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瓀从小就是个慢性子,许是受了外公外婆的熏陶,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不紧不慢。

    读小学时,外公总爱带她练毛笔字,一写就是一个下午。外公的毛笔字是年轻时和某位老人学的,起初也只是半调子,后来就买来书自己练,算是自学成才。那些年他在厂里上班,总还算吃得上饭,厂里的大小横幅喜报,统统包揽。

    外公每每练字就会念叨孟瓀:姑娘家得沉住心性,做事不能冒冒失失,要有恒心,不骄不躁的性子才好。

    外公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越来越和她母亲相像。随着孟瓀的长大,他就越担心,越担心就在教育上越吃紧。

    平时和颜悦色,但一到周末暑假就死盯孟瓀练字,他认为姑娘家字写好了,人也不会斜到哪里去。

    她对这位男性家长的话,总觉得是中听中用的,深信不疑,许是家里唯一男家长的威信所在,她至今都把字写得很好,路也走得很稳。

    孟瓀处理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走出办公室。老样子的将车驶出停车场,按每天早晚的道路行驶。

    车自打那次抛锚后,送去维修了一个星期,迟迟没去提走,等中秋出差回来,又回归了自己开车上班的生活。

    那段时间,工作太忙,社里忙着出新刊,每天早上打车也没觉不便,恰好有了多余的通勤时间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后来就碰到中秋出差,等中秋假回来,车已经送回自家楼下待着了。

    孟瓀后来跟何浅吃饭夸她一如既往贴心,还记得给她提车,何浅表示:没有过,她只记得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孟瓀自己暗暗惊讶了好一会儿,那晚趁着醉意,质问了一下车是不是柏穆文帮的忙。

    得来句“不重要。”

    是吧?确实不太重要,反正以后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孟瓀强行在一次次溺水中自救,索性都还算成功。

    11月份,街上的在路灯的映衬下烘托出温暖的氛围。路人人手一杯的热红酒,像是在欺骗身体,接受这个冬天不太冷的假象。

    周四的晚上,她照例去了孟母家。

    “来了?快去洗手吧,我新学了一道菜,来尝尝。”孟慈招呼道。

    “好。”照旧的去洗手间洗手。

    “可能是老了,最近总爱研究什么菜谱了。”洗手间门没关,孟母自知这句话能让自己女儿听到。

    “好事,找点事情做,你也别让自己一天到晚忙慌慌的,该下岗就下岗。”孟瓀走到饭桌,坐下说。

    “别,毕竟是我花大好青春换来的,舍不得。再说,我不做了,你养我吗?”

    “那你出去应酬,能不能别学那些老总,总让自己喝醉啊。”

    “你以为我从文职转去当一个销售,最后再到如今这个位置,容易啊?”

    “放心吧,现如今,应酬难免,坐到现在这个位儿,会尊重我的。”

    孟瓀知道沟通结果无法产出,只好沉默吃菜。

    孟瓀出生于孟慈19岁的那年。其中缘由,孟慈都囫囵应答孟瓀成长中的一切质疑与猜想。

    后来,孟瓀懂些人事后,才慢慢打消打听父亲的念头。

    他是一个迷,活在母亲编制的迷宫里。

    孟慈年轻时,可谓是十分叛逆。16岁读完初中,便没读了,这个女孩没把学历当回事,早早迈入城市打工。

    那个年代,少女只知城市繁华,不谙人心。

    与孟瓀父认识后,女人以为这便是爱情,两人陷入甜蜜,没有什么该做,也没有什么不该。

    知道孟瓀存在时,已经是三月有余。少年时的爱意,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但一些生命已经孕育。

    女人辞去大城市的工作,悄悄回家生了。19岁的她仍不知如何为母,只知道逃。

    孟瓀外公外婆好歹算受过一些教育的,虽说女儿如此,但只有自己边骂边为女儿兜底。

    那时好长一段时间,街坊邻居,都以为这对孟氏夫妻老年得来个女儿,好大的福气。

    孟慈怎的,还是选择去了大城市,自己考了个成人大学,慢慢混了个文凭去大公司当文职。现如今,又成了销售总监,其中缘由孟母从不与她讲。

    孟瓀一直到12岁时,都被养在外公家。只知道家里有个照片,照片里的女子特别漂亮,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问旁人。旁人声称,这是你的母亲。

    12岁那年,她算是见到了这个活在照片里的人,接着便是每年春节,这个女人慢慢在她的世界里驻足。

    18岁后,孟瓀考去了有她的城市,孟慈十分高兴。后来也总爱这个女儿,许是意识到了孟瓀这个女儿的存在。

    她们总是这般形式主义的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来度过周四的晚上。孟瓀没有对这个女人的爱有过任何反抗,孟慈给她,她便接纳。她是缺爱的,在这个家庭里,她既同情这个女人,反之,也无奈于这个女人。

    “明儿下班有空吗,我想请你去外面吃个饭。”

    “看吧,也许是有空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明天你要没空,那就周六吧,反正随你。”

    “行,明晚吧。”

    第二天下班,孟瓀便来到了约定的餐厅。环境还算雅致,但掩盖不了周围的浮华。

    “小姐有约?”

