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子是上京极负盛名之地,又名天下第一坊,因兰州子聚集来往行客又有说书先生每日下午在此讲些民间异趣故事而得名。

    总有文人雅士乐于在此消遣,此时的茶馆便是如此。

    一楼大堂宽敞散客齐聚,大堂两侧两道楼梯蜿蜒直上便是二楼雅间,每室雅间门外都放有方桌一张,椅子三把,想来是供雅间客人在此听书的,有小厮一路领着贵人往里,不多时二人脚步一停,雕栏木门虚掩门楣上金粉描制三个娟秀小字:纱云白

    乃是雅阁之称,小厮推门开缝一双黑色锦靴抬脚入内,那小厮见人进去又将门关上。

    陈玉先来了半刻,已喝了几杯茶水,双腿随意曲在身前,一只胳膊支在桌角,另一只手捏着一枚黑色棋子,扔进棋缸里又拿出无聊至极,听到门开那双略微打盹的眸子微微一抬又落下,待门合上这才动了动身子

    “怎么这么慢,浪费大好时光”

    沈毅缓步上前,袍子一掀自行坐入对面,垂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片刻指尖轻轻一点

    “这儿”

    陈玉顺着他指尖瞧了一眼,满是不服的哼了一声,将手中那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他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不是我说,你心也太黑了吧,我好心好意报答你,你却恩将仇报”

    沈毅看他“看来你还是毫无长进”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闭门思过几日,竟还能说出这种蠢话”沈毅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一颗捡入棋缸,说话漫不经心。

    陈玉给了他一个白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罢坐正身子正色道“不过,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果然没有你沈毅办不成的事,我好不容易解了禁闭,知道你不喜胭脂俗粉我也不好勉强,只能投其所好约你杀两盘棋”

    见沈毅已经将白子尽数挑出,陈玉赶紧上手将棋盘上的黑子大手一拢,放进自己手边棋缸。

    沈毅端起茶杯正要入口,忽觉茶水已凉,正欲放下门边响起一道敲门声,是小厮来换热茶了,见二人似要对弈小厮也不敢耽搁,粗布麻利往肩上一搭,换了热茶又为二人重新添上,听陈玉问

    “今日你们楼里的先生要讲什么故事,可有稀罕的?”

    小厮提着茶壶退开一步“二位公子好运气,今日确有新鲜故事,是刚从西域流入中原的故事,名为曼罗兰”

    陈玉眉头微挑“哦?曼罗兰,名字听着不错”

    小厮笑答“今日闻此而来的贵客不少,这故事前不久才传入上京,现在整个上京只有咱们楼里能听到这样的奇闻异事,待先生开讲二位公子可唤小的给您添些小食”

    陈玉点了点头一摆手“下去吧”

    那小厮退出门外将门关好了。

    陈玉拿起一枚棋子落下,顺口道“我父亲要为我婚配,前日让人送了几家小姐的画像来”

    沈毅也落下一子“嗯,可有合眼的?”

    “合不合眼还重要吗?他是相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选,就如那些送来的女子,想嫁谁,又能做到了主吗”陈玉轻笑一声

    “你既知如此,又有何惋惜,得偿有失”

    陈玉捏了捏手中棋子“相国之子在外人看来何等风光,香车宝马一生富贵,可连个女子都不能自己选,又是何等可悲”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观棋的男子,略有些羡慕道“你我兄弟,命却不同,至少你的人身是自由的”

    沈毅默了一瞬“世间没有自由身,箍住人的不止权利跟欲望,还有人自己”

    陈玉眼皮动了动“你就没什么打算?总不能真不娶妻吧,那你这偌大家业可是后继无人了,你家那老太婆肯定不允”

    沈毅在他话落的同时落了一枚白子堵了陈玉一条死路,无波无澜道

    “难得一点自由,浪费可惜”

    “什么?”陈玉一瞬没听懂他话中意思,抬头问

    可刚问完,就立马意会了那话中含义,随即笑了笑视线回到棋局上,沈毅堵了他三条路,陈玉手中棋子架在半空半晌,最终落在右上角两枚白子之间,想到他刚进门落的那颗黑子,自顾自说道

    “你若为官,定能绝人天路”

    沈毅弯了弯唇角“但我不是”

    陈玉看着那指节夹着一枚棋子随意一放,收神片刻,纵观棋局预感自己这盘又要输了,顿时有些无精打采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缸

    “得了,又输了”

    沈毅未做声,片刻,伸手从陈玉棋缸拿出一枚黑子,重重落在一处,陈玉一惊倾身去看,突又笑道

    “也好,你这种人适合为官又不适合,若是一条线益处多多,若不是一条线......”

