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房间里,黑暗浓稠的像墨水一样,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小男孩,他抱着膝盖,整张脸都埋进了双膝中。

    他的身边是一个还未拼完的机器人,散乱的零件落在它的周围,显得格外的狼狈。房间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大概还是能听出他们语气里带着的难以压制的怒气,在尖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小男孩又一次的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塞进了角落里。

    段宿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场梦一直充斥着自己闭上眼睛的任何时候,他有时在想,是不是不闭眼,或者是停止呼吸,这场梦就再也不会来了。

    他得不到答案,就像自己很多次被塞进那个房间一样,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绪河的雨夜是湿漉漉的,阴湿气息从窗口飘进来,吹到了段宿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了窗边,无光,此时就连路灯都熄灭了。

    他收回视线,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后坐了起来,床头柜上的闹钟用微弱的白光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3:54,他睡了不过一小时就被这场梦给扰醒了。

    长期的失眠让他此刻的头格外的疼,他盯着自己虚握的拳看了好一会,夜晚在这一刻被拉得格外的长和深,段宿微微眨眼,在床头柜里摸了几颗安眠药咽了下去。

    *

    “哒哒哒哒......”牛顿摆球的声音一直响着,将整个办公室衬得格外的安静。

    虞清轻轻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将视线定格在了那张右上角的照片上。

    证件照下的男人五官利落分明,眉宇锋利,虽然笑着,但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淡漠得像是看到了什么货架上的货物。一双本该带情的桃花眼,却淡淡的,连光都没照进去多少。额前乌黑的碎发被打理的很好,倒是遮住了一些带刺的气势。

    虞清收回视线,在落在他的名字上后发起了呆。

    段宿,因为躁郁症已经来院里好几次了,但是这人非常抗拒任何外部的刺激,就连药物治疗他也只接受一些能够帮助他晚上睡着的安眠药。他原本并不是虞清负责的病人,但现在因为原医生无能为力,送到了自己的手下。

    有点棘手。

    虞清摩挲着手里的资料,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才回过神。

    “进来。”

    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宽松毛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头发并没有很刻意的打理,也可能是被外面的风吹散了,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加上他眼底浓厚的黑眼圈,模样看上去格外的憔悴。

    他大抵是刚刚才来医院的,肩头留着几点雨,在自上而下打来的灯光下发着细微的光,虞清将视线收回,示意他坐下。

    “你来我这儿,不会又是找我开安眠药的吧?”虞清收起手里的资料,将他塞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后,对上了段宿的眼睛。

    桃花眼含着笑,但不明朗,“虞医生,我晚上实在是睡不着,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病人不愿意配合,我开再多的安眠药给你,你就能睡得好吗?”

    “我以为我们见过这么多次面,你也清楚了我的态度。”

    虞清应着他的调侃,反将了一军:“我以为我们见了这么多面了,你会遵遵医嘱。”

    段宿微微挑眉,将自己的背靠在了椅背上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办公室里继续陷入一阵沉默,虞清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绪逐渐涣散,只剩下两颗黑洞洞的眼珠留在眼睛里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段宿,你需要配合治疗,病情才能有所好转,光是吃安眠药是没办法治愈你的。”

    段宿依旧呆愣的盯着自己的手,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样。

    “哒哒哒.....”牛顿摆球的声音一直响着,像是不停敲打着心脏的鼓点。

    段宿忽的将头抬起,看向了桌子一旁的牛顿摆球,有些迟钝,但仅仅只是一秒的迟钝。

    虞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段宿以极快的速度起身,抓到了那个依旧在响的器件后,直接摔到了门上。

    玻璃门在被撞击的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就连那本是钢化的玻璃都在这样的冲击下留下了一条裂痕。

    段宿用了很大的力气,虞清能够看得出来。

    “为什么?”段宿大喘了一口气后问,“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虞清的声音依旧柔和,保持着不会再一次刺激到他的状态:“你冷静一点,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治疗,这样你也不用这么痛苦。”

    “我希望你能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

    段宿看着站起来的虞清,那张优越漂亮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眸子格外的明亮,盯着自己的时候仿佛能看透很多东西,段宿微微眯眼,他很喜欢这样的眼睛,但他并不喜欢虞清说教的方式。

    “......好,你想了解什么?”说着,段宿就打算坐下,但这个动作在一瞬间停住,他看向虞清,眼里的不解直接淹没了原本以为他会配合的虞清,“你想可怜我吗?”

