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枝在放学后做了提英语作文方才离开。

    停车场一如既往地人少。

    夜晚细弱如丝的毛毛秋雨倾斜天下,乌黑半空下街道更显寂静。

    程枝没有打雨伞,背着书包快步至车旁停下。

    校道绿荫持续,沁云绿植四季繁茂,这是一个没有明确春夏秋冬的地理方位。

    高大树影遮挡路灯杆,把撑破黑暗的明黄至于高空之上,徒留底下一片幽暗。

    程枝在经过最后一冠树丛,自行车前轮碰撞硬块,瞬间没了气,车把完全不受控扭动两下,她没有控制好方向,车轮已然转出水泥路,迎面与大树碰了个满怀。

    她摔坐地面,一手支撑半身,自行车倒在地上,车轱辘还在转抖。

    城市巨大黑幕下,没一人经过程枝身边,将她扶起。

    她脑袋一片空白,眼神无措,脸色煞白。全然处于世界之外;不知过了多久,掌心传来热辣灼痛将她思绪拉近现实。

    手臂抬起,程枝试图扭动手腕,猛然,一阵裂疼撕心裂肺地钻进心尖。

    她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起身拍拍校裤尘埃。

    昏暗光线中,程枝试着把车扶正,却发现车头扭向一边板不正,前轮轮胎瘪下。

    无助地四处望了眼,她试图找人寻求帮忙。

    出教室时还有几个同学,但大多是内宿的,在这陌生又幽暗的城市,她愈发地感到对突发事件的无能为力。

    校门口对面的奶茶店已经歇业了,不远处的自行车维修点还亮着灯。

    毛毛细雨开始加重力量滴落程枝肩背,她小心翼翼地推着车,过了马路,来到维修点。

    老板见来人弱弱柔柔的,似乎身上还带着伤痛,走得极慢。

    他在一中对面开了十几年的店,对于大晚上的学生出现的任何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板,我自行车前车轮胎爆了,车头也歪了。”

    “我看看。”

    老板接过她的车,检查一番,“中钢钉了,插进五六枚。”他回头瞧了眼配件货架,像是才想起来,“你这型号的车胎最近没货,车放着等明天来货换上去再来拿吧。”

    “好,谢谢老板。”

    程枝勉强撑着走出修理店,往一根路灯下站了会儿。

    一班教室黑板被擦拭得铮亮反光,粉尘堆积的讲台现已一尘不染,连黑板檫也用湿毛巾擦拭一边。宋译燃将工具摆好,欣赏一眼自己的作品,在值日生一栏写上下一个值日生的名字:程枝

    白色水性粉笔浸透均匀笔墨,笔下一笔一划工整清晰,不连笔也不断笔,像是虔诚的圣徒膜拜高洁的圣神,不惨丝毫杂心妄想。

    在宋译燃身上,尊重一个人得连她的名字也需加以敬重。

    座位上的班长萧宴还没回宿舍,他转睦看黑板顶方的时钟,提醒道:“宋股东,十点多了,还不回去。”

    宋译燃干得忘乎所以。

    他对班长笑笑,“这就回。”

    去到停车场拿车,周围楼层大多熄灯,徒留门口保安亭还保留余光。

    值日保安发现宋译燃推着自行车出来,笑着跟他戏言:“小宋被留堂了?”

    宋译燃接腔:“我就不能自己留嘛。”

    说完,长腿一步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平时聚在奶茶店的狐朋狗友也因为下雨的缘故早早离开。

    程枝在雨下等了三两分钟还是没见一中出来一个人。

    她开始翻找书包,看有没有带现金,好坐最后一班公交回去。

    包里的暗格明层全被翻了个遍,连个钢镚也找不着,她犹豫要不要问修车店老板借两块钱,毕竟车还压那,老板即使担心她跑了还能拿去抵债。

    悠长宽大的林荫道忽的驶出一道挺拔身影。

    程枝站在斜方位置,踮起脚尖眺望来人。

    斜风细雨中,宋译燃一眼即认出路灯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神态紧张地四处眺望。

    她怎么还在?

    距离程枝离开教室也有十几分钟了,这时长能回到她小区了吧。

    宋译燃见她淋着雨,担忧地直线往她方向窜过去。

    程枝也发现了径直往自己这边目标明确地来到宋译燃,他像个骑士,从天而降,在这漫无目的地无尽等待里,犹如天宇间幽暗无声的夜空里唯一闪现的星星。

    如果救星有颜色,在程枝的世界里一定是蓝白。

    来到跟前的宋译燃眉宇紧皱,声音带着不安:“怎么了?怎么还在这?”

