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北西海海岸，荒无人烟之所，隐约可见一个纤瘦的青衣女子，步履蹒跚。
穆清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
从魔界出来，便一直摸索着往前，走过了荒林，又走过了流沙，而她要去的地方叫昆仑山。
据说昆仑仙山乃是众多上古天神的居所，自鸿蒙始化、天地初开便受灵气滋养，仙气环绕。如今神界虽然败落，人员稀零，但那里超凡脱尘不改往日，故甚受仙家庇护，成为修仙问道者无比崇敬的一方仙地。
魔界中人说，那里是她去往仙界的唯一通路。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穆清看不见，却越发敏感地闻到，空气中渐渐弥散出的咸腥气味。
这感觉像海。
用来指路的迷谷枝早已折损，她失了方向，但脚下越发细密的沙石仿佛在安慰她——
这条路已经快到尽头。
从魔界带出来的新伤偶被沙石摩擦，泛起火热般的灼痛，可穆清没有停顿，似乎早已习惯。
她知道自己眼下看着，定然像个活死人，从头到脚伤痕见骨、血迹斑斑，这只是短暂，很快那些伤口便会凝血，结痂，脱落，最后，宛如新生。
只有直插心脏的那道剑伤，愈合比以往缓慢，是被一个无名孩童所刺。
又往前几步，脚下有水，细细凉凉。
如果没猜错，这里便是西海岸边，越过西海往南就是昆仑山。
将事先准备的微型木船放入水中，施了法术的木船遇水变大，穆清坐上去，任船顺流向南。
小船轻划，周围一片静默无声，她看不见眼前的情景，反而放大了心中的感触，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而不多时，原本毫无波澜的海面突然之间水速湍急，汹涌澎湃，激流卷浪之下，慢慢形成巨大的旋涡，仿佛成合一方磁场，一股无形强劲的力量在拽她向下。
木船如一叶浮萍被裹携着高速流转，终被海水吞没。
穆清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绝望之际，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重又回归风平浪静，她依旧好端端在船上，而刚刚那些情景，仿佛只是刹那梦魇。
可她知道不是。
“终于等到你了。”
乍然，一个强劲浑厚的声音出现，像颇具年岁的长辈。
穆清看不见人，只感受到这个声音环绕她，好似近若咫尺，又像荡出于山海，远在天边。
无论如何，都令她陡然戒备，“你是谁？”
“我？可以说，是这里的守护者。”
“这里是哪里？”
难道是昆仑山？
穆清兀自迷惑着，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的回答后，如遭雷劈。
“空境。”
空境？
空境！
“这不可能。”穆清直觉反应。
众所周知世有六界：人界，妖界，冥界，仙界，魔界和神界。
一百万年前，神魔两界大战于昆仑之北西海海岸，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战火燎原，西海边林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八十一天后，天地重归寂静，而西海之地血染江河，积尸成山。
两败俱伤，双方均损失惨重，神界战神离亭与魔族之子明霁，则在大战中悄然蒸发，下落不明。
至此神魔两界趋向败落，后世稀零，而人、妖、冥、仙四界渐兴。
此后不知过去多久，有关“空境”的传闻，横空出世。
浩浩天地间，除了普度众生的佛陀，世间万物种种皆逃不开六界的束缚，轮回往复，因果循环。
然而，空境却属于六界之外。
百万年来，没有人真的见过空境，世人一度质疑它的存在，却从不停止有关它的传说。
有人讲那里通往永生，有人讲那里有去无回，也有人讲那是个用来困住恶魔的地方，传至今日已是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至于究竟是谁创造了空境，又是因何而创造，根本没有人知晓。
穆清不相信，这般神秘的传说之地，世上根本无人得见，又怎会在这昆仑海上？
“昆仑之北，西海之渊，镜海影倒，天地双生。这里便是空境，六界之外的存在。”那声音解释说道。
穆清震惊，哑然失神，“镜海影倒，天地双生……”
回忆方才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切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谁能想到，传说里神秘莫测的空境，居然是这海中倒影的另一个世界！
“一百万年了，没有人能够进来这里。”那声音又莫明感叹。
“那为何我会来此？”
是有缘？是天意？还是天道想借此永久困住，她这个不死不灭的怪物？
穆清拧眉不解，却突然听见那人说——
“因为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她猛然抬头，霎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她血液奔涌的声音，像是在荒漠里匍匐将死的人，寻到了一口绿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海面难以控制地颤抖。
