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空里,房间LED灯长亮不熄。

    程枝从桌面趴睡而起,瞄眼电子闹钟,凌晨一点半,她又睡着了。

    手下的书本被手臂热汗沾黏,玻璃杯早已见低,外面是无尽的黑。

    她打开抽屉,捡了包咖啡,带上水杯,起身迷迷糊糊到客厅接水。

    一开门,程妈妈还窝在沙发看电视。

    同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一整周,程妈妈心疼地过来拉上程枝的手臂,“怎么又喝咖啡了?枝枝,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就考个试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单单只是考试了,与高考关联更深的是那人。

    程枝勉强笑笑,拍拍妈妈的肩膀,“妈,我没事,还能撑住。”

    “撑什么啊。”程妈妈没好气地打了下程枝的臂膀,“我可不想因为一个考试丢了个女儿!”

    程妈妈握上她手拉到沙发,开导女儿:“宝贝,分数这玩意够用就行,我们不是天才,你已经达到普通人至高水平了。现在距离高考没多久,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平稳自己的心态。”

    掌心的温暖直达心底,程枝反手捂上妈妈的手,微笑乖巧:“我会好好休息的,妈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回去睡觉。”

    程枝嘴上应承下,转头回去房间感觉时间还来得及,又测了一遍数学。

    卷子上的红色叉号醒目刺眼,程枝捏着卷子两角边,眼神平淡如水望向红笔修改完的错题。

    又是错的,似乎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无计于补的。

    她把手中卷子一丢,转身蒙头大睡。

    高三生们渐次进入高考终极阶段,老师们也不再强调复习,而是劝导放松心态。

    这天最后一节数学课,下课时,蔡鸣赫背手往窗台看去,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是说给在座所有人听:“一中景色不错,值得各位外出看看。”

    像是提醒大家跟一中作最后的留念。

    留下人生中最热烈灿烂的夏天。

    下了课,跑操的铃声响起,部分人先一步下去,苏杏拉着程枝想拉着她一起睡觉。

    “要不你在这里睡吧,我想下去跑两圈,醒醒神,结束再回来叫醒你。”程枝难得拒绝,提议道。

    苏杏强撑睡眼,点头答应,“好吧,你小心跑哦。”而后直接趴下。

    跑操时间段正是学校广播时段,主持人轻柔舒缓的语气念着稿件,时不时播放稿件点的歌曲。

    场上跑操的同学们时而听着激昂热情的音乐,迎着风奔跑吵闹,好不自在。

    校领导对于现在的高三生简直和对待国家级一级保护动物般,生怕捧着摔了,吼了惊了,见一众同学在操场上混乱地散跑也没再哼声。

    高盛宁在一班后面宣布跑步后便到跑道外围跟体育班班主任闲聊。

    “你们班的体育不太行啊,跑的人还没我们多。”高盛宁负手嚣张地嘲笑。

    自从完成体考,赵廖也是亲眼目睹自班叛逆学生的骚操作,一个个能不下来就不下,导致现在成为全年级跑操实到人数最少的班级,的亏他们还是体育班。

    被人正儿八经的当面嘲笑,赵廖也感到失脸面,但身为他们的头儿,他得硬着头皮强行狡辩:“哼,人数不在多,会跑就行。”

    “哈,哈哈。”高盛宁直接无情嘲弄,“你们班跑得跟哮喘复发似的。”

    “你以为你们班跑的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饭堂放饭提前了,在饭后散步呢。”他拔高了音量暗刺。

    “行啊,抓两个来比比看看。”高盛宁不服输地提议。

    “好啊。怎么比?”

    “跑一圈,你们体育班的经过专业训练,要是成绩相差在八秒左右就算我们赢。”

    “也别说我们体育班欺负人,十五秒!”

    “行!”

    赵廖随机抓取一个路过的倒霉蛋,“小明同学,过来。”

    沈明见班主任忽然对自己招手的,摸着脑袋走来,“小赵,你找我?”

    “啧!没大没小的。”赵廖说完,沈明才意思到自己说漏了嘴,毕竟旁人在,下他脸面了。

    高盛宁也上跑道捕获倒霉蛋,人多混乱的跑道上全是蓝白校服的高三生在竞走散步,虽然面孔眼熟,但没一个是自己班的。

    远方一道身姿高挑挺拔的身影引起高盛宁的注意。

    宋译燃见周围人三三两两在跑道上走着,嬉闹着,唯独他正式跑上了,在各条跑道上不断躲闪同学。

    他步伐轻盈稳重地经过众人,身边如风丝滑无声。

    “小宋!”

