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咒破解,院中一地星火绿焰。

    宫战手执金弓孑然而立,衣袍猎猎长发摇曳。

    半晌,掌间金河流淌,金乌嗥鸣,绕向拇指化为一枚金色扳指。

    “原来海柳秘盒中藏的是......含真子的绝世神兵......曜灵金弓。”纳兰馥嘴角渗血,恹恹而语。

    澜婴趔趄起身,望着他额前垂着的一缕轻晃的发丝,隐隐约约之中还能看清额上的一道疤痕。

    她目不转睛,下意识靠前伸手,拨弄宫战的头发,却一个踉跄跌入了宫战怀里。这举动令宫战不知所措,侧头向后缩了一步身位,睫羽扑朔,耳廓绯红,明显地全身一紧。

    澜婴眼神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不管不问,抓着他衣襟向两侧拽开,光洁如玉的胸肌一览无余。

    宫战慌忙握上她一对手腕,瞳孔剧颤:“你这是......怎么了?!”

    纳兰馥比宫战更为震惊,若非他动弹不得,早冲上去一扇子打在这个女人没羞没臊的脸上。现下只能有气无力地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犯什么痴?我命你立刻,马上将脏手拿开!”

    澜婴泪眼盈盈,缓缓垂头,松了双手。

    果然不出她所料,宫战起伏的胸膛上,已能隐约看到两条黑筋在搏动,经此一战,反噬加剧。再加之承受了尸女业火的怨毒咒术,她担心宫战伤势过重,时日无多。

    “你为何替我挡下业火,你难道不知自己身体......”

    宫战两根手指一拈,将她的两瓣朱唇嘟着横向夹住,瞬间使她禁了声。澜婴杏眼圆瞪,挥手拍开,娥眉一拧:“真是想死!”

    说着一粒紫韵淡彩的小丸子投入宫战口中。

    一阵清凉在喉间顺滑而下,熟悉的沁人心脾之感瞬间在周身蔓延。

    “紫濂珠。”宫战问道:“你所剩无多,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听他如此说,澜婴更加确定了故人归来的想法,心道:好家伙,还认得紫濂珠!

    望着宫战的惊讶,她嘴角淡淡一笑:“不打紧,我还有独门秘方——虚恭丸,专治不加克制,乱吃东西。方才不是收拾了贪嘴的万斯暄吗?”

    “止戈......你还好吗......”纳兰馥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宫战轻推澜婴站稳,自己随即低下头,又去扶纳兰馥前往汤池疗伤。

    息伤在一处空地上展开温泉,待扶纳兰馥入池坐下之后,他狐疑未决,拉着宫战问道:“方才为何不乘胜追击,一箭取了尸女性命?”

    宫战摇头道:“杀不了奚恨水,死的只能是万斯暄。尸女血符能以形化形,她与万斯暄的半魔之躯相融,修为已不在我之下。”

    听这说法,一旁的澜婴好泄气。她适才还想着,若能过了将军府这一关,是不是心魔所设的光境就能破了,她跟宫战就能离开五彩晶镬了?可如今发生的事情,怎么看着不像是心魔所化,反倒是真实得有些可怕。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府中的结界,倒底为镇守何物而设?”宫战见她若有所思,询问道。

    “以前好奇过,以为是将军树敌颇多,恐遭暗算,为自身周全而设。”澜婴答道。

    “六百万支特制的弑妖箭矢,见血封喉,一触即发,形同覆雨倾盆,震慑群妖,使其望而生怖,不敢靠近。覆雨阵是为封印于井底的白虎妖元而设。”

    溺世之战中,宫峥嵘不满万瞻雄明哲保身的愚政,抗旨前往北瀛营救百姓,阻止海岛倾塌。可是刚踏入北瀛国境,便遭到了姬美琊的劫杀。她手持玄冥神剑,双目腥红,见人就杀,完全丧失了神志,仅凭一人之力便斩杀了西辕十万将士。

    宫峥嵘劝阻无果,在与她对战两日两夜之后,决心凭借贲雷山的雷神之力以魂为阵,拼死封印玄武灵君一脉,终就两败俱伤,北瀛从此覆灭。

    宫峥嵘六魄尽失,只余一魂,他自知神识将散,留下妖元恐被有心之人利用作祟。便为自己掘了这个魂冢,葬身于此。

    “方才野兽一般的声音,便是我父亲守在井中的白虎之魂在嘶嗥。”宫战眼中微微泛红:“打开魂冢,引出妖元之法,只有赤莲夫人和我知道。”

    澜婴从没见过宫战忧伤摧败的样子,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恻隐之痛,如冰冷的雨雪淅淅沥沥,层层浸湿了周身。

    她拉着宫战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双眸子清澈如海,望进他的眼中,郑而重之道:“打死也不信赤莲夫人会助纣为虐。我跟你一起救她出来,便可真相大白。”

    宫战仰头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头,说道:“此番劫数来自我的心魔所化,本应由我一力承担,没想到竟害了你跟我一同历难。”

    原来他还在担心这个啊!

    澜婴忽然眉眼弯弯,梨涡微陷,笑道:“火坑是我自己要跳的,五彩旋涡也是我自己选的,生死不怨!”

    此时,连苍带兵前来,一见宫战立即跪叩行礼。他奉宫战之命,驻扎城外五里,因一直没接到宫战的军令,所以只能按兵不动。

    “带上来!”连苍一声令下,两个甲兵押着一个红衣男子上前。背后一脚,男子便跪了下来。

    澜婴定睛而视,好生奇怪:“宫峥嵘!你也来了?”