    程枝一手隐藏,没摔的那边身子稍稍侧身向他,声音带着软糯委屈:“我自行车出了点问题,你有带现金吗?我想借你两块钱坐公交回去。”

    “没带。”他回答得很干脆,不带丝毫思考。

    程枝抿抿唇角,又想到一个办法:“那,你带手机了吗?待会公交来了你可以帮我扫个码嘛?”像是担心对方不答应,她补充了句:“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末班车很快就来。”

    她刚有注意到维修点的时钟,距离最后一班车还有两三分钟左右。

    应该、不会太打扰他吧。

    宋译燃依旧回答得很快,“没带。”随后不带一丝犹豫地,像是命令她,沉声:“上车。”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就不会叫自己载她回去?

    顷刻间,程枝心尖蓦然停滞。

    宋译燃今天恰好踩了辆带后座的自行车,铁制后座光亮皎洁,在路灯照耀反光下泛着暖黄暗光。

    程枝犹豫了一会,颔首低额,不敢看对方,小步挪到车后座。

    她心跳蓦然颤抖,有无数小鹿想突破胸脯蹦哒而出。

    “谢谢。”声音依旧是惯有的软恬。

    宋译燃侧首眼见她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悉心说着,“抓稳了。”

    程枝听话地想伸手抓住个东西,可是,抓哪里?

    正思考着,宋译燃长腿踏上脚踏,车轮转动,往前行驶。程枝来不及思考了,随手抓紧后座铁枝。

    秋风萧瑟,雨水降温,白天与晚上两种气温截然相反。

    宋译燃宽肩劲腰挡住迎面而来的风,将程枝瘦小的身姿隐藏背后,如同老鹰抓小鸡里,永远护着小鸡。

    一路上,程枝心里澎湃不止,常常回头查看后方是否来人,继而联想到万一被同班同学看到了应该怎么解释。

    大家会相信她的只言片语嘛?

    前方的宋译燃丝毫没发现程枝内心的胡思乱想,踩了没一会,他单手掌握车把,一手捞过车揽里的校服,反手递给后方。

    “天冷,拿来挡风吧。”他想了想,又补充:“挡雨也行。”

    彼时,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夏季校服,程枝的书包里也没带冬装。

    她双手接过他的冬装外套,放在手心,路上秋雨横行,秋风乱起,程枝此时的心,暖意横流,温馨惬意。

    她没有听话地穿上他的校服,反而是将它叠好放大腿上。

    程枝没有指路,宋译燃骑着自行车轻车熟路地向前行驶。

    他的车技一如既往地好,即使快,但没有颠簸,程枝松开拽紧的手。

    夜风习习,宋译燃校服衣背吹得鼓起,晚风带着他身上清冽沁香刮过她的鼻尖,还有股男性燥热温暖的气息。

    一排排路灯下,两人同在一辆自行车上经过一个个路口,穿梭傲游城市灯光幻彩夜幕,像是青春电影里的主角,整个城市都在为两人打着氛围灯。

    随着一记无声轻缓的刹车动作出现,一条腿修长笔直地斜椅在地面,宋译燃沉哑声线,不似往日清朗,“到了。”

    程枝一直处在状态外,冷不丁地听见他的声响,才反应过来:“哦,嗯,谢谢你。”

    她下来,走到他身侧,面对他,将衣服双手奉上。

    宋译燃见她没听话,将衣服折叠得四四方方,一看就知道没有遮雨挡风,他心里有些小气。

    原本身子看起来就瘦弱,这要是感冒了明天还去不去上学?

    他一只脚仍搭在脚踏,双手离开车头,自然垂下,上半身□□笔直,一腿稳稳支撑自行车与身子。

    即使坐着,他也比程枝高出一个头,宋译燃低头俯视她手中的校服,视线冷冽地往上挪,程枝忽的被他气场刺激到,不敢抬头对上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小区门前的大路没有一辆车经过,四周静谧无声,两人像是在做暗中较量。

    细丝毛雨倾斜,洒满一颗颗毛绒小水滴落在程枝发顶。

    宋译燃眸色冷瞥她身上雨水,黑暗中单手接过,脸色不悦,语气似质问:“明知道下雨也不会拿来挡下。”

    程枝温温吞吞地,如同做错事等待处罚,“这样会淋湿你校服。”

    宋译燃掂了掂校服,嗓音隐忍磁沉,“这就是它存在车篮的作用。”

    她被说得更不敢抬起头。

    两人在无声胶着。

    她在心痛他校服,他在心痛她。

    “别淋雨了,快回去吧。”

    最后在宋译燃一声特赦下,程枝才放松开攥紧的手指。

    “进去吧。”宋译燃再次开声。

    程枝嗓音软软的,看起来像被欺负了,“嗯,再见。”随后转身回去。

    宋译燃目睹了她进了小区后才重新踏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夜晚的秋雨还在揺曳,宋译燃冒着风雨前行。程枝回头眺望宋译燃,少年身姿提拔,深沉曜黑自行车飞疾夜下,道路积水迸溅成水柱。

    他骑着自行车从雨中淌过,搅乱一池静水。

    她目睹着宋译燃在下一个拐弯而过,消失隐没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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