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陈放这事有些奇怪,甚至离谱。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连沈欢言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那晚在天台,心情低落的男人柔声抚平了少女多年的心事。

    或许是那日经历父母吵架后他的安慰,又在得知她手腕受伤后的急切与连续几日的照顾。

    或许是那辆牧马人,那束奶油向日葵。

    又或许是他出现于她每一次的失落或愉悦,无奈或激动。

    当然可能还不算是喜欢,只是单纯发现相较于其他男生,陈放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毕竟她不会和其他人如此频繁的分享自己的喜悦或无助,也从未在在某个深夜,带着啤酒与哪个伤心人登上自己的秘密基地举杯消愁。

    原以为只是不抗拒与对方聊天、接触,或者是对对方这段日子的照顾表示感激,直到陈放直白的,算是表白的话打醒了她。

    她第一反应是怕了,退缩了。

    那是担心当下的关系被打破,怕又回到之前那种生疏的、陌生的状态。

    因为沈欢言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要怎么在一起呢?

    是如施华的愿,将自己与陈放的感情作为她从沈从民手上获得利益的工具。

    还是如陈放那叔叔的愿,让这段感情成为陈放与之竞争的绊脚石。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裹挟了太多利益的纠葛,又夹杂了背刺与反面的祝福,那说明这段感情一定是不合适的。

    一直以来,教过沈欢言的老师都说她是一个果断、目标明确的人,了解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也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时候果断和目标明确这两个词可以有另一种负面说法。

    ——固执、偏执。

    从小屈服于施华的束缚中,但乖巧和懦弱并不准确,毕竟那些假意屈服的都并非是大事。

    真正她觉得重要的,比如想学的舞蹈,比如想交的朋友,这些都是沈欢言自觉不能屈从的事。

    放掉不重要的百分之九十,抓紧重要的百分之十。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感情与自己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掺和在一起,成为施华与沈从民谈判的筹码,也成为那百分之九十中的一部分。

    —

    后面几天,沈欢言闲着也是闲着,日日睡醒起来后就跑去帮吴悠搬家。

    两个人的速度总归更快一些,没几天功夫房子就初具雏形,就差最后一些小家具的摆放和清理。

    沈欢言帮着吴悠把新买的快递一个一个地拆出来,大多是些如空气炸锅、面包机等的小家电,她笑说:“看样子我之后三餐不愁了呀。”

    吴悠抬头看过来,问:“你真打算搬到我这儿来?”

    沈欢言反问:“不欢迎嘛?”

    吴悠笑,“哪敢呀,双手双脚赞同,做梦都想着能跟你一起住呢。”

    沈欢言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只说:“我这两天在看房子了,就是舞团附近没什么适合的,看样子得扩大点范围。”

    吴悠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欢言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她:“干嘛?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愁?”

    “看我姐妹爱不能得,我痛苦呗。”

    沈欢言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下:“你乱说什么呢。”

    吴悠便冲着沈欢言眨了眨眼,一溜烟跑走了。

    到晚上,所有清理工作告一段落,只留下家门口的那一堆垃圾。

    吴悠拿了钥匙背了包,“走吧,为了感谢你这两天把时间都贡献给了我,请你吃饭去。”

    沈欢言摇摇头,“夏天了,没什么胃口。”

    “我看你这身材就是饿出来的。”吴悠说着拽着她往门口走,“那就去喝酒行吧?马上就进组排舞了,前两天朋友推荐了一家新开的酒吧,你排练开始之前先带你一酒消千愁。”

    俩人打了辆车直奔目的地。

    从车上下来,沈欢言看见一辆保时捷卡宴在不远处停下,车身通体桃红木色,看着有些眼熟。

    思忖间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又见何沫踩着双高跟鞋下车,偏过头对上沈欢言的眼神,俩人皆是一愣。

    沈欢言想起,之前在学校门口她上的也是这辆车。

    随后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还顶着个啤酒肚。

    原以为何沫会像之前几次一样挑衅几句,没想到这次她直接装不认识,绕过车身挽着男人的手臂,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许哥,我们走吧。”

    但那个被叫许哥的人却停下脚步朝着沈欢言的方向看过来,眼神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饰。

    吴悠觉察到这调弄般的无礼的视线,她侧身挡在沈欢言面前,说:“走吧。”

    走近酒吧选了个吧台附近的位置坐下。

    吴悠点了一些小食垫饥,又要了杯威士忌。

    沈欢言则要了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奶白色椰子味的酒底加浆果色的莓味碎冰,名叫荆棘。

    吴悠问:“刚才那个谁啊?感觉你们认识啊。”

    沈欢言:“何沫。”

    吴悠思考了两秒反应过来:“就你们学校老针对你的那个?”

    沈欢言点点头,“恩”了声。

    “那个男人又是谁?”

    沈欢言摇摇头,猜测道:“不太清楚,可能是男朋友?”

