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月前要带千织前往地下,他拿起书架上厚重的词法典,按上后面指纹开关,严丝合缝的门立刻向两侧打开。

    黑漆漆,静悄悄,什么也看不见。

    尤月前掩着唇咳嗽,咳完,病怏怏地拿了支手电筒,“走吧。”

    光束照亮前面区域,但可见度有限。

    “等下。”千织站着没动,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犹豫了一下,“你最好别往这边看。”

    虽然很不爽,但这人听起来就病得不轻,要是再得了光敏性癫痫就不好了。

    尤月前蓝眸微眯,顺从地转移视线。

    千织按下来开关,整个通道顿时亮如白昼。

    她瞬间自信,“好了,走吧。”

    恐惧来源于未知,而这名为“恐怖片克星”的手电筒,用的是全新能源石,就算用上一万年也不会没电。

    片刻后,千织和尤月前看着地上那几坨不可名状的物体,双双陷入沉默。

    “千织小姐,”尤月前慢吞吞地开口,“在下以为,视其不清,亦是好事。”

    你也妹早说啊!

    千织后退一步,胃里涌上来强烈的不适,这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她确实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可地上那些不一样……他们,曾经是人,还有着人的眼球、肢体、躯干。

    掉落在她脚边的那只手,上面还戴了块名表,手背上有被烟头烫过的痕迹,正当千织盯着痕迹看时,上边忽然裂开一张嘴,露出里面黄牙和很厚的舌苔,嘴巴一张一合,唾沫便不受控地喷溅出来。

    “来了个女孩?救救我,好女孩,我会给你很多钱,要多少有多少!求你!求求你!不不——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声音痛苦绝望,到最后极端地扭曲变形。

    千织救不了他。

    因为他实际上已经死了,说话的只是这人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被“异常”赋予了生命力,叫他仅剩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千织忍着不适迫使自己看清全貌,“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又或者说,到底,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呢?

    “千织小姐来时,见救济神像,宜悉卢正熙之名,”尤月前垂眼看着地上的肢体,温和道,“此位便是。”

    乐天集团董事,建立神像的资助方。

    “可是,”千织沉默一下,“他前两天还公开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两天前,具体是何年?”

    “新历2018。”

    “如今,是2024年。”

    “……好吧,我不该指望穿越到同一个时间段的。”甚至往大了想,这可能都不是同一个地球,只是和原世界相似罢了。

    尤月前又伸手指着其余血糊糊,顺口说出几个名字,都是些曾经权势滔天的人物,但年代已经有些久远,据记载,他们大多数是意外或者疾病身亡的。

    千织有些不解:“尤先生,你能认出卢正熙我能理解,毕竟那只手也算有特征,可剩下的这些——”

    这些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的肢体。

    “究竟是靠什么辨认的?”

    “咳咳,靠,非同寻常的直觉?”他笑。

    千织:……这话你自己信吗?是觉得编得再离谱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

    她无意管银十字会的事,也不愿意被当成枪使,当即拿着手电筒调转方向,“我觉得嘛,你这个不情之请,应该也不是非我不可,今天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好吧?”

    身后,尤月前叫住她,“千织小姐。”

    她听见了水声。

    滴答——

    因通道内十分安静,这声音就带着回音。

    千织顿了一下,把手电筒的光调暗,缓慢地转过身。

    光不偏不倚地打在男人身上,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好看的投影,金发偏浅,与那大衣的柔软绒毛相映衬,平添了一份贵气。

    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错,可千织见他的第一眼,就完全没法单纯地欣赏外表。

    因为……

    尤月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残肢,那东西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猛地拔高分贝,用一种近乎恐怖的发声方式大叫起来。

    “不!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求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造成这一切的尤月前,只是轻轻地手指搭在那张嘴上,“嘘。”

    语带责备,像是在训诫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可叨扰客人。”

    嘴唇被迫合上,中间的那条缝渐渐地变浅,血肉在血肉之间攀爬,最后彻底地长在了一起。

    待一切安静,尤月前才再度开口,“八十年前,朔月公馆,第一具尸体被发现,其腹腔内均无被水渗透痕迹,却有溺水之态,前后,又陆续发现相似尸体数十具,时间地点,各不相同,且毫无规律可言。”

