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大训练室集合,半小时后中期检查!”

    喇叭播放杭导的声音,吓醒躺倒在训练室的周疏桐。他整个人一激灵,猛地转头,却发现旁边的李秋澄坐得直直的。

    “我去,秋澄老师,你一夜没睡吗?”周疏桐揉揉眼睛,讶问。

    李秋澄淡笑,“睡了一会儿,八点多醒了。”

    周疏桐浑身一哆嗦,扒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摇头感叹:“天爷哟,你是人是鬼啊!”

    他昨天带着《特邀嘉宾》组训练到早上,终于把这一组菜鸟的舞蹈都抠齐。

    李秋澄对着镜子模拟了一下,大概是能在宣茗那里勉强过关的程度。

    练到六点,所有人都顶着大黑眼圈快猝死,周疏桐趴下来求李秋澄放过,他才堪堪点了头,放他们休息三个小时。

    李秋澄站起来,“走吧,先洗把脸醒醒,马上就要中期检查了。”

    大训练室,所有练习生按组站好。李秋澄已经换上浅蓝训练服,和《特邀嘉宾》组站在一起,旁边就是《疯语者》。

    十分钟后,宣茗和关催雪同时推门进来。

    中期检查是相对正式的录制,尤其三公。宣茗排扣长裙外罩宽松西装,长卷发松松挽在脑后,只剩两三缕微卷的发丝飘在鬓边。

    她今天妆浓,尤其眼影和唇色重,甚至用上张扬的红调。

    李秋澄隐约感觉到她眼神向《特邀嘉宾》组瞟过来,悄悄低下头。

    她前两天才在《疯语者》夸过他,那时他还是C位,但是一转眼,歌曲和C位,他都没有守住。

    “《思凡》先上,下一个《疯语者》准备。”

    宣茗和关催雪都对两组做了简单点评,出乎意料的是,在练习期间饱受好评的《疯语者》,这一次却受到了宣茗和关催雪的一致批评。

    “《疯语者》C位是谁?”关催雪问。

    梁嗣音和江凌同时指向一名练习生。

    宣茗看着歌词板子摇了摇头,“你舞台表现力不够,压不住旁边的嗣音和江凌。

    “另外,嗣音的说唱段落要再练一下,不要一唱rap舞蹈力度就减小,舞台上会很明显。

    “江凌领Dance Break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要考虑到风格兼容性。如果其他队员跟不上你的风格,你在舞台上就会显得突兀。”

    宣茗拿着笔一个一个点过去,几乎把每个人的问题都讲了遍。

    周疏桐坐在台下瑟瑟发抖,“不是……我感觉那个凶巴巴的宣老师又回来了。”

    李秋澄很想告诉他宣茗一直这么严苛,只是二公周疏桐去Vocal组,幸运避开了她而已……

    “下一组,《特邀嘉宾》。”

    宣茗说完,抬头看向《特邀嘉宾》组方向,“是有队员变换的组,新队员是……秋澄?”

    李秋澄朝她鞠躬,“对。”

    宣茗轻笑了一声,“好,来吧,看看你们训练的成果。”

    一首歌结束。

    李秋澄带着一组人练习了这么多遍,舞蹈动作早就烂熟于心。虽然就靠着练习室的强睡了一个多小时,高度紧张下,他也不觉得多困。

    三分钟后,《特邀嘉宾》组Ending Pose。

    李秋澄一偏头,掌心捧着名牌。

    宣茗和关催雪低头商议了一阵,半分钟工夫,两人同时抬起头,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意。

    “练得还不错。”关催雪说,“很清新,组里队员的感觉都找得很对,像疏桐、秋澄……秋澄这一次风格很新鲜哦!”

    宣茗看着歌词板子举起话筒,像是随意的接一句话:“十九岁,是该跳《特邀嘉宾》的年纪。”

    中期检查结束,李秋澄正要带着队员继续去训练,梁嗣音却忽然凑到他身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队员都听得见:

    “关老和宣茗让你去露台。”

    周疏桐催他去,“你去呗,关老和宣姐肯定找你有事儿。”

    于是李秋澄慢慢走向练习楼的露台。

    玻璃门映照两个对坐的身影,宣茗没卸妆,但是头发放了下来,隐约有淡淡的绑痕。

    李秋澄推门走进去,二位老师同时回头。

    他这才看见,宣茗两根手指间,夹了一根烟。

    “来了?”宣茗淡笑问他。

    李秋澄点头,“老师找我什么事?”

