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苍穹下的大地皆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蜿蜒崎岖的山路旁,兀然地立着一家驿站。驿站的窗里透出的微弱的烛光在皎洁的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昏黄。

    不远处是黎州城,夜已深,千千万万家中只有几家还亮着,几点灯火零星地点缀在这座城池里面,与浩瀚夜幕里的几颗孤星遥相呼应。

    整个驿站寂静一片,只有躺在床上的少女似乎深深地陷入了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的父皇和母后在一片浓雾之后,雾气氤氲了他们的脸。之后雾气愈发地浓,他们的面庞也愈发模糊。她分不清浓雾究竟是在吞噬她,还是在吞噬着她的父皇和母后。

    眨眼间,她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眼前是成片的君迁花,层层堆叠的白色花瓣纯洁无瑕,花瓣上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惹人怜爱。她认出了这是渐欲湖畔的景色,只有渐欲湖才有这样成群的茂盛的君迁花。

    她一靠近,这些君迁花就开始凋零,洁白的花瓣先是失去了色泽,成了灰白的样子,再一片一片开始凋零,零落得满地都是,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跌落到泥土,染上了尘垢。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君迁花失去生命,却无能为力。

    她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她修长白净的脖颈滚进她的里衣里。

    她猛然惊醒坐起,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意识到这一切只是梦,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身旁的侍女见她被噩梦惊醒,连忙从茶壶中倒了口水递到她手中。

    她接过喝了一口,便将杯子递了回去。

    “公主做噩梦了?”侍女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问她。

    “嗯,惊若,我想出去透口气。”说着,秦昭便下了床。

    “公主,夜里寒气重,又是在山上,多加几件衣服吧。这还在路上,若是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说着,名叫惊若的侍女为她披上了厚一些的外衣。

    秦昭打开门,门口守着的侍卫原本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立马清醒过来。

    “打起精神来,若是有歹人闯进来,你即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惊若轻声敲打着打瞌睡的侍卫。

    “算了,惊若。”秦昭开口。

    这个驿站被士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便是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人。

    “多谢公主。”侍卫连忙谢恩。

    “这次我不同你追究,若是有下次,你便自己去李将军那儿领罚。”秦昭睨了他一眼。说完,她就踏出了门,惊若也立马跟上了她。

    “公主,属下下次不会再犯。”等侍卫说完,再抬头时,秦昭已经出了门。

    他也不敢询问,见昭和公主也不打算走远,他与其他几个守门的侍卫就不远不近地跟着。

    秦昭所处之处正好在贺岭阴面的山腰上,站在山边俯视下去便是整个黎州城。黎州城在明月之下披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它伏在贺岭山脚下,在深夜中宁静安稳地睡着。

    “惊若,翻过贺岭山就到南风了。”秦昭看着山脚下的黎州城,语气中无波无澜。但是她眼里映着三两点灯火,格外凄凉。

    惊若不擅安慰人,她保持着沉默,也和秦昭一样眺望着远方。

    “黎州是北云到南风地界所经过的最后一座城池。”

    远方的大地一望无际,与天际线模糊到了一起,分不清边界。可秦昭清楚,所望之处皆是北云,只要顺着目光走下去就是京城。

    黎州,黎州,究竟是黎州,还是离州?

    秦昭嘴角挂着一点笑意,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悲戚。那点笑意不达眼底,无端让人觉得凄清。

    若是不出意外,她这辈子都再也回不到北云了,而是在异国他乡度过自己的一生。

    秦昭静默了许久,山风拂过,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衣。

    “惊若,好冷啊,我们进去吧。”秦昭低声呢喃。

    说完,主仆二人就又向屋内走去。这天夜里,秦昭睡得很浅,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她睡觉时都在皱着眉头。

    清晨,东方吐白,

    为了不耽误大婚的婚期,车队总出发得很早。马车旁,士兵的队伍排列整齐有序,等待着出发。

    秦昭出来时,李毅已经披上盔甲在马车旁候着了。

    秦昭昨夜睡得并不好,所以面上有几分憔悴。

    “这一月来路上颠簸,公主受累了。只是这都城到南风的京陵实在是路程遥远,若是不加快进程,只怕会误了婚期,还要辛苦公主些。”李毅拱手,神情严肃地说。

    “将军严重了。”秦昭客气地回他。

    成帝重视昭和公主和亲一事,特派李将军护送和亲的车队。李毅是北云有名的镇北将军,威名赫赫。他为人正直,平时不苟言笑,也从来不阿谀奉承谁,秦昭知道他能对她解释一番实属不易。

    秦昭上马车前,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惜若本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嘴。

    等在马车上坐稳后,惜若才开口:“公主不再留下来多看两眼吗?”