    “经问询,银十字会得知那是名为‘永乐之岛’的异象,从岛上下来之人,精神失常,不日后便死于溺水。”

    异象——聚集多种异常的区域。

    “‘永乐之岛’极其擅长隐匿踪迹,银十字会曾派专员调查,共31名,可结果是……有去无回。”

    “其中,也包括了你的母亲宋乔慧女士。”

    千织瞳孔微缩,“妈妈是银十字会成员?”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关于妈妈的消息,从记事起,她就已经被李家收养了,哥哥说她的父母全都死于一场车祸。

    “确然,咳咳咳……”

    尤月前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手里的残肢忍着疼痛,撕裂了也要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嘶吼:“尤月前!你个畜牲!杀了我!杀了我!!!”

    下一瞬,那东西嘴里长出无数的舌头,堵死了咽喉,彻底地说不出话。

    千织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串联成了一条线,一个毛骨悚然的真相,呼之欲出。

    ——没法单纯欣赏外表。

    ——他身上有一种混淆了人与非人界限的,古怪的不协调感。

    ——残肢被“异常”赋予了生命力,所以仅剩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究竟靠什么辨认这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没人能比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了解他的作物。

    是尤月前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尤月前咳完,放下掩着唇的手,抬起头看见千织的表情,笃定,“你猜到了。”

    他说:“卢正熙是下岛之人,身负诅咒,活不了。”

    千织面露无奈,“托你的福,他也死不了。”

    “‘永乐之岛’瞬息万变,唯有让他活着,才能通过他身上诅咒,感知其具体方位。”

    他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似乎有点儿高兴,“这的确是不能为人所知的事,但绝不是坏事。”

    千织缕了一下,“所以,尤先生希望我进入‘永乐之岛’异象,解决里边的异常?”

    “是里应外合,内部瓦解。”他纠正道,又笑了起来,“在下不会将此事让千织小姐一人负担。”

    说得是好听,干的却是让她送命的事,就像他说自己做的不是坏事,却显然罔顾人伦。

    千织联想到,银十字会内部究竟有多少人知道真相?他们对于这个部长是敬是怕?那种看动物的异样眼神,忽然间有了解释。

    有这么一位“异常”作为同事,想把“异常”当成正常人也是很难。

    *

    目送千织离开后,尤月前站在黑暗中,没打开手电筒。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语气带有不满:“你明明答应过宋乔慧,不让她涉险。”

    “答应的人是‘父亲’,并非在下。”

    “那不都一样吗?他用自己的细胞制造了你,他死了,而你诞生了,你和他一模一样,拥有他的全部记忆,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这话,让尤月前沉默良久。

    “区别在于,在下不认为有人能置身事外。”

    人类生而弱小,正因如此,才该前赴后继,向死而生。牺牲,从来都是无可避免的。

    “呵,你送她的东西,最好真的能派上用场。”

    *

    “千织小姐,这扇门被我们施加了律法,打开它就会通往目的地。”两位侍者领着千织到了一扇檀木红漆门前,周围是一圈绳索,绳子上面绑了白色布条,系着铃铛。

    千织推开门后,白光将她吞没。

    海风带着咸腥味袭来。

    千织望着眼前壮阔的场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电视上看见的概念宣传片。

    ——我不知距离海边还有多久,我闻到海的湿润,我走向海的悲鸣,最后却跌倒在海的怀抱,我看见海的边缘,巨大的白鲸和它背上的海鸥。

    她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面对灰暗惨象的,可没想到,‘永乐之岛’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

    蓝天白云下,海边玩闹的人群,每个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这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嘿,那边新来的!”

    一个穿着蓝色条纹比基尼的妹子朝千织招手,“来这边登记一下吧?”

    千织攥紧了兜里的断指,这是尤月前从卢正熙的残肢上掰下来的,他说这玩意能给她指路。

    “好啊。”她招手回应,小跑几步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千织笑眯眯地想介绍自己。

    “我知道了,”比基尼妹子打断了她的话,像小狗一样在她身上嗅了嗅,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您是卢董对吧?我记得!”

    千织表情木了:“对,你记性真好。”

    真是眉毛下面安俩蛋,光会眨不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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