    男子抬头,恨怒交加:“哪有老子跪儿子的道理,你也受之凛然?”

    听闻此人名讳,又见宫战下令给他松绑,连苍急忙回报:“此人在将军府外鬼鬼祟祟,属下见他长相......大胆......便带了进来。”言毕,抬眼在宫战和宫峥嵘之间来回看,心道:像,简直一模一样。

    宫峥嵘双拳紧握,怒目而视,一副想将人揍到呕血的样子。可眼珠咕噜一转:今非昔比,除了一身蛮力,竟无一技之长,如何与人抗衡?这憋屈不妨先受着。

    随即松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丢于宫战:“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这账本君先记下了,它日必当奉还。这是方才有人在门口递给本君的,说是前日赤莲夫人同前来抄家的人大打出手,随后便丢出来的。”

    宫战抖开卷轴,上面一方大印跃然眼前。还未等看完内容,只听得一句:“荒谬!”便被他狠砸在地上。

    澜婴不知何故令他动怒,捡起来一看,瞳孔骤缩,脑子嗡嗡:“国主万瞻雄亲自颁令,三日后将军在公主府与万斯暄成婚。抗旨不遵者,满门抄斩?”

    众人皆是一惊,连数尺外息伤中的纳兰馥也暗自神伤:“该来的,终是躲不过。”

    宫峥嵘斜盯着连苍,嗤之以鼻:“本君一路行来,早已满城告示,圣旨上的三日后,不正是明日吗?你们竟然对此婚讯一无所知,强将手下还能出弱兵?”

    连苍慌忙解释:“接到将军传令,我等马不停蹄入城。的确是卑职的疏忽,属下甘愿受罚。”

    “早知晚知并无分别,终究是被人控于股掌之中。”宫战指缝渗血,指甲早已根根刺入拳中手心。他不禁震怒:“宫家就剩我与阿母二人,莫非满门抄斩还能杀出第三人不成?万斯暄挟赤莲夫人为质,欲夺白虎妖元已是心照不宣。”

    “这是要......逼婚?将军一旦入赘公主府,以后就不能再叫你宫战了,得改口为‘万战’?”澜婴一本正经地思索道。

    “你是不是有病!”宫战伸手掐着她的脸蛋一拧,粉嫩的脸上顿生一抹樱红,痛得澜婴眼泪打滚。她跳起来给了宫战膝盖一脚,转身跑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拎不清这二人是玩笑打骂还是动了真格,又怕言多必失,便都把嘴闭得老紧,低头不一言不发。

    宫峥嵘憋着笑,语重心长道:“虽说此莲儿非彼莲儿,但终归是受了咱们牵连。要不你就从了姓万的,嫁了吧!”端的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若还想拔除心魔,成功离境,就别自作聪明,寻衅生事。”宫战斥责。随后转身道:“连苍听令,清点人马,随我突袭公主府,救出赤莲夫人!”

    “是!”连苍接令,带着人马先行下去调配。

    宫峥嵘眨了眨眼道:“这是......要反?你小子竟然干了老子当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算我一个呗。”

    语毕,见宫战背影已远,四下已然无人,自觉甚是无趣。忽瞥眼见到朦胧息伤中有一颓靡美男,疑窦顿生:“小公子似曾相识,咱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纳兰馥纤长的睫帘半垂,闻言唇角微扬,低声道:“在下芳野城主纳兰馥,久仰宫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只是将军何以灵力全无,与庶人无异?”

    宫峥嵘挑眉问道:“城主可有高见?不妨说来一听。”

    纳兰馥回身来到息伤边沿,离宫峥嵘最近的位置,反手在水面拨弄出一层层涟漪。一抬脸,千娇百媚,雌雄难辨。

    宫峥嵘心下一惊,暗自思忖:传闻黑鲮鲛人,修为不高,灵力低微,但可以自由分化性别。这狐媚子家伙莫不是眼馋老子,想跟老子大玩龙阳之趣吧?

    “息伤灵力充沛,可助将军......”

    “免了免了,老子没兴趣。宫战身单力薄干不成大事,老子要去帮忙,你继续泡,继续泡。”未等纳兰馥的话说完,宫峥嵘脸都麻了,赶紧找了个理由逃之夭夭。

    纳兰馥沉了脸,淡淡地道一声:“蠢。”

    流云缓动,小雨忽至。屋檐边垂挂着粒粒晶莹的雨珠,“啪嗒啪嗒”掉落在青石地砖之上。

    自从宫战的面罩拿下来,澜婴心里便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情愫在流动。那张脸分明是熟悉的,但又为何觉得陌生。

    那是天罡伏妖阵的伤害,才使得宫战额上的伤痕那么狰狞,原本强悍的白虎之力只剩了下了一半吗?

    她坐在栗子树的旁枝上,任凭雨水穿过栗树枝叶的缝隙落下,一点一滴的染透衣衫。

    “吃过这棵树上的栗子吗?江家村村口老栗树的树种。种了六年,每日以息伤之水浇灌,口味应是不差的。”不知何时宫战已经站在树下抬头仰视着她。

    “骗子!”澜婴佯装生气,转头反手抹掉脸上,跟雨水交织而下的泪痕。

    再回头,宫战已经跳上树枝与她并排而坐,还随手撑起了一个小小的避雨结界。

    “你早就认出了我对吗?竟然装作不认识。”她脸上写满委屈二字,自愧心道:澜婴啊,你真是蠢得要死。世上能有几个白虎灵君?人家站在你面前自报家门多次,你居然不识?他就是一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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