    “天呐。”因为刚才那不礼貌的眼神,吴悠不觉得那男人是个好人,她感叹:“她身边那个男人叫叔叔都不过分吧,这声‘哥’她也真喊得出口,果然还是得有钞能力,能直接让自己年轻几十岁。”

    沈欢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说她哪来的自信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就一副傍上大款的模样。”吴悠皱了皱眉一脸的不解,“不说还有其他千万种选择,就只把你跟陈放拉出来摆到她跟前,我觉得就能把她气得吐血。”

    这话还没气到何沫,倒是先把沈欢言气得不轻,扬言再乱说话就要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吴悠笑着连连摆手,“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玩笑归玩笑,点到为止就算结束,况且俩人的话题从不止感情和八卦。

    沈欢言同吴悠分享了后面一段时间里舞团的安排,“基本都是在排练,好像还有场饭局。小时候是没办法拒绝只能跟着我妈去,没想到进入职场之后还是没法摆脱。”

    吴悠笑着调侃她:“你就是这命,我至今还没机会见识这种生活呢。”

    沈欢言:“要不我去的时候带上你?”

    “可别,我听你吐槽了千百遍了,都已经PTSD了。”吴悠说着拿了沈欢言面前的酒喝了口,带着浓浓的椰味浆果香,她问:“这酒叫什么?还怪好喝的。”

    “荆棘。”沈欢言说:“当时看名字点的,让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叫《荆棘鸟》,倒是没想到味道也不错。”

    吴悠只听过书名,她拿出手机点开百度搜了故事梗概,大概是一个男女之间相互喜欢却因为年龄、身份等一系列问题最后却没能在一起的故事。

    提起小说,到最后不免又会聊到些感情上的事儿,吴悠不想再让沈欢言有什么困扰。

    她微微抬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随后便转移了话题。

    从大学趣事再追溯到初中生活,一晚上的时间就在侃侃而言中悄然溜走。

    吴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沈欢言便提议要走,俩人碰杯,喝掉杯里剩余的酒。

    吴悠买了单,“走吧。”

    刚打算起身就见沈欢言紧皱着眉头,身体佝偻着半靠在桌上,一只手紧紧地压着小腹的位置。

    “怎么了?”

    沈欢言咬着下嘴唇艰难开口:“好像姨妈来了,肚子疼。”

    吴悠不禁皱眉,“那你还喝这么多酒?带姨妈巾了么?”

    沈欢言摇摇头,“提前了,估计前段时间太忙累到了。”

    吴悠去吧台找了服务员,没多久后就拿了片姨妈巾回来递给她,“你自己可以么?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沈欢言摇摇头,直起身站起来,“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在这里等你啊。”

    沈欢言点头,应了声,“好。”

    肚子的痛感更加强烈,像是有个小人在撕扯皮肉。

    沈欢言揉着肚子从洗手间出来,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却又不由得因为撕裂般的疼痛紧皱眉头。

    视线涣散,清晰的镜像在眼中也只是大小不一的彩色光斑。

    刚转身要走就被叫住:“小美女,好巧啊。”

    沈欢言抬起头,眼前是刚才那个被何沫挽着手臂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她只愣了片刻,心中预感不好。

    抬步想走,手腕便被一把抓住不放,“别走啊小美女,来许哥包厢里坐坐呗。”

    —

    这晚,陈放回到家时已经不早了。

    之前在申城投的那个项目有了初成果,这两日他忙着这事,几乎日日早出晚归。

    走的时候沈欢言还没起床,回来的时候大概已经睡了。

    当然,起床和睡觉的状态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只能通过拖鞋的存在来判断她是否在家。

    陈放当然清楚沈欢言是在躲着他。

    自从那晚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俩人未见一面,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万重山海。

    说实话,陈放有些后悔了。

    在这之前小姑娘不止一次表达过对感情的态度和看法,看得出她似乎从未将恋爱这件事列入自己的人生规划当中。

    但那日不知道是气氛刚好还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情感,他却还是忍不住往枪口上撞。

    等人一句话不说急匆匆下车跑走了,他再想要找补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到今天。

    至少人是在家的,他安慰自己。

    尽管不说话、不见面,他们之间有大把的时间留给彼此抉择,也无需刻意去追求当下的结果。

    但今晚不同。

    当陈放打开鞋柜准备换鞋,却见沈欢言那双米白色的居家拖鞋此刻正静悄悄地躺在鞋柜里。

    还没回来?

    陈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即将跨入第二天,于一个即将进入社会的女生来说,倒也算不上太晚。

    在练舞,在应酬,在和朋友聚会,都是理由。

    但不知为何陈放总觉得不太踏实,想了想最后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靠着一旁的玄关柜,听着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接起。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语速很快,声音里还带了些颤抖:“喂你好,是陈放么?”

    陈放眉眼一皱,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没有拨错号码,回答说:“是,你是?”

    “我是阿言的朋友,我叫吴悠。”

    顿了顿,那头说:“阿言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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