“你知道我的来历？”
“当然，”那人居然没有犹豫，“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一直在苦苦寻找答案，你寻遍人、妖、冥、魔四届未果，接下来要去仙界。”
“你真的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仿佛很享受她的震惊，那声音有了些许起伏，听上去三分傲慢，却更含七分寂寥，“因为我有眼睛，能看遍这六界世事沉浮。”
穆清沉默，良久才微弱期待地问：“那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可以，只要你留在这里。”
她轻轻摇头，“我不明白，我出不去了不是吗？”
世人皆道，空境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难道是假的？
“世外空境有去无回，真真假假因人而异，但空境就算能困住这六界，也困不住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听他说完，穆清眼底突生波澜，终是垂眸掩过，神色暗淡。
又是这句话，她最怕听到的话。
茫茫尘世，那么多人都在说她不一样，仇恨她是异类，惧怕她的能力，甚至赶尽杀绝，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到底为何不一样。
她究竟是谁？
“只要我留在这里，就能得到答案？”穆清下定决心问。
“在那之前，需要你帮我引来一个人。”那声音说。
“谁？”
“另一把钥匙。”
“钥匙？”
“没错，能够开启这里的钥匙。”
穆清沉吟片刻后点头：“好，不过还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这是为何？”
突然陷入短暂的沉寂，有风吹过，穆清长发垂散，面上落下道道阴影。
良久，她略带哽塞的声音响起，苍白而无力，“有一只灌鸟名唤落落，对我很重要，不久前我们意外失散。我无法找到它，更担心它找不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那人似乎不甚为意，“有言道：山海丛间，有灌鸟出，佩之不惑携之不迷，紧随其主无所不及。你既在这里，它便不会迷路。”
停顿片刻，那声音更是肯定道：“我已看见，它现下无碍。”
“此话当着？”穆清万般欣喜抬眸，眼前都好似亮了几分。
不多时，却突兀的听见那人哈哈大笑几声，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谁说六道之外不承天命、不负因果，这世间的因缘造化早就安排好了，只因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你我终是如此。”
说完，他又似最后交代道：“安心去吧，钥匙和灌鸟因缘际会自有造化，很快我们想见的，便都会见到了。”
话音刚落，一阵轻风掠海而过，穆清来不及再提只言片语，就像被风揣起，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猜测应该是重回西海。
半晌过去，四周仍无半点声音，缥缈的海面波澜不惊，那人果然消失，竟是连告别都没有。
穆清失笑，“如此也好。”
......
回到南天门，有思正要与某人分道扬镳，却被叫住。
“喂下次我再叫你啊！”
回头看，景言一脸欠扁的明媚笑容。
有思咬咬牙，刚想回怼，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后，即刻禁声。
他躬身鞠礼，“太子殿下。”
景言回眸，淡淡收起了笑容，重复散懒态，看着从玉阶走下的华服金冠、精致雍容，肃然而立自带光芒的青年。
正是他的哥哥，仙界万人敬仰的骄傲，仙族的太子景云。
“有思，你可知错？”
说这话时，太子景云却看着景言，声音淡漠又不失威严。
有思跪下，“知错，任殿下降罚。”
旁边景言轻嗤一声，将他扶起，似笑非笑，“是我命他随我下界的，太子要罚，也该找对人才是。”
“二殿下！”有思想拦却被打断。
“有思身为佑圣真君，当听候帝命随时调遣，他私自下界擅离职守自然该罚。”景云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
景言正等他这位哥哥又一番饱含威严，义正言辞的批评教导，如同平日里那样，却不想他沉默之后，没有了下文，连有思都不禁诧异。
这两兄弟虽然相差不过数百岁，但终归同父异母，感情一直十分冷淡。
更何况，一个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禀战功赫赫，是全仙族仰慕尊崇的太子，而另一个，闲懒无赖，出生至今毫无成就不说，整日里游手好闲还不精修为，是此仙族人每每提到这二殿下，都是一阵唏嘘嗤叹。
因而景云太子每回逮到他，少不了一番表面上的言辞规劝，像是本着做哥哥的责任，亦或只是，为了完成仙帝布下的任务。
可是今天…着实有点反常。
“处罚再议，现在你们先随我去见仙帝。”
景言不冷不淡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莫名奇妙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来是有事情发生了呢。
