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纵浪忙完了红尘小栈诸事，推开院门进来，悠闲问道：“药草处理得如何了？”接着，目光便向那堆药钵望去。
他本以为万箫会将大部分黑石药钵都毁掉，毕竟使用傀珠操控人傀十分困难，像捣药这种精细活计更是难上加难，没有几十年锻炼是做不到身心合一的。
可他定睛一看，为万箫这小丫头准备的三十余只药钵只坏了不到五个，且万箫此刻用的居然是他随手放下的白瓷药钵。
他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问道：“你从前操纵过人傀么？”语气中带了淡淡冷意。
若是她也操纵过人傀，那同之前那剑修傀师有什么分别？
万箫原本正想作揖向纵浪问好，听闻此言，微微一愣，眸子里的黑色一闪而过，显然是傀丝趁她走神再次侵袭。
不过她马上回神，眉头微蹙，低头道：“前辈，万箫并未学过操纵人傀之术，不过......”她咬一咬下唇，“万箫恩师与那贼子同出一门，大约是功法有些相近。”
纵浪观她表情不似作伪，神色稍缓，道：“或许你天赋异禀也未可知，也罢，今日就到这里了，你做得很好。这绿竹轩周围设了禁制，你可放心在此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后面多日，万箫都要些锻炼操控精细度的工作，或是编制竹篮，或是捣药制药，她每次都是认真做上一天，自觉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掌控。
每日清晨，纵浪都会来助她炼化关节，原本古怪的圆球关节逐渐变回正常血肉，但力量强度却比先前强化不少。
万箫逐渐明白为何程木想要将她做成人傀而非一杀了之，人傀不知劳累，只需灵气便可活动工作，若是操控得当，平日里自是一大助力。
就这样过了小半年，纵浪也开始逐渐让她接触红尘小栈诸多事宜。先是洒扫，再是后厨，跑堂，一步步与外人接触，也让万箫锻炼抵抗傀丝的能力。
万箫虽然神志坚定，可原本是个随性之人，对于胜负成败并不十分在意，只求自己心安。但宗门变故后，苦于傀丝缠身，被迫万事都逼着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否则傀丝便会入侵神念，引动过往，痛苦不已。
这小半年下来，虽然神念越来越强大，可她的性子却变得愈加偏执离群，虽然一直在红尘小栈打工与各位伙计聊天接触，可却一个相熟的朋友都没交上。
纵浪见了只能叹息，却帮不上什么忙。
万箫起初还有些失落，因她从前颇为开朗，在师门道观中甚至能与打杂的伙计互相串门，如今却被这傀丝逼迫着与人远离，自是有些落差。可想到宗门中人惨死，大仇未报，便又坚定了信念。再者此间记忆最终也不能保留，她也不觉可惜。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却发现纵浪其实并不是个古板之人。虽然平时一副中年人做派，但有时总会表现出一种与外貌不符的少年朝气来。他为人性子也有些跳脱，爱对着相熟的人开些玩笑。
说到外貌，万箫意识到先前在纵浪身上看到的青年虚影并非眼花，而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似乎无人发现，大约是某种高阶幻术，让他能够幻化成中年人模样。她在确认无人能发现纵浪真身后，便未曾将此事与他提起。
又过了约莫七年左右，这一日清晨，纵浪助她将最后一处脚踝关节炼化成血肉后，道声：“成了。”
万箫大喜，当即下地冲纵浪跪伏一拜。纵浪才用完灵力，一时没来得及将她拉起，等到反应过来，“哎呀”一声道：“你这......唉，认识这么多年，这么客气做甚。”而后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万箫笑一笑道：“知道掌柜的不愿受万箫一拜，所以万箫才要抓紧机会，掌柜大恩，万箫当真无以为报。”
纵浪摆手道：“打工也打了这许多年了，你以这半人傀之身，可帮了我不少，什么恩情也都还得差不多了。”接着又搓搓手，老神在在道：“不过......你尚未筑基，恐怕打不过那真傀门众人。”
万箫知道他是想将她再留一留，毕竟近来红尘小栈开了不少分店，纵浪也有些分身乏术。便了然笑道：“万箫还需寻一处安稳地方修炼，自然是愿意以红尘小栈作为落脚之处的，一切但凭掌柜的吩咐。”
