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年的那些话让沈清不再那么消沉,到了晚上也不再发热,饭多少也能吃上一些。

    张婶高兴坏了,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沈清做好吃的,看着沈清逐渐增长的胃口,悬着的心也算落地。

    沈清的身体渐渐恢复,也不好继续住在沈流年的屋子,于是张婶就帮着沈清收拾东西回到她们一起住的西厢房。

    “小清……”张婶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张婶?”

    张婶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坐到沈清的身边,嘴唇张合了好几次,才说:“对不起小清,是张婶……张婶把你弄丢了。”

    沈清恍然,原来自己这两天让她担心了,连忙握住张婶的手说:“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没有好好抓住您,跟在您身边,这几天还要您费心照顾我,替我担心。”

    张婶眼眶发酸,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孩子说啥呢?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你还是个孩子,照顾你本来就是应该的,婶子就怕你……就怕你怪我把你丢了。”

    沈清笑了笑,说:“先生说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张婶是我的家人,我相信张婶不是故意把我弄丢的!”

    看着沈清真挚的眼睛,张婶怜惜地摸着沈清的手,哽咽地说:“好孩子!”

    沈清把头轻轻靠在张婶的肩膀上,感受着家人的气息。

    “张婶,您还有别的家人吗?”

    “没有了,就剩我一个了。”

    沈清想起沈流年说张婶的老家不在这里,不免有些好奇,“那您怎么不回老家呢?”

    张婶苦涩地笑了笑,说:“老伴都没了,还有什么家呢?”

    沈清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揭别人的伤疤,就像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过去的很多事情一样。

    张婶却不以为意,一边摸着沈清的手,一边回忆起往事:“我那老伴和我是一个村儿的,他会拉二胡,十里八乡的红白事都少不了他帮忙。后来我嫁给他,好几年都没怀上孩子,村里人都传,说他干了太多白事儿,没有子孙福……”

    沈清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张婶讲着过去,“后来,他跟我说不想在村里待了,要出来闯闯,我说好,我跟着你。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听着村里那些闲话,说我生不出来,怕我放在心上。”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来到北京,他进春喜园当了个乐师,我就在园子里找了个活计,虽然钱挣得辛苦,但却过得自在。”

    “那张婶你们一直没有孩子吗?”

    “没有,也不知道是谁的毛病,他也不说去看看,非说这样挺好的,两个人过也清净。”

    张婶的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接着说:“我想这日子就这么过吧,等老了,就拿这些年攒的钱,赶赶时髦,去那个养老院,谁知道这老头子这么不抗活,不过一场车祸就死了……”

    张婶的眼眶湿润,声音也哑了起来,“所以我就用攒的钱给他在北京买了一块儿好墓,等我死了,也沾沾他的光,跟他埋在一块儿……”

    沈清听着,不是很理解,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人死后是要回乡的,回不去的都是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得不到安宁。

    张婶看着沈清,擤了擤鼻涕,说:“小清大概不懂吧……”

    沈清点点头,她不懂为什么张婶不回老家,即使没有家人,但至少还有亲戚朋友在。

    张婶摸着沈清的头发,温柔地说:“回老家也没什么意思,回去了,也不过是让他们说我是克死老伴的丧门星。”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沈清懂,可现在这个时代也会这样吗?不禁问:“先生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

    张婶冷笑几声说:“再怎么不一样也挡不住背后有人说三道四!我不想回去受这份气,不知道让我少活多少年!”

    沈清点头,抱起张婶的胳膊说:“那我要永远跟张婶在一起!”

    张婶也乐得开心,一把抱住沈清亲了亲,沈清怕痒到处躲,两个人就这样闹了一会儿,沈清又问:“那先生呢?先生还有别的家人吗?”

