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车上,陈放侧过身从后座拿了个用一块日式布料包裹的盒子递给沈欢言。

    “是什么?”

    陈放将她那边的空调风向边上拨了下,没急着开车,“晚饭,还没吃吧?”

    沈欢言摇摇头,“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陈放叹了口气,说:“多少吃点,就你那个研讨会结束不知道得几点,别舞还没跳就先给自己饿出一身的病。”

    沈欢言解开那块深蓝色印着浪花纹理的布料,里头是个精致的木盒,中央刻着山榄二字,就是之前陈放带她去吃的那家日料店。

    “你特意去打包的啊?”

    陈放语气随意:“过来正好路过,你上次不是觉得好吃么。”

    沈欢言打开盒子,里面一半装着寿司,另一半装了两个小甜品,不大的空间里满满当当的,都快是两个人的份量。

    “你也一起吃点?”

    陈放摇头:“下午会议结束他们准备了吃的,我不饿。”

    “吃点嘛,我一个人又吃不完,太浪费了。”

    于是最后陈放还是戴上手套。

    十分钟的功夫,木盒里的寿司和甜品被吃了大半,沈欢言摘掉手套扔进袋子里,调侃说:“不是不饿么,看你吃得挺开心的。”

    陈放挑了下嘴角:“吃饱了?”

    沈欢言点头。

    他收拾了残局,将东西都丢进塑料袋里,扔到后座的地上,笑说:“你不也说没胃口?吃得比平时还多。”

    沈欢言懒得跟他斗嘴,偏过头看向窗外,见何沫似乎终于等到了人,带着笑意与急切的步子,上了辆保时捷卡宴。

    她收回视线看向陈放,见他皱着眉,视线同样落在那辆卡宴上。

    “怎么了?”

    “这你同学?”陈放问。

    沈欢言解释:“不算是,她学的是芭蕾,就只有基训或者演出时会碰到。”

    陈放又问:“平时也老欺负你?”

    “欺负算不上,就嘴挺欠的,实际也没发生过什么事。”

    陈放点点头,将车子开出去,“遇事别忍着,有什么麻烦找我,还有……”

    他没说下去,直到到了个路口遇上红灯,才将车停稳了,偏过头,正声说:“离刚才那人远点。”

    “啊?”

    沈欢言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和口气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就刚才何沫说的那几句话还不至于让陈放有这么大反应。

    但陈放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于是她想了想,只说:“刚才谢谢啊。”

    “谢什么?”这次轮到陈放不解。

    “帮我解围啊。”

    何沫听完陈放说的那句话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还好上台历练足够,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表情管理。

    但最后半句话也没说出来倒是真的,大概是没想到陈放会如此大方,简直都不像是在演戏。

    沈欢言看着陈放,露出个好看又大方的笑:“放心我不会当真的,不过她听到你刚才的话肯定气死了,之后估计再也不会拿你说事了。”

    太阳几乎沉没在楼宇之间,只露出橙红色的余光。

    整个城市像是被浸在染缸里,连带着晚风都有了色彩,从车窗钻进来吹乱了陈放额前的发丝,连带着心也被吹乱了一块。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

    红灯不知何时已经转绿,身后的车辆响起催促的喇叭声。

    于是最后什么也没说。

    —

    当那橙红色的光也只剩下边角,整个城市渐渐陷入黑暗。

    沈欢言朝窗外看去,离舞团不远的一条步行街上是总总林林的小摊贩,每个小摊的招牌上挂着条条灯串,把街景照亮了一块。

    沈欢言指了指那热闹的街景,问:“那是夜市么?”

    陈放朝那方向看了眼,点点头,“急着去舞团么?要不要去逛逛?”

    倒也是不急,约定是晚上七点,此时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沈欢言朝街对角熙熙攘攘的人群扫了眼,大多数摊主和顾客都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手里捏着饮品或是吃食,好不惬意的样子。

    她又将视线落在陈放那身妥帖的正装上,总觉得这两者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下属实有些奇怪。

    “你穿成这样没关系么?”

    陈放笑了声,找了个车位停下车,“想这么多干嘛,走吧。”

    步行街位于一个小商圈里,位置比较偏的关系,平时人不算多,但今天因为夜市的存在,整条长街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

    沿路都是音乐声,放的是最近正流行的网络歌曲。

    沈欢言与陈放肩并肩往前走。

    来往的行人手里端着不同的吃食,香味散了一路,沈欢言吃饱了倒也不是很馋,只是看着迎面几个女生手里捏着造型异常可爱的冰淇淋甜筒,还是忍不住让她多看了两眼。

    陈放注意到了,问:“想吃么?”

    沈欢言依旧在考虑热量问题,犹豫片刻,却已经走到了卖冰淇淋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个子不高的姑娘,扎着双马尾,穿了条明黄色的背带裤,见人来立刻拿出个脆皮看向沈欢言:“小姐姐想要什么口味的?”

    于是沈欢言顺水推舟,“椰子吧。”

    “好的,稍等哦。”

    那姑娘说着将冰淇淋勺在水里浸了下,随后挖了个又大又圆的冰淇淋球装在脆皮筒上,用饼干、糖豆在球上做了个熊猫的造型递过来。

    沈欢言接过,掏出手机打算付钱,没想到被陈放先一步买了单。

    倒不至于为了这二十块钱纠结,她捧着冰淇淋跟着陈放一边往前走,一边伸出舌头舔了口。

    香浓的椰子味带着冰凉的口感入喉,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了起来。

    再往前走是几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沈欢言忍不住驻足,一手握着冰淇淋筒,一手开始挑选。

    陈放也跟着站在一旁,眼神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上停留了会儿,问:“除了手上的那条手链,你好像不戴其他首饰?”

