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沙上前一脚将刀踢远,先骂左弃繁:“他就是小屁孩儿过家家,你跟着发什么神经!”后又指着范戎的鼻子:“你呀你呀,还在记宫将军的关押之仇呢?我可是听闻宫战治军,法纪甚严,凡盗窃者皆是死罪。你小子去哪里玩儿不是玩儿,那军中屯粮之地岂是你能去得的?我要是宫战,我就将你这个偷儿就地正法。”

    范戎不服,抢道:“我只是去瞧瞧,又没真要偷盗军粮,他不问青红,不明事理,就关我进天牢受苦,差点被夜叉万弄死在里头,这笔账就得算在他头上!”

    若非宋惊沙生来便是秃子,此刻必定怒发冲冠,打烂范戎的嘴。他忍住气说道:“早知你如此心高气傲,就合该让你这辈子都只用一只手,哥哥我也不必耗费灵力,几日未曾合眼,为你打造机械义肢。反正你‘草头天子’的威名不是白叫的,以后你就靠一只手去扬名立万。”

    “你说啥,给我量身定做了手臂?快拿出来我看看,快啊!”听见马上可以摆脱一只手的心酸日子,范戎突然兴奋起来。一拍宋惊沙肩头,赞道:“不愧是‘千面匠师’宋惊沙,有你真好!”

    宋惊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巴掌宽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有个木条和铁片拼凑得严丝合缝的方砖,他顺着拼凑纹路将其一一展开,最后竟是一条五指骨节分明的纤细手臂。

    他将手臂接上范戎的断侧,竟跟正常的手同样的灵活。五指并拢则锋利如刃,五指收紧则拳重千斤。直乐得范戎连连称绝,恨不得现在立马出去干一票大事儿。

    左弃繁道:“哥哥不是瞧不起你们,而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玩意儿,装在一个偷儿身上。还能指望他干出点什么正经事儿来?”

    “非也非也。”邹九儒灵机一动,一展眉眼,十分认真地对范戎说道:“你都能摸到宫战的粮草了,必定也能摸到赵猛志的粮草。”

    说着取出一个丹丸丢给他,解释道:“小心收着,重击则燃,这一颗足够烧光二十万大军的军粮。”

    范戎收到丹丸,贼笑道:“看不出老四竟然也这么坏。小爷我现在就去麓水城练练手,顺带烧了东轩粮草让你们刮目相看!”言毕,转身往将军府外走去。

    左弃繁胡子一歪,撇嘴道:“瞧他嘚瑟样儿!”

    “万事小心!”宋惊沙提醒着,已不见范戎身影。

    他这句小心,不止是说给做事细心不够的范戎,也是说给面前五感全无的宫战。

    即使知道他们听不见......

    地狱中的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极易让人放弃希望,心似已灰之木,身如无系之舟。

    幸好有一只叫小宝的猫猫相伴,才让澜婴死寂的日子有了些许温暖。她累的时候,会有小宝依偎着她用额头蹭她的脸;她伤的时候,会有小宝粉嘟嘟的小舌头替她舔舐伤口;寂寞的时候,也会有小宝在结界里翻跟头,装成大老虎的模样逗她开心......

    而澜婴总会在开心之余,给它讲一些小时候在江家村发生的事情。并且时常告诉它:别难过,来世一定要做一只真正的大老虎。在新一轮天灾临近时,也会亲亲小宝的额头,安慰它别怕: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会孤单......

    “砰!”一声巨响,刺眼的强光粉碎了唤云剑的防御结界,一路火花擦地生烟,惊醒了休憩中的澜婴。

    只见小宝张开双臂摆出大鹏展翅的姿态,撑起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结界。它弱小的身躯直立在澜婴身前,还不及她膝盖高。

    上空雷电交加,接着又是劈空巨响,随着混沌之中几十个火星由小变大,澜婴总算看清是天火降落,正以迅雷之势朝着她们冲行而来。

    小宝背对着她,顿足使劲,背上炸了毛,而它的小结界也变得更加紧固,耀眼。

    地面升起滚滚浓烟,一束强光割裂了混沌,迎面俯冲而来。眼看要撞上小宝,澜婴迅疾提起它,上前一个转身,反手一掌迎上强光,生生地将烈焰天火接了下来。

    那火在她手里爆裂四溅,被她护在怀里的宫战第一次看到了属于玄武灵君的强悍。

    “小宝,你的灵力......为何是......”

    澜婴刚想问小宝为何能驱使白虎的灵力,话还没说完,眼光所到之处皆已是烈焰焚天,天火自各方齐射而至,一时间四面楚歌,无路可退。

    随之而来是成千上万的阴差和鬼魂,眨眼间由虚像逐渐变成实形。鬼魂之中有的混身刀伤,有的被掏心挖肺,有的被剥皮拆骨,血肉模糊形同一滩烂泥.......

    见小宝双瞳金黄,卯足十二分的劲儿,拼命要保护她,却只能顶起容纳一人的结界。澜婴手指轻捏它后脖颈的皮毛,将它拎起来,塞进胸口的衣襟里。

    “孤独地狱本是一人一地狱,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么多受刑的恶鬼。小宝,你别乱动,我们先想办法躲一躲。”澜婴说着,旋即起身在天火坠落的缝隙里躲闪奔逃。

    不是,哪啥,你怎能将本君放在这,这,这个位置?!