穆清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
从魔界出来，便一直摸索着往前，走过了荒林，又走过了流沙，而她要去的地方叫昆仑山。
据说昆仑仙山乃是众多上古天神的居所，自鸿蒙始化、天地初开便受灵气滋养，仙气环绕。如今神界虽然败落，人员稀零，但那里超凡脱尘不改往日，故甚受仙家庇护，成为修仙问道者无比崇敬的一方仙地。
魔界中人说，那里是她去往仙界的唯一通路。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穆清看不见，却越发敏感地闻到，空气中渐渐弥散出的咸腥气味。
这感觉像海。
用来指路的迷谷枝早已折损，她失了方向，但脚下越发细密的沙石仿佛在安慰她——
这条路已经快到尽头。
从魔界带出来的新伤偶被沙石摩擦，泛起火热般的灼痛，可穆清没有停顿，似乎早已习惯。
她知道自己眼下看着，定然像个活死人，从头到脚伤痕见骨、血迹斑斑，这只是短暂，很快那些伤口便会凝血，结痂，脱落，最后，宛如新生。
只有直插心脏的那道剑伤，愈合比以往缓慢，是被一个无名孩童所刺。
又往前几步，脚下有水，细细凉凉。
如果没猜错，这里便是西海岸边，越过西海往南就是昆仑山。
将事先准备的微型木船放入水中，施了法术的木船遇水变大，穆清坐上去，任船顺流向南。
小船轻划，周围一片静默无声，她看不见眼前的情景，反而放大了心中的感触，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而不多时，原本毫无波澜的海面突然之间水速湍急，汹涌澎湃，激流卷浪之下，慢慢形成巨大的旋涡，仿佛成合一方磁场，一股无形强劲的力量在拽她向下。
木船如一叶浮萍被裹携着高速流转，终被海水吞没。
穆清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绝望之际，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重又回归风平浪静，她依旧好端端在船上，而刚刚那些情景，仿佛只是刹那梦魇。
可她知道不是。
“终于等到你了。”
乍然，一个强劲浑厚的声音出现，像颇具年岁的长辈。
穆清看不见人，只感受到这个声音环绕她，好似近若咫尺，又像荡出于山海，远在天边。
无论如何，都令她陡然戒备，“你是谁？”
“我？可以说，是这里的守护者。”
“这里是哪里？”
难道是昆仑山？
穆清兀自迷惑着，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的回答后，如遭雷劈。
“空境。”
空境？
空境！
“这不可能。”穆清直觉反应。
众所周知世有六界：人界，妖界，冥界，仙界，魔界和神界。
一百万年前，神魔两界大战于昆仑之北西海海岸，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战火燎原，西海边林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八十一天后，天地重归寂静，而西海之地血染江河，积尸成山。
两败俱伤，双方均损失惨重，神界战神离亭与魔族之子明霁，则在大战中悄然蒸发，下落不明。
至此神魔两界趋向败落，后世稀零，而人、妖、冥、仙四界渐兴。
此后不知过去多久，有关“空境”的传闻，横空出世。
浩浩天地间，除了普度众生的佛陀，世间万物种种皆逃不开六界的束缚，轮回往复，因果循环。
然而，空境却属于六界之外。
百万年来，没有人真的见过空境，世人一度质疑它的存在，却从不停止有关它的传说。
有人讲那里通往永生，有人讲那里有去无回，也有人讲那是个用来困住恶魔的地方，传至今日已是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至于究竟是谁创造了空境，又是因何而创造，根本没有人知晓。
穆清不相信，这般神秘的传说之地，世上根本无人得见，又怎会在这昆仑海上？
“昆仑之北，西海之渊，镜海影倒，天地双生。这里便是空境，六界之外的存在。”那声音解释说道。
穆清震惊，哑然失神，“镜海影倒，天地双生……”
回忆方才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切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谁能想到，传说里神秘莫测的空境，居然是这海中倒影的另一个世界！
“一百万年了，没有人能够进来这里。”那声音又莫明感叹。
“那为何我会来此？”
是有缘？是天意？还是天道想借此永久困住，她这个不死不灭的怪物？
穆清拧眉不解，却突然听见那人说——
“因为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她猛然抬头，霎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她血液奔涌的声音，像是在荒漠里匍匐将死的人，寻到了一口绿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海面难以控制地颤抖。
“你知道我的来历？”
