水术吗?干嘛非要脱衣服?”

    仓庚脱掉了袜子,终于寸缕不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诚恳道:“惭愧,阻水术我还不会。”

    说完,他就一个猛扎,跃入了湖中。

    少年在岸边看着湖面溅起的水花,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最近真是遇上了太多想要算白眼的事,快觉得自己的修养都要维持不住了。

    他回过头看向远处的拾夜,远远喊道:“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提醒我!”

    拾夜听到他的声音,悠然地转过身,笑得一派闲适,云淡风轻道:“怎么看到不该看的了吗?就当是长见识了~”

    少年在心中无声地“呸”了声,一脸郁闷地向拾夜那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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