    张婶看向窗外的海棠树,略微伤感地说:“小年的爷爷在他十六岁那年去世了……”

    这天一早,沈清他们正在吃饭,就听见有人砰砰砰地敲门,沈流年过去开门,看到气喘吁吁的陈瑞珍。

    “怎么了?”沈流年问。

    “你说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陈瑞珍没好气地推门进屋。

    沈流年倒没在意,关上门也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陈瑞珍蹲在沈清面前,左捏捏,右看看,好似要把沈清从头到尾检查一遍。

    “珍,珍,珍珍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跟我师兄一个德行?我听说你病了,赶紧就跑来了。”

    沈清心中一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笑着说:“谢谢珍珍姐,我没事儿了。”

    “怎么能没事儿呢,都瘦了一圈。”陈瑞珍心疼地摸着沈清的脸。

    “吃过饭了吗?”沈流年在一旁问。

    “没呢。”

    “坐下来吃饭吧。”

    陈瑞珍坐下来,接过张婶拿过来的碗筷,责怪地说:“师兄,你以后有事儿能不能跟我说,我要不是看你昨天没来园子,我根本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你这么早跑出来孙姨身边有人吗?”

    “嗯,我找人帮忙看着了。”

    沈流年点头,说:“既然来了,就吃过午饭再回去吧,陪陪小清。”

    陈瑞珍撅起嘴,不满地说:“我可是想吃过晚饭再走的……”

    沈流年笑了,说:“好。”

    吃过饭后,沈清就和陈瑞珍一起坐在院子里聊天,张婶洗了水果,拿了点心让她们吃。

    陈瑞珍听沈清讲了一遍那天的情形,既心惊又后怕,“小清是不是吓坏了。”

    “是很害怕,但后来看到先生来了,我就不害怕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救我的。”

    “他连你都救不了就坏了!”

    沈清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对着陈瑞珍撒娇,“珍珍姐,你对我真好!”

    陈瑞珍捏着沈清的鼻子,说:“不对你好对谁好?你是我的小妹妹啊!从小到大我总是最小的,根本没有人要我照顾,现在好了,有了你,我就要拼命地对你好!”

    沈清有些疑惑,问:“珍珍姐不是有师弟师妹吗?”

    “他们啊……他们不算,我和他们的感情没那么深。”

    沈清“哦”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

    “小清,师兄救你的时候受伤了吗?”

    沈清摇摇头,想起那天的情形,眼睛亮了起来,说:“先生的身手可厉害了!一下子就把那个人踹倒了。”

    “他一个武生,身手不利索可完了。”

    沈清回忆起沈流年的几次登台,虽然也有些动作把式,但都是文戏,没看到什么武戏,不禁发问:“先生是武生吗?”

    “那当然,想当年师兄的任堂惠?不知道多少人叫好!”

    “那现在怎么不唱了?”

    陈瑞珍喉咙一窒,好似不在意地说:“受伤了,就不唱了。”

    沈清大惊,激动地问:“先生受伤了吗?哪里?”

    陈瑞珍用力揉了揉沈清的头发,说:“放心,是以前的伤,都好了,只是没有好好养,还有些后遗症。”

    沈清脑中浮现沈流年每天忙碌的身影,还有他每日都做的基本功,说:“先生看起来不像是……”

    不像是身上有伤……

    “他?死要面子硬撑罢了!”

    陈瑞珍拿起桌上的豌豆黄,用力地咬了一口,“这点心不错!哪里买的?”

    沈清想了想,说:“那天有个穿着奇怪的男人送来的。”

    穿着奇怪的男人……陈瑞珍不知道沈清说的是谁,以沈流年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有奇装异服的朋友上门拜访。

    但她也没过多在意,又连着吃了两块豌豆黄。

    沈流年这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账册,递给陈瑞珍,“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个拿回园子。”

    陈瑞珍伸手接过来,沈清看着账册,犹豫了一下,略微紧张地说:“先生,我……我可以帮你算账的!”

    陈瑞珍有些惊奇,睁大眼睛看着沈清,“小清清,你还会看账呢?”

    “以前,以前在曹家班,班主教虎子哥的时候我也跟着学过……”

    又是曹家班……陈瑞珍想张口问到底是哪里的戏班子,就听到沈流年说:“小清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再帮我。”

    “我,我真的可以!我会打算盘,我算盘打得特别准,从来没错过!”

    沈流年也有些意外,他转念一想也是,她那个时代,会看账怎么能不会打算盘。

    “这么一说,小清确实能帮我不少忙。”

    “真的吗?”沈清没想到沈流年会答应,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现在的账和以前的不一样,我给你找个老师,让他先教教你。”

    “老师?”

    沈流年眯起眼睛,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门口,“看时间应该快来了……”

    还没等沈流年的话说完,就见有人推门而入,看到陈瑞珍后眼睛一亮,不正经地喊了一句:“小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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