    秦昭垂眸,平静答道:“不必了,终究是要离开的。牵绊太多最后也只是徒劳罢了。”

    惜若还想回句什么,她旁边的惊若拉了拉她的衣角,向她递了个眼神,她才闭了嘴。

    山路上,车马难行,颠颠簸簸地走了一路。秦昭身体本不弱,可这一月以来都在路上,难免觉得疲惫。如今这山路弯弯绕绕,她更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

    惊若见她面色发白,她放心不下,还是开口:“公主,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秦昭本想说无事,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将手腕伸了出来。

    惊若摸了摸她的手腕侧边,见脉象平稳,才将手收回去。

    “我没事,只是山路走久了,胃里有些难受。”秦昭开口。

    惊若又从一旁的红漆匣子里翻出一个淡黄色芙蓉香囊,递到秦昭手上。

    “这里面我装了甘松、薄荷等物,公主晕马车难受便闻闻,可缓解一二。”惊若解释,说完还递给了一旁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惜若一个。

    “还是惊若姐姐想得周全。”惜若接过香囊,笑眯眯地回她。小姑娘脸上肉乎乎的,眼睛本不小,可一笑就只剩下一条缝了。

    “若是我和你一般,公主不知道要多操多少心。”惊若没好气地回她,可语气中听不出本分责备。

    之后,她便掀开车帘向外探了探头,见前面的路越来越平坦,她回过头对秦昭说:“公主再忍忍,不出半个时辰,应该就下山了。”

    “嗯,过了这座山,便是到了南风的地界。”秦昭回她。

    马车走得越来越平稳,秦昭的困意上来,渐渐闭上了眼睛。直到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车马停了,她才逐渐醒过来。

    隐隐听到李将军的声音传来,“……北云昭和公主的车队……”,秦昭便知道是到了嘉迟城。进了嘉迟,便是真真正正到了南风了。

    城门的守将一见李毅拿出的令牌,连忙命人来了城门,放车马通行。昭和公主的车队只怕怠慢半分,上面就降罪下来了。

    进城后,车队行过闹市,虽说道路两旁已经清了人,但仍然能听到小贩传来的吆喝声。外面这般热闹,沉不住气的惜若立即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将头探了出去,这个地方望一望,那个地方瞧一瞧。

    秦昭也向车窗外看了几眼。

    好半天,小丫头才将头收回来,嘟囔着:“公主,这南风看起来与我们北云也没什么区别嘛。”

    “这是来了南风国,你以为是上天了?还想看到仙女不成?”秦昭打趣她。

    “便是真有仙女,那肯定也不及公主的风姿。”小丫头抢着答她。

    “小丫头说话真好听。”秦昭笑着回她。

    可不同于惜若所想的,她想到的却是这嘉迟远离京陵,地处边境,就已经有着这闹市之景。可想而知南风国的富庶。

    世人皆说,北云和南风两国,一个统治北部,一个雄踞南方,实力都不可小觑。可北云立国要早上十几年,历代皇帝又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国力比南风还是要略胜一筹。

    可今日一见,南风即便真的在北云之下,也绝对不是什么弱者。就单从她刚刚见到就可推知一二了。

    其一,车队方才经过城门时,查明车队身份后,守将通知开门,城门便立即大开。进城后,守城士兵更是排列整齐地在两旁行礼。守城军若非军纪严明,将领在军中颇有威望,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成此事。

    其二便是嘉迟城内的景象,道路旁商贩不绝,商铺林立,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若说在都城周围倒也不足为奇,但在远离京陵的情形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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