纵浪喜道：“那再好不过。”手腕一翻拿出一份竹简来，俨然是一份三年的雇佣合约，不过报酬却换成了整个绿竹轩与全套筑基功法。
“我要去别处寻找红尘小栈分店地址，还得去看看新开的店经营情况如何，离绿竹轩最近的两家红尘小栈便由你管理了，我不在的时日，你便是这两家的代理掌柜。”
万箫接过竹简来，指尖一动，刻上自己姓名，道：“掌柜的放心，万箫自当尽心尽力。”
这七年多来，万箫帮着纵浪将红尘小栈从普通的仙凡客栈做到了汇集各处情报任务的连锁大店，她总觉得纵浪似乎有个隐约的目标，但又有些捉摸不透。
小栈中各类事务她俱已熟稔，做个代理掌柜自是不在话下。当天纵浪便离开了，而万箫则换了副样貌，代替纵浪处理起各类事务来。
又过三年，万箫边看顾红尘小栈，边尝试以纵浪所留的功法筑基。
终于，这天深夜，她有些失眠，来到院落中听着风刮过竹林的声音，忽然有所感悟，当下便回了小屋内，飞鸽传书安排好后续几天小栈事宜，盘腿在竹床之上，开始突破筑基瓶颈。
三天三夜之后，绿竹轩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炫目蓝光，房屋四周的竹林被吹得起起伏伏，只是这狂风与蓝光碰到绿竹轩边缘一处青色光罩后，便倏然消弭无形，从外面往里看，居然一点动静也无。
光罩之内，灵气汇聚成六道漩涡，冲入盘坐于榻上的万箫五心以及丹田傀珠。而万箫则一边吸纳灵气，一边巩固神念防线，防止傀丝趁虚而入令她走火入魔。
在连着几次“噼啪”声后，万箫睁开双眼，眼中灵气流转，可仔细看去，依旧有几道隐约黑影，正是那引咎傀丝，原本的黑色丝线被灵力撕碎，可碎裂成雾后，依旧无法清除。
万箫颇为遗憾地深吸一口气，方才筑基时她便尝试引着汹涌灵力破除那傀丝，可惜就连筑基期的灵力都无法将其击碎剔除。不过那东西化成雾后，威力似乎也小了一些。若是她继续修炼下去，未必不能将其对她神念的影响压制到最小。
筑基成功，万箫只觉全身百髓灵健，对灵力的掌控比之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练气圆满同筑基竟然差别如此之大，万箫回想起那程木只几招便将练气圆满的师父杀害，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郁。
只是不知现在程木修为如何。
她抛去这些念头，思及红尘小栈，嘴角现出一个微笑来。不知纵浪是否回来了，她得将小栈事宜再处理一下才是，筑基三天，不知道那些伙计能不能管好偌大两个店面。
若是纵浪回来后见到两个小店混乱一片，会不会罚她灵石呢？
她下了竹床，此时正值清晨，刚好可以去小栈看一眼。
万箫脚尖方一触及地面，便听见“叮”一声，似乎是触及了什么法阵。
她忙低头去看，只见脚下一道道金色波纹荡开，围绕着她周身迅速结成一个法阵，同时，纵浪温和的声音响起：“别慌，你既然已经筑基，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这是抽取修改记忆的灵阵，站好别动。”
万箫愣了愣，全然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三年合约倒是已经到了，可是纵浪却还没回来。
她伸手用灵力一勾，在床头柜中备好的留声牌便被拽了出来。这原是传讯给店里伙计用的，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掌柜的，我忙于筑基有三天没去小栈了。”她开口对着留声牌道，本想向纵浪再度道谢，心念一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带着笑意的嘱咐，“若是小栈有些乱，扣我的灵石。我的私房钱放在了绿竹轩床头那个柜子里，可别扣小栈里伙计们的灵石......他们凡人赚点灵石不容易。”
万箫脑海中有关红尘小栈和纵浪的记忆正在被飞速抽离，她抽了一下鼻子，开玩笑道：“嗯......掌柜的好狠的心，居然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好歹万箫也是老伙计了，怎么都不回来告别一下，我还以为......”她还以为什么来着？她忘了。