    宋译燃被高盛宁叫住,他避开几个人窜出跑道去他面前,“怎么了?老师。”

    高盛宁笑吟吟地想攀上他胳膊套近乎,手伸到一半转为拍拍他肩膀。

    这小子还真是高啊!他踩着高跷凳才能攀上去。

    或许是因为自己矮?

    高盛宁暂时不想承认。

    “来,跟人跑个步。”高盛宁带他移开一两步解释:“跟体育班的跑一圈,老师刚下了赌,你一定要给我跑赢,知道没。”

    宋译燃望向一边的赵廖也攀着学生私聊。

    赵廖那边也跟沈明通完气。

    四人集结在跑道上,赵廖操着他嘹亮的声音对着手里不知道哪捡来的喇叭冲跑道上大喊:“大家都让让,让出两条跑道。”

    场内正在散步的跟班老师见这边像是有事,沿途指挥学生腾出两条通道。

    他们站跑道内,高盛宁作着最后的叮嘱:“我赌了八秒的,你专心的。”

    宋译燃咬着下唇内肉,一直憋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高盛宁上心一件玩闹事。

    高盛宁见他笑得不着边际的,煞有其事地拍了他肩膀:“别大过八秒啊!”

    宋译燃也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转而跟身边对跑的人打声招呼,“兄弟,加油跑啊。”

    “哈哈,我体育班的,400米根本不在话下。”沈明自信说道。

    两位班主任推至一边,赵廖不亏是体育班的班主任,掏出了随身挟带的秒表,扯着喇叭,高喊:“预备!”

    四方被几人的阵仗吸引,整个运动场的人不断有人驻足观看。

    位于几人后方的程枝早已停下,查看情况,她站在外环后面,垫起脚尖往宋译燃的方向瞧。

    喇叭放下,秒表摁动,计时开始。

    红色塑胶跑道上如弦箭迸发出两道身影。

    两人像脱缰的野马,绞着追逐,谁也没拉下半步。

    高盛宁在后面看得欣慰,果然,奇迹这玩意,还得看教室后排。

    赵廖看得有些心累,怎么一开始就被人追着,完全没有超越的可能。

    运动场的人被吸纳了视线,全停下观看两人的比拼。

    宋译燃虽然偶尔逃个跑操去打球,但运动量从没输过谁,假期在健身房的举铁,初中体考训练留下的底子也还在,400米这小儿科,在他眼里晃两步就过去了。

    沈明在第二跑道上,紧紧咬着牙狂飙。

    宋译燃处在第三跑道,头上短发随着奔跑姿势一升一降,他长腿胯部幅度大,脸上依旧轻松应对的表情。

    两人在跑道上激烈绞着。

    场上人员自觉退出第一至四跑道,下课铃声早已响起,其他的年级的人见运动场围了一圈又一圈,也纷纷加入观战序列,到目前为止,场内除了第一到四跑道空出位置,其余跑道积满围观群众。

    程枝的位置原本就在外跑道,随着人流的涌动,她已经被挤到运动器材边上。正好后面是三人扭腰器,她站立上去,视野也更为开阔清晰,能看清宋译燃现在的情况。

    场上两人还处在同一水平线,她刚听班主任说了,必须得八秒内,要么一起跨过终点线,要么宋译燃赢。

    她只能紧张地紧盯,内心急虑地攥紧双手。

    同年级其他班里大多数男生和宋译燃相熟,二班里有个经常来找宋译燃的男生看到两人紧咬不下的比拼,开始为宋译燃呐喊。

    “宋译燃飙上去啊!”

    身边的好友也跟着大喊:“燃哥,快跑。”

    宋译燃一路跑过好友,斜看一眼,嘴角勾勾,加大速度,还真把沈明甩后两三步。

    “哇哦!燃哥超燃!”

    “宋译燃,你小子是最厉害的!”

    “啊,燃哥我爱你!”某道激动的男生怒音划破天际。

    “……”

    四面八方的起伏声被宋译燃一一甩到身后,替代而上的是充斥满耳的呼呼风声。

    他在用力奔跑。

    后方的沈明也不是盖的,不亏为体育班出身,肺活量与毅力都在线,被超先几步后继续加大马力。

    校广播站响起一道声线清甜欢愉的女声,区别于场上怒吼的声响,令人一下注意她的话语:“接下来的歌曲是《Catch My Breath》,来自高二一位女同学送给高三一班宋译燃同学,女同学说:紧张刺激的高中生活即将结束,祝愿学长,高三顺利,热烈依旧。”

    “在此,广播站也祝愿学长一切顺利,万事莫愁。”

    对于广播有人写信给宋译燃或者其他年级名人在一中早已见怪不怪,大家也没起哄反应。

    广播站的音乐如同电视剧里主角登场的背景音,在最后冲刺的两百米适时播到高.潮阶段。

    "Now that you know this is my life

    I won't be told what's supposend to be right"

    体育班的人也在助威呐喊:“快跑啊!”