    虞清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故事。”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让段宿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许久以前,蜷缩在角落后,老师温柔的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并告诉他别怕。

    段宿身子一顿,他没有配合虞清的工作,也没要自己床头柜里,即将见底的安眠药,而是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停在了走廊外的窗口前。

    雨滴答滴答的拍打着,形成的线条不停的从玻璃上往下流,在这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弭了,只余下这一小块的天地还发出着声响,代表着唯一的一点生气。

    但是它被禁锢住了,如同飞鸟被关进了笼子,也像本该属于大海的鱼群被迫搁岸。

    段宿微微眯眼,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直接用手去捶那块玻璃。

    “砰!”声音很响,和刚刚所用的力气并无一二。

    但是玻璃很结实,段宿给了两拳也没有对玻璃造成明显的伤害,反倒是自己的手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点。

    见着玻璃并没有要破的意思,段宿直接收回了手,转而用自己的头去撞。

    他给足了力气,没有留下分毫余力。

    “砰!”

    一下不够,他直接接上了第二下,像一个机器一样,不知疼痛的一直往那儿撞。

    “啪啦!”

    在第四下的时候,玻璃终于被他撞碎了,窗外的雨也因没了玻璃的阻碍直接飞了进来,打在了段宿的脸上。

    一条鲜红的血液从额头流下,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染进了他灰色的毛衣,只不过色彩并不真切,如同灰尘里落下了一朵鲜红的花,被尘土淹没后看不出原色。

    虞清是被他用头撞第一下的声响吸引出来的,此时的走廊里没有其他的人,而走廊里的其他办公室正因为关着门而听不到走廊在的动静。

    虞清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隔音效果好得抽象,抽象的得不管外面发生多大的争吵,房间里面的人都能做到风雨不动安如山。

    但是幸好段宿出门的时候没有将门合上,而他离自己办公室的房间也不算远。

    虞清直接冲上去抓住了段宿的手腕,将他从飘飞的雨水里扯了出来。

    “段宿!你疯了!”虞清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只是当她看到段宿此刻的模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被雨水打湿的脸上,被玻璃划伤的伤口正不断的往外冒着血,鲜血被雨水晕染开来,在他的右脸上留下了好大一块红晕,配上已然惨白的脸色,竟然在惊心动魄中带上了几分妖冶。

    然而段宿仅仅是麻木的将视线落在了虞清的脸上,随后勾唇笑了一声,“呵……”

    “虞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远处听到动静的护士赶了过来,在看到段宿这幅模样后直接喊出了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保持着冷静,解释了一句:“病人情绪有些不稳定,将玻璃撞碎了。”

    “留了这么多血,需要包扎的。”护士稳住心态后说。

    虞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段宿,在小护士来的这个期间,他一直挣扎着想去挣脱虞清的束缚,但不知为何这人的力量大得离谱,就算他用另一只手去掰,也没能将她的手松开。

    明明是一只骨节分明的,看上去就不会干重活的手。

    段宿垂眸看了眼,脸上仍旧是那副不达眼底的笑意:“虞医生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对我造成侵害,我可以举报你对我动手动脚。”

    他本就长得很俊郎,加上现在添了伤,看着就让人容易产生怜爱心理。

    虞清拿出自己兜里的纸巾,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动作很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极其易碎的物品。

    “去和她包扎一下你伤口,额头上的口子很大,你可能需要住院,”虞清将手松开,轻轻开口,“这期间你好好养伤。”

    “我要你陪我去。”段宿活动了一下手腕,盯着微蹙着眉的虞清。

    “我陪你?”

    段宿眸子微亮,在这一刻竟然带上了几分多情的意味,“虞医生不是想了解我的故事吗?我告诉你,你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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