    沈欢言点点头,“跳舞的时候不太方便,一摘一戴很容易弄丢的,你看之前我不还把手上这条弄丢过么。”

    但戴得少不代表不喜欢买,桌上大多是摊主用陶土自制的耳坠和戒指,还有水晶、珍珠制成的珠串,光种类就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沈欢言站在一边微微弯着腰心无旁骛,偶有路人走过,不经意间撞到了她的手臂。

    “不好意思啊。”

    沈欢言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继而再次将注意力放到满桌的珠串上。

    又挑了会儿,沈欢言拿起一对耳钉和一个戒指想问问陈放,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大概是怕自己在被人撞到。

    她露出个笑,问:“你觉得哪个好看?”

    耳钉是一只飞鸟的形状,白色的底晕染上了些许深蓝色。戒指则是一个不规则的凹凸银色圈,上面缀了几颗彩色的宝石。

    都是陶土制的,带着浓浓的独一无二的手工味儿。

    陈放对饰品没什么研究,自知给不出什么中肯的评价,看了会儿只说:“两个都买了吧。”

    他说着便直接掏出手机按着上面的标价扫码付钱,毫不给人再纠结的机会。

    老板自是喜欢这种爽快的顾客,她扬起个盈盈笑容,问:“需要包装么?”

    沈欢言将耳钉递给老板:“这个帮我装一下吧,戒指我戴着就好。”

    手上捏着个吃了一半的冰淇淋,陈放看出她单手戴戒指的局促,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我帮你。”

    沈欢言也没犹豫,伸出左手,看着他将戒指塞进自己的食指,随后她晃了晃手腕,问:“好看么?”

    陈放点点头,说:“好看。”

    老板将耳钉放进小盒子里递过来:“小姐姐你眼光真好,这两件我自己也都很喜欢呢,你看,戒指我还自留了一个。”

    她说着就扬起自己的手臂,沈欢言朝着她的手指一看,上面果然带了个同款的戒指,不过因为手工制作的关系,多少有些形状上的差异。

    晃着手中的耳钉走走停停,沈欢言惊觉冰淇淋球已全数进了肚子,脆皮筒也被吃了小半,吓得她赶紧把剩余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快步往前走。

    “怎么了?”陈放有些奇怪。

    沈欢言扬起嘴角,认真道:“走得快,热量就追不上我了。”

    陈放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在前面走,陈放也不急着追,只与保持相同的速率跟在她身后。

    论文答辩的关系,沈欢言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雪纺衬衫,下半身是米色的西装九分裤,配了双乐福鞋,难得正式的模样。

    五彩的霓虹和暖黄色灯串的光在周围跳跃,连带着她的身影也跟着摇晃,染上些平日里少见的绰约。

    倒与那日在台上跳舞时的身影有些重合。

    陈放忍不住喊她:“沈欢言。”

    大概是他太少喊她的全名,沈欢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回过头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恩?”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么?”他问。

    沈欢言摇摇头,如实说:“不知道。”

    向日葵的花期比一般的花朵要久一些,之前陈放送的那束日日换水,到今天依旧新鲜。

    沈欢言不懂陈放为何会提起花语,本以为接下来陈放会给答案,她等了会儿,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夜市的范围不算大,十几分钟时间就已经逛了个大概。

    陈放问:“走了?”

    沈欢言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陈放有话要说,心情也不如刚见面时的好。

    若真要追溯,大概是从俩人在红灯时的那段对话开始。

    沈欢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跟着人穿过层层路人与摊位,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夜市离舞团不远,车开得不快。

    晚上的风是比白天凉快些,从开了条缝的车窗吹进来,发丝在空气里翻滚。

    沈欢言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百度,搜了向日葵的花语。

    左不过与阳光、活力有关,她想。

    然而手机上突然映出的两行字,让沈欢言瞬间愣了神。

    【如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没有说出口的爱。】

    沈欢言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输错花名,犹豫着抬起头,在车窗上看到了陈放的倒影。

    男人在开车,此刻正目视前方一脸专注的模样,原本清晰的侧脸轮廓因为隔着玻璃的关系像是加了层柔焦,整个人都带上些虚实感。

    下一秒,最近的回忆在脑海里翻涌而来。

    从刚才陈放帮她带上的那枚戒指,到之前在学校门口,他毫无顾忌、掩饰的那句,是我在追她。

    再到他送她的那束奶油向日葵,还有那晚,他小心翼翼地为她的手腕上药。

    最后,画面定格在深夜的楼顶,两罐啤酒相碰,男人嘴角扬起的那一个轻浅的、好看弧度。

    从这虚虚实实的场景里回过神,沈欢言收回视线摁灭手机屏幕,垂着脑袋不愿再去细想。

    这只是猜想,她对自己说。

    然而她不知该如何证实自己的猜想,却又害怕证实自己的猜想。

    想做一次鸵鸟将脑袋埋进沙子里,至少可以暂时无需面对现状。

    但陈放却没给她这机会。

    “沈欢言。”

    男人再次喊她的全名。

    沈欢言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像是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一般,她的心脏处迅速收紧,浑身僵着不敢动。

    陈放的脸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模糊,又不知怎的慢慢清晰。

    那双桃花眼本该带着笑意,却在此刻收起了所有的不正经,连眼下的那颗痣都显得格外严肃。

    随后听见他开口,认真的,一字一句的。

    他说:“在你校门口说的那些话不是玩笑,你可以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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