纵浪的样貌也逐渐模糊起来，万箫轻声对着留声牌道：“掌柜的......纵浪前辈，万箫这便离开了，望前辈保重。”
他本以为万箫会将大部分黑石药钵都毁掉，毕竟使用傀珠操控人傀十分困难，像捣药这种精细活计更是难上加难，没有几十年锻炼是做不到身心合一的。
可他定睛一看，为万箫这小丫头准备的三十余只药钵只坏了不到五个，且万箫此刻用的居然是他随手放下的白瓷药钵。
他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问道：“你从前操纵过人傀么？”语气中带了淡淡冷意。
若是她也操纵过人傀，那同之前那剑修傀师有什么分别？
万箫原本正想作揖向纵浪问好，听闻此言，微微一愣，眸子里的黑色一闪而过，显然是傀丝趁她走神再次侵袭。
不过她马上回神，眉头微蹙，低头道：“前辈，万箫并未学过操纵人傀之术，不过......”她咬一咬下唇，“万箫恩师与那贼子同出一门，大约是功法有些相近。”
纵浪观她表情不似作伪，神色稍缓，道：“或许你天赋异禀也未可知，也罢，今日就到这里了，你做得很好。这绿竹轩周围设了禁制，你可放心在此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后面多日，万箫都要些锻炼操控精细度的工作，或是编制竹篮，或是捣药制药，她每次都是认真做上一天，自觉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掌控。
每日清晨，纵浪都会来助她炼化关节，原本古怪的圆球关节逐渐变回正常血肉，但力量强度却比先前强化不少。
万箫逐渐明白为何程木想要将她做成人傀而非一杀了之，人傀不知劳累，只需灵气便可活动工作，若是操控得当，平日里自是一大助力。
就这样过了小半年，纵浪也开始逐渐让她接触红尘小栈诸多事宜。先是洒扫，再是后厨，跑堂，一步步与外人接触，也让万箫锻炼抵抗傀丝的能力。
万箫虽然神志坚定，可原本是个随性之人，对于胜负成败并不十分在意，只求自己心安。但宗门变故后，苦于傀丝缠身，被迫万事都逼着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否则傀丝便会入侵神念，引动过往，痛苦不已。
这小半年下来，虽然神念越来越强大，可她的性子却变得愈加偏执离群，虽然一直在红尘小栈打工与各位伙计聊天接触，可却一个相熟的朋友都没交上。
纵浪见了只能叹息，却帮不上什么忙。
万箫起初还有些失落，因她从前颇为开朗，在师门道观中甚至能与打杂的伙计互相串门，如今却被这傀丝逼迫着与人远离，自是有些落差。可想到宗门中人惨死，大仇未报，便又坚定了信念。再者此间记忆最终也不能保留，她也不觉可惜。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却发现纵浪其实并不是个古板之人。虽然平时一副中年人做派，但有时总会表现出一种与外貌不符的少年朝气来。他为人性子也有些跳脱，爱对着相熟的人开些玩笑。
说到外貌，万箫意识到先前在纵浪身上看到的青年虚影并非眼花，而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似乎无人发现，大约是某种高阶幻术，让他能够幻化成中年人模样。她在确认无人能发现纵浪真身后，便未曾将此事与他提起。
又过了约莫七年左右，这一日清晨，纵浪助她将最后一处脚踝关节炼化成血肉后，道声：“成了。”
万箫大喜，当即下地冲纵浪跪伏一拜。纵浪才用完灵力，一时没来得及将她拉起，等到反应过来，“哎呀”一声道：“你这......唉，认识这么多年，这么客气做甚。”而后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万箫笑一笑道：“知道掌柜的不愿受万箫一拜，所以万箫才要抓紧机会，掌柜大恩，万箫当真无以为报。”
纵浪摆手道：“打工也打了这许多年了，你以这半人傀之身，可帮了我不少，什么恩情也都还得差不多了。”接着又搓搓手，老神在在道：“不过......你尚未筑基，恐怕打不过那真傀门众人。”
万箫知道他是想将她再留一留，毕竟近来红尘小栈开了不少分店，纵浪也有些分身乏术。便了然笑道：“万箫还需寻一处安稳地方修炼，自然是愿意以红尘小栈作为落脚之处的，一切但凭掌柜的吩咐。”
纵浪喜道：“那再好不过。”手腕一翻拿出一份竹简来，俨然是一份三年的雇佣合约，不过报酬却换成了整个绿竹轩与全套筑基功法。