“当然，”那人居然没有犹豫，“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一直在苦苦寻找答案，你寻遍人、妖、冥、魔四届未果，接下来要去仙界。”
“你真的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仿佛很享受她的震惊，那声音有了些许起伏，听上去三分傲慢，却更含七分寂寥，“因为我有眼睛，能看遍这六界世事沉浮。”
穆清沉默，良久才微弱期待地问：“那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可以，只要你留在这里。”
她轻轻摇头，“我不明白，我出不去了不是吗？”
世人皆道，空境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难道是假的？
“世外空境有去无回，真真假假因人而异，但空境就算能困住这六界，也困不住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听他说完，穆清眼底突生波澜，终是垂眸掩过，神色暗淡。
又是这句话，她最怕听到的话。
茫茫尘世，那么多人都在说她不一样，仇恨她是异类，惧怕她的能力，甚至赶尽杀绝，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到底为何不一样。
她究竟是谁？
“只要我留在这里，就能得到答案？”穆清下定决心问。
“在那之前，需要你帮我引来一个人。”那声音说。
“谁？”
“另一把钥匙。”
“钥匙？”
“没错，能够开启这里的钥匙。”
穆清沉吟片刻后点头：“好，不过还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这是为何？”
突然陷入短暂的沉寂，有风吹过，穆清长发垂散，面上落下道道阴影。
良久，她略带哽塞的声音响起，苍白而无力，“有一只灌鸟名唤落落，对我很重要，不久前我们意外失散。我无法找到它，更担心它找不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那人似乎不甚为意，“有言道：山海丛间，有灌鸟出，佩之不惑携之不迷，紧随其主无所不及。你既在这里，它便不会迷路。”
停顿片刻，那声音更是肯定道：“我已看见，它现下无碍。”
“此话当着？”穆清万般欣喜抬眸，眼前都好似亮了几分。
不多时，却突兀的听见那人哈哈大笑几声，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谁说六道之外不承天命、不负因果，这世间的因缘造化早就安排好了，只因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你我终是如此。”
说完，他又似最后交代道：“安心去吧，钥匙和灌鸟因缘际会自有造化，很快我们想见的，便都会见到了。”
话音刚落，一阵轻风掠海而过，穆清来不及再提只言片语，就像被风揣起，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猜测应该是重回西海。
半晌过去，四周仍无半点声音，缥缈的海面波澜不惊，那人果然消失，竟是连告别都没有。
穆清失笑，“如此也好。”
......
回到南天门，有思正要与某人分道扬镳，却被叫住。
“喂下次我再叫你啊！”
回头看，景言一脸欠扁的明媚笑容。
有思咬咬牙，刚想回怼，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后，即刻禁声。
他躬身鞠礼，“太子殿下。”
景言回眸，淡淡收起了笑容，重复散懒态，看着从玉阶走下的华服金冠、精致雍容，肃然而立自带光芒的青年。
正是他的哥哥，仙界万人敬仰的骄傲，仙族的太子景云。
“有思，你可知错？”
说这话时，太子景云却看着景言，声音淡漠又不失威严。
有思跪下，“知错，任殿下降罚。”
旁边景言轻嗤一声，将他扶起，似笑非笑，“是我命他随我下界的，太子要罚，也该找对人才是。”
“二殿下！”有思想拦却被打断。
“有思身为佑圣真君，当听候帝命随时调遣，他私自下界擅离职守自然该罚。”景云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
景言正等他这位哥哥又一番饱含威严，义正言辞的批评教导，如同平日里那样，却不想他沉默之后，没有了下文，连有思都不禁诧异。
这两兄弟虽然相差不过数百岁，但终归同父异母，感情一直十分冷淡。
更何况，一个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禀战功赫赫，是全仙族仰慕尊崇的太子，而另一个，闲懒无赖，出生至今毫无成就不说，整日里游手好闲还不精修为，是此仙族人每每提到这二殿下，都是一阵唏嘘嗤叹。
因而景云太子每回逮到他，少不了一番表面上的言辞规劝，像是本着做哥哥的责任，亦或只是，为了完成仙帝布下的任务。
可是今天…着实有点反常。
“处罚再议，现在你们先随我去见仙帝。”
景言不冷不淡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莫名奇妙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来是有事情发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