    “有的,孟小姐约的。”

    “好,您请这边。”

    水墨色石墩微微绕绕一个水池,锦鲤在水中游得欢乐,水雾缭绕,具体几只看不真切。穿过一个横廊桥,灯笼的印花映在路上,光影点点波澜倒映在路上。拐着拐着便被领进一间雅间。

    被服务生领着,推开门,便见孟慈身边坐着一位中年男人,面容还算和善,只是身上那身衣服有点不合身。

    “孟瓀,这是你张叔。”孟慈笑着介绍道。

    “张叔好。”

    等孟瓀坐下,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

    “我今天叫你来呢,是想让你见一下张叔。”

    “知道”孟瓀沉静道。

    “你家小瓀可真像你。”张达勉见气氛不太对,缓和氛围道。

    “孟瓀,我这些年,一个人在这里打拼不容易,你张叔帮了不少忙。所以,我们决定……”孟慈边说,便抓紧男人的胳膊。

    “我同意。”孟瓀直接打断。

    “祝你们二老幸福。”拿起手边的红酒敬道。

    “好好好,谢谢。”张叔连忙答应道。

    孟慈脸色不太好看,但面上仍未表现。

    这边,张叔话音刚落,便接电话去了。接完回来边说“孟慈你们继续吃,隔壁有位主儿,我去敬敬,应酬一下。”

    “孟瓀,你看菜吃得不喜欢再点,别客气。”

    说完便走远了。

    孟瓀任沉静夹菜,吃菜,夹菜,吃菜。

    门刚关上,孟母的不悦便藏不住了:“说吧,不用装着。”

    “我刚刚说得是真的,也是你们想听的。”

    “孟瓀,你不用在这儿给我耍小孩子脾气,你是我生的。”

    “妈,咱能不纠结这些了,好不好。今天是你该庆贺的日子,咱能不能……”

    “不能,孟瓀你不要避重就轻。我知道你对我有想法。你也是女人,你该理解我这些年的难处。”

    “我一直都在努力理解,所以当年你做第三者的时候,我抛弃了道德。他现在能为了你这样,以后也能……”

    说着开始穿外套,她无法应对。

    “你不准走。”孟慈怒了,罕见的毫无伪装。

    这句话并未能阻挡孟瓀的决心

    “你咋和你那位生父一样冷血。”孟慈再次冷冷的说道。

    与孟母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孟瓀的手机,那句话让她没把手机拿稳,手机落在这中式花样的地毯上,沉静无声。

    “看来我的确有种。”定格几秒后,回应道。

    孟瓀绷不住了,周身空气都冷了,好凉,定在原地。

    “孟瓀,你一直都该这样的,我以为你今天也会把你女儿的角色演得一如既往的好。”孟母缓缓说道。

    孟瓀听不下去了,拾起手机,慌忙往外走。她的心中,刚刚仿佛推倒了一座危墙,防线崩塌,城池尽失,明明该让她赢的。

    这边儿张叔到了另一个包间,一进来自身气场就低了。

    “张厂长来了,快,快来和我们少东家赔罪。你说这么次的货怎么就从你的厂里出来了。”胡总说到。

    坐在正中的男人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衬衫纽扣松了一粒,颇有不耐烦的意味,仍是沉默不语。

    “这样吧,今儿柏总算是来了,张厂长就自罚几杯,这事也就过去了。”

    张勉宏连忙拿起白酒,向主座敬到。

    “柏总,这批货是我没有盯紧手下人做事,在这儿自罚三杯。”

    白酒一杯一杯的喝了下午。

    “胡叔倒是什么都给我想明白了。”柏穆文勾嘴笑着说到。

    张达勉再次站起端起酒杯,准备再敬。

    胡宗鸿伸手打住张达勉,让张达勉在一旁,举着杯。往前一步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空气复杂了好几秒,胡宗鸿才淡淡开口:“张厂长,坐下吧,今儿柏老弟是和我这个叔叔的过不去。”

    “胡叔怎么会这样说呢?”

    “柏贤侄不知,你父亲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们就是如此办事,你姑母后来上位,也不曾教过我胡某做事,今儿我算是给了你面子。”

    “哪有,胡叔咋爱给我谈成年旧事,我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姑母,今儿到这儿来,您就让我听这些?”

    停顿了几秒,继续道。

    “按如今这种谈话,那就不必了。”

    柏穆文藏不住的没耐性,满脸透着不屑。

    “柏贤侄,你看,叔叔这年纪,也是为你们柏家卖命了大半辈子了,咋和叔急呢。”

    “这次真的是意外,你看人家厂长都搁一边急了”

    “是,是,是。是我的问题。”张达勉连忙接话。

    “胡叔,下不为例。”柏穆文语气不容商量道。

    “好好好,好说,好说。”胡总笑脸迎道。

    眼神递给张达勉,让他赶紧下去。

    张达勉灰溜溜离开了,手心和额头的汗珠,藏不住他刚刚的煎熬。

    张达勉是一个医疗器械制作的厂长,这么些年,在照胡宗鸿的指挥下,没少在生产中获利,但钱大部分还是进了那位胡姓口袋。做小的,总是要帮这位老大兜底的。这位柏总,上任也就3年而已,年纪轻轻,胡宗鸿可没把这主看在眼中,该捞到的还是在捞。张达勉之前敢跟着胡宗鸿,也是看他在董事的一众里德高望重,甚是器重,和之前柏氏千金,一度快要结为连理。

    张达勉暗道,这步棋还是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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