    “快超上去!”

    当然,场上喊宋译燃的更为卖力。

    一时间,运动场内喇叭播放的歌曲与呐喊助威的破音响切云霄。

    宋译燃在这学校待了六年,超强的人际网络也基本以他为中心,加上学霸、外形身份加持,整个年级无人不知。不少女生也跟着喊着“宋译燃加油。”

    在场所有师生的视线均投在终点线方向,整条环道沸腾热血,乱而有序。

    “哪个是宋译燃啊?”

    “就是那个,高的那个,帅的那个,跑最快那个。”

    程枝周围有两道稚□□声讨论着,应该是初一的小学妹。

    “就是之前誓师大会那个帅哥?”

    “对!校门那边的橱窗,我还指给你看的那个帅哥!”

    被逼至角落的程枝心被揪在一个极致的点,无暇顾及她们的谈论内容。她想疯狂高喊,为他加油,更想垫着脚垫目睹他每个瞬间。

    两人已经来到最后五十米,沈明距离宋译燃还差七八步,身为体育老师的赵廖断定了结局,冲刺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他把注意力放在宋译燃身上,攥着激动的心看了眼手中秒表又瞧瞧风中少年。

    人类历史上五十米的最高纪录为5秒56,四百米为43秒03;宋译燃现在的成绩是43秒。

    但他使用的是手计,减少误差1秒。

    按照宋译燃当前的冲刺速度,7秒内可抵达终点线。

    也就是说他的400米纪录可以在49秒内,比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49秒60还要快。

    跑道上,宋译燃来到最后的二十米,他听不到后方紧咬追逐的声音了。

    耳边是欢呼的声响,握拳摆动的手臂被他张开,太阳在他侧方,投出他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他嗤笑着想拥抱这热闹喧哗的世界。

    最后几米,他像飞机一般,展翅划过终点线,拥抱独属于他的轻狂张扬,人群里瞬间爆起一阵喝彩。

    场内欢呼热烈,他始终手握胜券。

    风中奔跑的少年永列第一。

    运动器械在终点前面区域,程枝目视着他向自己奔来跨越终点那刻简直想要跳跃而起,内心压抑不住的喜悦使她原地蹦跳几下。

    众多在终点等着的好友早已学着他张开高臂,宋译燃微张嘴喘气,脸色却怡然自得,笑得心旷神怡,挤不进的好友们在前面挥手欢呼,他视线自动寻找程枝,第六感告诉他,她会在附近,直至锁定那抹清瘦的倩影,宋译燃也抬手打招呼。

    程枝见他对着自己这边伸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前面好友打招呼。

    掐下秒表的赵廖也是钦佩不已,“49秒,虽败荣荣!”

    “什么,相差多少?”高盛宁一下没听清。

    “5秒!”赵廖移过秒表给他看,震撼且激动地说:“宋译燃快了5秒!”对于这个成绩赵廖感到很意外,压制不住内心给对方讲道:“你知道吗?他打破了我们学校一直保持的纪录,单单一个理科生就打破了一中十年来运动会的历史纪录!上个保持者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他要是体育生早进国家队了!”

    原本双方默认赌的是体育班的比理科班的快八秒,现实是,反超了!

    高盛宁对于宋译燃的各种隐藏实力早已见怪不怪,他傲娇地轻啧一声:“切,他厉害的点多了去了。”

    “不过。”赵廖收回秒表,负手说道:“他既没有超过□□秒,也没有超过十五秒,好像赢的不是我们啊。”

    高盛宁斜眸瞪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赢的是宋译燃。”

    “有赖账那味了。”

    宋译燃这边和好友简单拥抱完,沈明也上来了,他转身拍了拍沈明肩膀,两人商业洽谈似的握握手,“厉害啊,不亏是体育班的。”

    “哪有,不也输给你了。”

    “没输,反正他俩没说及格标准。”

    宋译燃不着痕迹地安慰着。

    此时,两位班主任也来到跟前,场内人员还在围着。

    程枝垫起脚尖望向中心地带的宋译燃,他真是耀眼夺目,圈里圈外围绕数层人流,如众星捧月般被鲜花与掌声环绕,整个一中都是他的主场,他始终优秀得无可挑剔。

    而她却是个被挤向边缘地带,默默在心里呼喊的小角色,连混在其中喊加油的勇气都没有。

    她是暗恋世界的胆小鬼,理应是人群里的ABC,更不会成为他的谁。

    她好像,逐渐看清了距离。

    和宋译燃之间巨大鸿沟不是高考成功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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