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天气很好。周旋久打开窗户通风,听见风猎猎作响。

    她捏住被子的两头用力往中间甩,然后把四方褶皱拍平,两端折起来。

    周旋久找出一条短裤。她打算去菜市场右头的那个小区晨跑。不知道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新建不久,绿化很好,沿河修了很长的路,能一直通到另一个区,也能绕圆圈回来,周旋久觉得真是个跑步或者骑行的好路线。

    现在是2月份,穿短裤其实有点冷。但是周旋久只有夏天的短裤和冬天的加绒裤,后者运动起来汗黏在腿上很不舒服。她把短裤尽量往下拉了拉,又穿了一件长外套,挡住大腿处的风,想着运动一会就不会觉得冷了,太冷的话她就早点回来。

    周旋久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许是因为跑的速度太快了,也许是因为没吃早饭,她感觉到头晕后慢慢停下来往前方的长凳上走,但在这个过程中她的世界极速地黑下来。

    周旋久看不见了,眼前剩一点点马赛克般的光圈。这是低血糖了。

    她身上没有带吃的,本来准备回去的路上买一点。她很想吐,顺着记忆慢慢往前靠,想摸到那个长椅坐下来。但是她太难受了,在半路上停下来,弯下腰,用嘴喘息。

    理智告诉她挨一挨能看见了给江雪打个电话就行,说不定她还可以自己走回去,情感却开始斥责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带点吃的,或者幻想一会儿江雪会怎么样骂她。周旋久感觉很无助,很委屈,她想哭。

    这个地方没什么人,也不会有谁认识她。所以她放任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你没事吧?”她听见一个很年轻的男声。

    糖果早上五点就蹲在京墨床前拱他的手。京墨的起床气在糖果面前毫无威慑力。他认命地翻下床洗漱,拿了狗绳出门在小区里遛它。

    走着走着狗主子好像嫌弃他太慢,自己叼着绳冲出去。京墨只好跑起来追上去,感觉自己才是被遛的那一个。

    一拐弯狗没看着,看见一个姑娘,这姑娘好像很不舒服。

    女孩子在一棵大树下弯着腰,脊背剧烈地起伏着,长长的黑头发被风吹得盖住半边脸,京墨看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大口呼吸。叶子落到她头顶上,她仍旧保持那个看起来就不太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对方毫无察觉。

    “你没事吧?”京墨开口,伸出手看她愿不愿意扶。

    对方的哭泣卡住了。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脸来,京墨看着那张白皙的侧脸慢慢面向他。鼻梁很挺,鼻头有点红,应该是冻的,因为她的小腿都露在外面,看起来就很冷。眼睛很大,眼眶和眼尾很红,脸颊上有未干的泪痕,一点点泪珠挂在浓密的睫毛上面。唇色很苍白,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很漂亮。虽然在哭,还是很漂亮。脸肉肉的,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

    对方说:“你好,我低血糖犯了,你可以扶我坐一下吗,前面应该有椅子,谢谢你。”

    声音也好听。很冷感的音色,带有一点点哭泣后的鼻音,但听起来很冷静,没有什么情绪。

    京墨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长椅上坐下,然后松开。

    对方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然后就不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京墨感觉她比一个人待着还要沮丧了。

    社死。太社死了。周旋久的尸体暖暖的。到底是为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第一次哭,在这么一个没人的时间段,没人的地方,都能一下子被人看见啊!

    “我去便利店给你买巧克力,我家就在附近,你在这里等等我,很近,好吗?”

    好有礼貌,好善良的陌生人。周旋久不知道说什么,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京墨觉得她有点可爱。

    周旋久听见他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坐在她旁边,拆开巧克力的包装,递给她。

    其实周旋久没有那么严重。她已经慢慢地能看见了。她慢吞吞地用牙齿把巧克力的一角掰下来,然后嚼。京墨的五官在她眼中慢慢亮起来。那个过程很短,又好像很漫长。

    帅哥。棱角分明的脸,大眼睛,大双眼皮,高鼻梁,刘海被风吹得往上,露出光洁的额头。灰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深色牛仔裤。

    旁边的男生陪她坐着,也不说话,突然叫了一声“糖果”。

    她正疑惑间,看见一团黑白相间的活物高速往这里扑来,然后在她腿前踩了急刹。是一只很新的边牧,肯定洗过澡不久,养的很好,腹部的毛是蒜瓣的,很亮很蓬松,鼻子左侧一团白毛中有一点黑,看起来像一颗美人痣。

    糖果围着周旋久的大腿转了一圈,尾巴摇得很欢。周旋久伸手想轻轻碰碰它,狗狗一下快乐地往她身上扑去,喉咙里发出小摩托车般的快乐的呼噜声。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左手撞在椅背上有点痛。

    “逆子冒昧了,没办法,糖果看见美女走不动路。”京墨敲敲狗头,笑着对周旋久说,“糖果!你吓着姐姐了。”

    糖果思考了一下,然后端正地坐回去,向周旋久优雅地伸出左爪。糖果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哥哥姐姐的姻缘我一线牵。京墨你小子有我这样的狗宝就偷着乐吧!

    “噗。”周旋久忍不住笑起来,把手搭上去,不知不觉声音夹夹地对狗子说“真可爱。”然后扭过头一本正经地问京墨:“它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粉红色怎么样?”

    京墨戏谑地瞄她一眼:“桥豆麻袋。”

    “我没事了,谢谢你。”周旋久说回正事,想了想要不要问他把巧克力的钱转他,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客气了,“那我回家了?”

    京墨点点头。周旋久站起来。京墨跟着站起来,他挺高,周旋久165,在南方绝对不矮,但是还是要很明显地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至少一米八了。

    “你等我一下。”京墨对她说。

    周旋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和糖果一起看着他走远,然后很快又从那个拐角出现。

    他递给周旋久一张便利贴:“我叫京墨。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没有带手机出来,你愿意加个微信吗?”

    她点点头,接过来。思考了一下又从他手中扯下一张便利贴,写上自己的号码给他。“我叫周旋久,不要加错了。”周旋久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再见,京墨。”

    “再见,周旋久。”

    周旋久回家刚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搜索号码,就看见通讯录有一个小红点。“沉京式学习请求添加好友:我是京墨。”头像是糖果。

    京墨的手机响了一声。“周周爱喝粥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我是周旋久。”

    京墨发现周旋久的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

    周旋久压根没想到去看京墨的朋友圈。她自己不爱发朋友圈,别人不说经常忘掉这回事。想分享的时候都直接私发给好朋友,发朋友圈看到小红点很难受,总想着去点掉,所以不爱发。她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好发的。

    今天认识了一个教养感觉很好的新朋友,周旋久很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想想自己坚持了两个月早睡早起,作息已经调理得基本正常,也觉得很开心。没过多久就要开学,她觉得更开心了。

    她开心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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