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到,渡船准时开拔。

    随着渡船逐渐驶离岸边,陆上行人越变越小。和风轻轻拂过脸颊,带走身上的燥热,沈知知只觉天都蓝了,空气也清醒了。

    或许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吧。

    在甲板上站了会,沈知知便回了房间。

    船上有人好办事,在孙猴的安排下,她成功住进了一家客房。渡船内房间虽小,但足够干净整洁,沈知知对此很是满意。

    不过,若是沈知知在甲板上再多呆一会,或许便能见到随后赶来的相府小厮。

    此时的渡船已经开出老远,从岸上看去约莫碗口大小,姗姗来迟的小厮们只能遥望渡船尾部。

    回到这头的沈知知。

    沈知知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晕船。一夜未睡,她原是想进屋休息会的,没想到躺下将近半个时辰了,她是丁点睡意也无,甚至还泛起了头晕恶心。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知知倒了杯茶,本想压压胸口的郁气。不料茶水灌下去后,她却越发觉得胸闷。

    无奈的沈知知只能出门去寻孙猴。

    他们这些水手整日在船上呆着,手中大抵有治晕船的偏方。

    许是今日的顺利出逃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刚出门没多久,受大浪冲击整艘船都猛地晃荡了两下。

    本就头晕的沈知知跟着踉跄两下,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砸向一边。

    “嗙”的一声,早上被扁担戳伤的左肩又一次遭受重击,狠狠地撞上了旁边房门。

    这一次,沈知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左肩上,她顿时被撞得眼冒金星。沈知知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只能用另一只手撑住面前的房门,强撑着站起来险险维持身形。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的房门“唰”的一下就被拉开了。陡然失去支点的沈知知,一头就栽了进去。

    此时的沈知知脚步虚浮、浑身无力,她自知无力回天,只能闭紧双眼任由自己倒下去。

    然而,眼前人却曲起右手挡在胸前,明显有一个格挡的动作。

    就在这时,又一个大浪重重席卷而来。那人受此影响,预备往外推的动作一滞。

    沈知知的额头便重重砸向那人格挡的手臂,“嗙”的一下,撞得沈知知眼前一黑,耳边嗡鸣声随之浮现。

    沈知知疑心自己要被撞出脑震荡了。

    但她多少还保持着些清醒,知道这是自己的锅。于是抬起头,带着些虚弱地说:“对不起,是我……”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股剧烈的反胃感瞬间涌上来。由于这感觉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沈知知只来得及低下头去。

    “哕——”

    秽物瞬间喷出,沾上二人的鞋面,门口也变得一片狼藉。见事态不可挽回,沈知知索性蹲在地上吐了个痛快。

    余光中,沈知知察觉到面前男子猛然僵住,垂在身旁的手指都抖了两抖。

    而此时,她面前的谢以安心里满是崩溃。要知道他可是有洁癖的人,哪里受的住这种阵仗。

    以二人为中心的地板上都沾上了秽物,他一下子进退两难,只能绷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站在原位充当木头人。

    他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颈也凉飕飕的,仿佛有蚂蚁在满身爬。

    于是二人一站一蹲,沉默以对。

    好在沈知知没有吐太久,很快她便扶着门框抖着腿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吐完这一遭,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一抬头,沈知知便对上了脸色有些苍白的瘦弱书生。

    当然,沈知知绝对想不到,她眼中的苍白脸色是被刚才那一吐给刺激的。

    在她的看来,白色的外袍将眼前人的脸色衬得很是难看,显得格外弱不禁风。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害怕谢以安在她眼前倒下。

    这么想着,沈知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

    心想:这书生看着瘦弱,骨头还挺硬!

    面对谢以安,沈知知既尴尬又羞愧。事实上,她内心的崩溃一点也不比谢以安少,在陌生人面前吐了个天昏地暗,简直是太丢人了。

    低头看见他白色的书生外袍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渍,沈知知心虚地笑笑,“对不起啊,这个衣物我赔你吧。”

    谢以安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看到沾上的脏污后,又是眼角一阵狂跳。于是,他只能绷着一张脸,生硬地说:“不用了……”

    沈知知连忙打断他,“不不不,这都是我的错,你就别推辞了。”

    顿了顿,沈知知继续试探性地说:“还有这房间,你要不要换一个?”

    谢以安仔细看过去,好家伙,呕吐物已经蔓延到屋里了。

    这一次,谢以安彻底摒不住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要!换!”

    沈知忙不迭地点点头,表示理解,还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所有的损失我负责!”