“我要去别处寻找红尘小栈分店地址，还得去看看新开的店经营情况如何，离绿竹轩最近的两家红尘小栈便由你管理了，我不在的时日，你便是这两家的代理掌柜。”
万箫接过竹简来，指尖一动，刻上自己姓名，道：“掌柜的放心，万箫自当尽心尽力。”
这七年多来，万箫帮着纵浪将红尘小栈从普通的仙凡客栈做到了汇集各处情报任务的连锁大店，她总觉得纵浪似乎有个隐约的目标，但又有些捉摸不透。
小栈中各类事务她俱已熟稔，做个代理掌柜自是不在话下。当天纵浪便离开了，而万箫则换了副样貌，代替纵浪处理起各类事务来。
又过三年，万箫边看顾红尘小栈，边尝试以纵浪所留的功法筑基。
终于，这天深夜，她有些失眠，来到院落中听着风刮过竹林的声音，忽然有所感悟，当下便回了小屋内，飞鸽传书安排好后续几天小栈事宜，盘腿在竹床之上，开始突破筑基瓶颈。
三天三夜之后，绿竹轩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炫目蓝光，房屋四周的竹林被吹得起起伏伏，只是这狂风与蓝光碰到绿竹轩边缘一处青色光罩后，便倏然消弭无形，从外面往里看，居然一点动静也无。
光罩之内，灵气汇聚成六道漩涡，冲入盘坐于榻上的万箫五心以及丹田傀珠。而万箫则一边吸纳灵气，一边巩固神念防线，防止傀丝趁虚而入令她走火入魔。
在连着几次“噼啪”声后，万箫睁开双眼，眼中灵气流转，可仔细看去，依旧有几道隐约黑影，正是那引咎傀丝，原本的黑色丝线被灵力撕碎，可碎裂成雾后，依旧无法清除。
万箫颇为遗憾地深吸一口气，方才筑基时她便尝试引着汹涌灵力破除那傀丝，可惜就连筑基期的灵力都无法将其击碎剔除。不过那东西化成雾后，威力似乎也小了一些。若是她继续修炼下去，未必不能将其对她神念的影响压制到最小。
筑基成功，万箫只觉全身百髓灵健，对灵力的掌控比之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练气圆满同筑基竟然差别如此之大，万箫回想起那程木只几招便将练气圆满的师父杀害，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郁。
只是不知现在程木修为如何。
她抛去这些念头，思及红尘小栈，嘴角现出一个微笑来。不知纵浪是否回来了，她得将小栈事宜再处理一下才是，筑基三天，不知道那些伙计能不能管好偌大两个店面。
若是纵浪回来后见到两个小店混乱一片，会不会罚她灵石呢？
她下了竹床，此时正值清晨，刚好可以去小栈看一眼。
万箫脚尖方一触及地面，便听见“叮”一声，似乎是触及了什么法阵。
她忙低头去看，只见脚下一道道金色波纹荡开，围绕着她周身迅速结成一个法阵，同时，纵浪温和的声音响起：“别慌，你既然已经筑基，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这是抽取修改记忆的灵阵，站好别动。”
万箫愣了愣，全然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三年合约倒是已经到了，可是纵浪却还没回来。
她伸手用灵力一勾，在床头柜中备好的留声牌便被拽了出来。这原是传讯给店里伙计用的，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掌柜的，我忙于筑基有三天没去小栈了。”她开口对着留声牌道，本想向纵浪再度道谢，心念一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带着笑意的嘱咐，“若是小栈有些乱，扣我的灵石。我的私房钱放在了绿竹轩床头那个柜子里，可别扣小栈里伙计们的灵石......他们凡人赚点灵石不容易。”
万箫脑海中有关红尘小栈和纵浪的记忆正在被飞速抽离，她抽了一下鼻子，开玩笑道：“嗯......掌柜的好狠的心，居然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好歹万箫也是老伙计了，怎么都不回来告别一下，我还以为......”她还以为什么来着？她忘了。
纵浪的样貌也逐渐模糊起来，万箫轻声对着留声牌道：“掌柜的......纵浪前辈，万箫这便离开了，望前辈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