    他顿了顿“你还是多赚银子吧”

    沈毅抿茶看着棋盘上最后落下那枚黑子“那是你眼拙”

    陈玉被噎的默不作声,刚刚那一步他确实没看出来。二人又下了一盘,陈玉依旧败,一脸不满起身至门口“来人”

    小厮听见有人喊急跑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陈玉一摆衣袖“这间屋子棋盘摆放位置不好,换个方向,没听过坐北朝南输到没完吗?”

    小厮一愣,这他还确实没听过,但也忙着点头“公子放心,这就给您挪个位置”

    小厮忙要招呼两人进来,沈毅起身摆手“不必”

    说罢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陈玉道“倒不如弄些花来插还能学着修身养性,免得有人气性大”

    小厮一下不知道该左该右,这二人说话总觉得夹枪带棒的,陈玉一听这话顿时斜了一眼来

    “你是说我不像个男人,输不起?”

    沈毅腔内低笑一声,面无露色“不然呢?”

    陈玉见他遮掩都不遮掩,正要还嘴瞧见门前小厮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在二人之间流转,立马伸手将人推出门外

    “看什么看,小心自个眼珠子”

    小厮被推的踉跄一下,听到这话赶紧低头就走。

    未来的及关门便听一道拍案声起,楼里瞬间安静不少又听近处传来一声

    “姑娘,注意脚下”

    陈玉见拍案声起,便也未再想着关门,出了门至栏杆边朝下看了一眼,楼下满堂人影,那先生要开始说书了。

    沈毅站在他身旁斜斜靠着大红漆柱子,双臂叠于胸前也朝楼下看去。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一道是楼下说书先生苍而浑厚的嗓音:醒木一响,老朽开讲.....

    一道是一女子的声音:姑娘,就是这间

    沈毅看了一眼楼下正开讲的先生,侧了侧头去撇耳跟前那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只看到一女子背影,纯白色纱裙身姿纤细婀娜,头戴帷帽,在身边一丫鬟扶持下款款落了坐,那丫鬟走出几步到楼梯口朝下面招了招手,立马上来一个小厮,见那丫鬟在小厮耳边侧身吩咐了几句,小厮点头跑开了。

    直到那身影不见,丫鬟折返在女子身边低语“姑娘,我吩咐小厮拿了些你爱吃的点心”

    女子隔着帷帽“嗯”了一声,伸手推了推那丫鬟

    “坐下”

    那丫鬟笑着坐在对面,扭头朝楼下看去。

    沈毅收回视线直起身子往前一步,也落了座。

    不多时,楼下故事进入精彩部分,众人聚精会神听那先生道

    “那西域女子名为曼罗兰,是一个极擅媚术之人,身上常有花香引蝶,惹得众多男子为之倾倒,其中便有西域达罕王室的太子莫利奇,二人于大漠一见,莫利奇便爱上那个妖娆魅惑之女,一袭红裙更让太子过眼不忘.....”

    小厮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毅,脚步声渐近,碟子置于木桌上清脆的声音传来,因中间只隔了一根红漆粗木柱子,任何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只见那小厮退下,女子捏了一块糕点从帷帽缝隙中塞入口中又端起茶饮了一口,对面的丫鬟低声问

    “姑娘,是不是帽子不方便”

    身后的女子点点头“不碍事,听书用耳”

    丫鬟又道“要不先摘下来,快散场的时候再戴起”

    女子似乎斟酌了一下,小声“嗯”了一句,自己将那帽子摘了下来,长长的面纱随她摘帽的动作一扬,一股极淡的芍药花香飘来,沈毅一面瞧着楼下的人一面不可察的动了动眉头,这股幽香有些熟悉。

    楼下说书先生讲的起劲,从坐着讲到站着,看客也听的聚精会神,尤其最精彩部分,说到那太子莫利奇为解心爱之人身上奇毒,只身跋涉千里入长白山寻一种名为重生草的植物,途中所历艰难如过八十一难,最终诚心感动上天取的重生草,解了女子奇毒,二人自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说书先生将其中曲折描述的抑扬顿挫,让人不由心跟着一紧一松身临其境,待拍案声一落,故事告一段落众人纷纷拍掌叫好,楼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陈玉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莫说世上还真有如此痴情之人?”

    沈毅看他一眼“话本而已”

    他斜靠在圈椅里叠腿,漫不经心摸着常挂腰侧的玉佩,猝不及防听到身后一道聆耳声

    “长白山哪有什么重生草,常年积雪覆盖千年不化,如何能长重生草,再者能解百毒的根本不叫重生草,那叫紫菱含,长于昆凌山巅,因昆凌山脉极高万年吸日月精华,山巅草木茂盛多有稀世珍草,即便一朵普通的蘑菇都比平常的要大,入药入汤功效都事半功倍,且紫菱含入夜开花日出落果,比昙花不过多开几个时辰罢了,若要寻的紫菱含,便要一早晨露未干之时就上山采集,密封保存直至自行风干,一旦过了时辰太阳一出,果子药效尽失,便也没什么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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