    谢以安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只能僵硬地点点头。随即回身,从屋内拎出尚未打开的包裹,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恨不得离事发地三尺远。

    沈知知看在眼里,更觉心虚,鼻子不自觉地皱了皱。

    ***

    孙猴别的不说,办事还是相当靠谱的。二话不说就给谢以安换好了新房间,当然沈知知钞能力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听说沈知知晕船,孙猴还给她找来了姜片。说是压在舌根底下,能够有效缓解晕船所引起的头晕恶心的症状。

    一听到姜,沈知知就已经反射性地想要拒绝了,她实在是接受不来姜的味道。然而冷静下来后,为了防止刚才的惨剧再次发生,她还是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也不知道是姜片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沈知知开始慢慢适应船上节奏了,她竟真的感觉症状有所好转。

    缓过来以后,沈知知开始感到腹中空空。刚才她就差把胆汁给吐出来了,这会自然就感到了饥饿。

    由于有游客,渡船上特意开辟了个地方当饭厅。

    饭厅内很是热闹,水手们日常便是在这里吹牛侃大山的。见沈知知过来了,他们还热情地招手,示意她也过去。

    沈知知盛情难却,毕竟她现在是孙猴名义上的表妹。

    水手们指了指桌上的烧鸡,麻利地开始招呼:“妹子快吃,这可是只有刚启航几天内才有的好东西!!!过两天你就只能跟哥们几个过苦日子了。”

    古代保鲜技术不发达,东西都放不久。存粮吃完后,大伙儿只能每日重复全鱼套餐了。这玩意儿,吃个几天还没有什么。

    但是像他们这种,天天在水上漂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鱼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索然无味了。

    面对热情的水手们,沈知知自然也在努力地捧哏,时不时接上两句恰到好处的疑问,成功把大伙们的倾诉欲调动了起来。

    沈知知大学学的地理专业,她的愿望便是游遍祖国山水,打卡教科书上的各式地貌。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穿越了。

    这次跑路,说是为了逃婚,但她也抱着些游历山水的目的。

    渡船的终点站是江南,无数文人墨客倾尽笔墨,用只言片语勾勒出其美好,引得无数人向往。

    沈知知已经将游记翻烂了,顺着往下游去,她还可以去看看烟花三月的扬州。

    这边的大伙们围坐一圈聊得不亦乐乎,那边的谢以安一行三人也到了饭厅。

    毕竟也该到饭点了。

    只是,甫一看见沈知知,谢以安走进饭厅的脚步就是一顿,他突然间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吃东西了……

    然而,人是铁饭是钢。饭还是要吃的,他毕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谢以安只是在可选择的范围小小发挥了一把。

    没错,他挑了张离沈知知最远的桌子。

    同行的两人不明所以,却也还是选择跟随他的脚步。

    沈知知当然也注意到了谢以安的到来,不过她相当识趣,为了谢以安的胃口着想,她还是先不凑上去为好。

    划重点,先不凑上去。

    这会儿,看见他们一桌人都吃完了。

    沈知知这才站起身,朝谢以安那桌走去。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沈知知难得的良心不安。

    谢以安他们这些读书人,讲究太多了,随便一个举动都可能被冒犯到。更别说是下午的事了,思来想去沈知知还是打算认真再道一次歉。

    “很抱歉,今天下午冒犯你了。”

    说完,沈知知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缓缓推过去,“这是我的赔礼。”

    沈知知看得出来,谢以安是个不差钱的主。

    但她求的就是一个心安,主打一个,把该做的都做了,接不接受都随你的摆烂心态。

    把烦恼都丢给别人,从来不搞内耗。

    端坐在一旁的谢以安盯着桌上的银票看了会,最终还是点头示意,算是收下了她的赔礼。下午发生的事简直就是个噩梦,他现在根本不想跟沈知知多加纠缠。

    沈知知见状更是心情大好,自觉放下了个大包袱,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对了我叫沈知知,不曾问公子高姓大名?”

    谢以安微微颌首,矜持地说:“沈小姐幸会,在下谢以安。”

    谢姓在大梁还算常见,但却也是皇姓。

    当朝太子,名唤谢朝,字以安。

    谢朝的字是皇帝亲提的,知道的仅寥寥几人,是以太子在外才会以“谢以安”的名义行走。

    不过,像沈知知这种刚穿越过来的人来说,对于皇姓的敏感度自然不够高。

    于是,心大的沈知知也只是感叹了一句,这书生不仅长得好看,连名字都那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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