    宫战全身被温软簇拥,心绪不能自抑地随着澜婴的奔走起伏而起伏,羞赧到面红耳赤,脑中一阵七彩旖旎。

    正当宫战心如擂鼓,不知如何自处时,右侧位于天际之处陡然划过一束紫黑相交的光芒。

    “那是何物?”澜婴问道,并没停下躲闪的步伐。

    “嗷呜!”不知道。

    容不得停留,身旁已经出现无数的恶鬼,还有对他们施刑的阴差。原本一人一地狱的孤独地狱,瞬间变得人满为患,趋渐拥挤。

    翌日,有人未经通传,推开了天子殿的大门,一身褐红衣袍出现在冥王眼前。

    冥王专注着半空之中的棋盘,只是抬手朝着几十个紧追其后的冥差摆了摆,这些冥差便收起了兵器,整齐地退出了天子殿。

    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朱雀灵君好大的威风,你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身了吗?”

    邱玥白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掩不住他修长凤眼里的固执,唇角向下微弯,让白晳如雪的俊 脸看上去多了几分生人勿近之感。揖礼时不经意露出的焦黑长甲,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什么妖邪。

    “冥王为何要将地狱重叠合并,难道想让千万鬼魂因此万劫不复?”邱玥白问道。

    冥王转头道:“冥界自有冥法的章法,各鬼亦当有各鬼的定数。本殿将冥界的九幽离火借你修炼,是助你早日涅槃,而非在此杞人忧天。”

    听冥王言语之中已生不悦,敖璋放下杯盏,蓝眸一转:“玥白兄可知晓异华天章也在地狱中?天章的仙力,能使北瀛山河重现,万物枯朽逢春,亦能令血域星火燎原,魔人卷土重生。”

    邱玥白道:“朱雀一族生生不息,不死不灭,有我邱玥白在一天,魔人便休想打天章的主意。”

    敖璋揣手,摇头道:“可当年,即使天之四灵在世,北瀛也没逃过倾覆的厄运。如今死死伤伤,敌在暗,我在明,恐将无力应对。”

    “你是何意?”邱玥白不明所以:“难道有人的算盘打到了冥界?”

    “正是!”敖璋解释道:“百年前,玥白兄为护南寰少主,被徐怀卿暗害来到冥界。从此以九幽离火修炼朱雀神技——灵影涅槃,试图重塑妖元,再获新生。而澜婴就是在你积尸气的牵扯之下,被迫卷入了冥界的黄泉之路。”

    “朱雀若要涅槃,须积累凡界尸气,经自身净化而获取灵力。若是正巧有人身处一众尸首之中,且又性命垂危,是有误入冥界的可能。不过冥王自当定夺其生死,绝不会让阳寿未尽的误死之人因此枉死。”邱玥白道。

    “澜婴非人非妖,无息无脉无内丹。在你施展积尸气之功法后,异化天章也随她到了冥界。”敖璋说:“从此便有人接连不断地硬闯冥界,被结界震伤,阻隔在外。即使侥幸通过了结界,也会在極雷刑杖的天罚之中灰飞烟灭,但这些人依旧视死如归,趋之若鹜。是璟祚这些年,一直在藏匿异化天章的踪迹,助澜婴提升玄武神力,以便将来更好的保护天章。”

    “如此说来,地狱中可是有了变故?”邱玥白问道。这些年他在九幽离火之中修炼,除了人尽皆知的大事件,其它的并无知晓。

    “本以为世上除了白虎灵君,便无人能承受得住極雷刑杖这样的天罚。可就在昨日,有人竟身怀稳固当年北瀛海底支柱的玄武神屋,也闯了进来。璟祚虽为冥界之王,却不能插手别界之事,更不能有徇私之心。地狱三三合并,本就是应对入侵的防御之法。”

    听完敖璋的解释,邱玥白猛然醒悟:“徐怀卿,来了?”

    冥王袍摆轻晃,无奈言道:“冥界的规矩,只要受过極雷刑杖的天罚,便可进入冥界,而冥差只可拘魂,不可伤及活人,即使抓到入侵者,也只能将其遣送回去,并不能处以极刑。”

    “非常之人必当担起非常之责!邱玥白恳请冥王,赐我入地狱,守护异华天章!”邱玥白抱拳,凤眼中赤焰烁烁。

    “你我皆已是泉下之魂,自请下地狱除了承受酷刑,却是任何事都做不了。反而会将你这百年的积尸之气都悉数打散,朱雀涅槃又将遥遥无期。”敖璋走上前,拍了拍邱玥白的肩头。

    “那本君便守在地狱禁地之外,等他出来!”

    望着邱玥白执拗的身影,冥王怀抱谛听无言以对。而那只状似白狗的谛听却对敖璋开了口:“没记错的话,我在冥界见过他涅槃五次,每次见他都是一张跟谁都不熟的臭脸。我好意跟他打个招呼,搞得我想巴结他似的。”

    “你本就擅于摇尾巴结,否则怎会成天跟澜婴混在一起?还把本殿辛苦养大的九头鸟烤了,当真是觉得本殿眼瞎心盲,好糊弄吗?”冥王质问。

    谛听:“不是我干的,我只闻闻,没有吃......”

    冥王声言厉色:“离澜婴出狱之期已不足两年,到时候本殿自会跟你们算这笔账。”

    一旁的敖璋想笑却笑不出来,心中暗道:在凡界生存,澜婴靠的是朋友和运气,而在冥界的地狱里,她除了自己便无人可以依靠。但愿这两年不要再生变故才好。

    三界之中,因果循环,向来不由他人的意志所控。即使是主宰生死的冥王,也只能顺应天意,不可违逆司法的公正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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