    宣茗还没开口,关催雪却忽然站起身,他伸了个懒腰,“让llia跟你说吧,我得去教课了啊,今天有几组跳得什么东西……”

    关老一边走一边暗暗吐槽。

    露台就剩宣茗和李秋澄。她伸手指了指对面座位,那根烟顺着她动作,抬起,又放下来。

    红岛冬天走得晚,居然三月还在飘小雪。

    宣茗讶然展开手掌,雪片融化在掌心。

    “今年只下了两场雪,刚好,我们两个都看见了。”

    第一场,在李秋澄被诬陷的那个晚上。他记得,宣茗那晚也来找他,她是那条新闻出来后,第一个说相信他的人。

    第二场雪,就是现在。已经入春了,还会罕见地飘雪花。

    李秋澄跟随她的视线,看向稀疏飘下来的雪粒子。

    他坐到关催雪原来的位置,与宣茗面对面。

    宣茗手肘撑着桌子,食指按上太阳穴,低声问他:“被票出来,难过吗?”

    李秋澄手指一僵,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一个学生而已,选秀期间,谁都有可能被组里票出去,连练习生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不要说导师。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也许没有多难过。尤其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听到自己被票出来的消息,他甚至都没有起一丝波澜。

    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事后才反应过来,也许这也是一件值得委屈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宣茗,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念头。

    “那老师……昨天难过吗?”

    宣茗神色忽然凝住。

    李秋澄才惊觉自己太越界,竟然把心里话说出口。

    明明不能提这些的……

    但宣茗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语气平淡回复他:“有什么好难过?分道扬镳,各成眷侣,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各成?”

    李秋澄捕捉到最关键,急急忙忙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又犯傻。

    但宣茗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并不在意他一次又一次失言,温和回他:“什么意思?刺我没有合适对象?来了一趟,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呛老师了?”

    李秋澄忙摇头,低声愧疚:“我说错了……”

    “没说错没说错。”宣茗笑着,语气近乎安抚,“明明我在问你,怎么被你掰回来了?”

    李秋澄悄悄攥紧了手。

    身边仍然在下雪,红岛倒春寒,宣茗裹上厚重的大衣,看尺寸,应该是关催雪的。

    他看着她今天堪称秾艳的妆容,掩不去分毫冷清漠然的气质,她依然如花如雾隔云端。

    李秋澄手脚发冷,想起她破碎的神色。那天接到梁嗣音哥哥电话那一刻,是她最像现世人间活人的的一刹那。

    他忽然就胆子很大,忽然就想刨根问底。

    “llia……老师。”

    宣茗应声看他。

    李秋澄鼓起勇气,“嗣音说……那天他哥哥的未婚妻来找过你。”

    宣茗忽然拨动打火机。

    火焰在她指尖怦然绽开,而她纹丝不动,只清淡回:“是嗣音和你说的吗?”

    李秋澄无言点头。

    宣茗又笑,“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李秋澄想他多半是被冷风吹傻了,竟然能从宣茗极轻的笑意里品出两分纵容。

    “那你想听吗?不是从嗣音这样的旁观者嘴里,而是……”宣茗点起烟,微弱的白雾萦绕在她眼前,“听我讲一讲,这个破烂又无聊的故事。”

    李秋澄倏地抬起头。

    正撞上她漠然的眼神,她视线并不聚焦在他身上,很随意地落到他肩头、发丝,又或者是他的衣角。

    总之,李秋澄知道,她并没有刻意关注他,也不想和他视线相交。

    红岛难得飘雪,还是在入春的时候。

    就像宣茗对他坦白过往的机会一样,错过了这一次,有生之年未必能有第二回。

    李秋澄凝视她,明艳妆容、冷淡气韵,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她当真已经对这段过往毫不在意。

    可是李秋澄见过的,他见过她神色失去控制的样子。因而更好奇,这样理性沉静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他打破自己底线,想,就做一回窥探别人私隐的坏人。

    “我遇见梁嗣宁——就是嗣音哥哥那年,十九岁而已。刚刚回国不久,和思嘉搭伙准备转型,认识了一个资方老总。他带我去酒宴……”

    宣茗说到一半,稍稍停顿了一下。轻飘飘地,缭绕的烟气覆盖她的脸,神色也模糊不清,让她看起来更像身处云端。

    李秋澄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越听,越觉得呼吸不畅,心口闷痛。

    宣茗摇摇头,兴许还拿他当小孩,选择更委婉说法:“……总之他不大尊重我,我脾气上来,得罪了人家。这件事牵连到我家里人,我没办法,去了一趟香港,给另一批资方老总唱歌卖乖。”

    她放下渐渐燃尽的烟头,“你也猜得到,我一到香港,就傍上了梁嗣宁。”

    “不要这么说……!”

    ……你自己。

    李秋澄语气几近恳求。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别人要啃你血肉,逼你走进泥沼,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把涌到喉头的所有都讲给宣茗听。

    李秋澄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好像这些隐痛旧事时于她而言,已经全然淡忘。

    他稚嫩青涩年代最仰慕最崇敬的偶像,红极一时、万人追捧的小天后,背后原来也是说不尽的心酸。

    她尚且说得委婉。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的,“不尊重我”、“牵连到家人”,当年又该是怎样的难捱苦楚?

    宣茗感受到清冽气息的靠近,几乎在对面人碰上来的一瞬间翻手灭掉了烟头。

    然后二人齐齐低头——

    李秋澄无意中,覆上了宣茗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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