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当晚张灯结彩，前后院宾客熙攘，热闹美好。
婚房安排在内院主殿，挑开新娘喜帕后，晋王到外院招待宾客。
与世家子弟推杯换盏间，他脑海偶尔会浮现一双柳叶眼。
那细长微扬的黑眸，先是噙满亮晶晶的甜笑，而后迅速贴换为淡漠神色。
前者是新婚妻子魏清漪的，后者则是妻兄魏清宁的。
孪生兄妹俩相貌极像，揭开妻子红盖头那一刻，他深有所感。
不过一男一女，倒也不担心认错……
“王爷，王妃那边的事，业已办妥当。”
一身绛红罗裙的女官，福身上前来报。
晋王笑着点头，随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要回房歇息。
“哟呵，王爷这离席够早的呀！”
“洞房花烛，着急了呗——”
“没听见嘛，王妃娘娘都派人来催啦？”
“兄弟们都懂，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啊，哈哈哈……”
在一群损友嬉闹起哄中，晋王由女官搀扶着退出会客厅，转而神情清明站直。
暗金纹黑靴一转，从去喜房的半路，改道走向书房。
……
“都在这了？”
晋王端坐在黄梨花木桌案处，翻开书案上一摞厚卷宗。
“王爷放心，自打您接管这情报网，底下探子再没失手过。虽只有不到半日时间，好在王妃兄长魏清宁年纪轻资历浅，情报搜集相对容易。”
女官名叫粟华，实为暗探。
也是晋王的唯一女暗探，其奶娘之女。
儿时瞧见粉雕玉砌的少年，粟华就再难以忘怀，可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他。
长大后渐渐明白，这般谪仙儿郎，只能仰望不可企及。
可真当他娶了别的女人，她的心还是会止不住揪痛：“此事若让王妃知晓，怕是会损失您二人夫妻情分吧。”
她小心翼翼试探。
“夫妻情分，你觉得本王会相信那种东西？”
晋王手指碾开一页卷宗，桃眸微抬，敛着意味深深的笑：“不该想的别想，下去吧。”
粟华心里一喜：“是。”
暗道自己关心则乱，王爷都调查王妃兄长了，可见没当自己人。
想来王爷结婚，也只为早点入朝参政，王妃魏氏不足为患。
粟华离去，晋王继续翻阅卷宗。
书房灯火通明，一些旧日不见光的秘事，在这里，随着男人的手腕，被彻底翻了出来。
首先便是魏清宁的出生，一下子斩断魏朔的世子之路。
而后魏清宁由祖父定北侯亲自教导，文韬武略，将魏朔甩在后面越来越远，梁子越来越深。
魏清宁倒也争气，十四岁高中，成为大铭开国以来，最年轻进士。
给失去兵权、没落已久的定北侯府，重新点燃希望。
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
据探子密报，以魏清宁当年试卷，本可以入金銮殿面圣。
但有人从中作梗，名次硬生生降到五十名开外，最终只得了九品小官。
此事，定北侯一族到现在都无人知晓。
好在魏清宁真争气，胆识过人，查案有道，两年三次晋升，如今已官至六品。
十六岁的六品京官，也是大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
但偏偏只是都察院一个小小“经历”，平日里只能掌管些公文案牍，再无权查案。
“明升暗降，大材小用。”
晋王一口气翻阅至卷宗最末页，缓缓阖上，连说两句“可惜”。
可惜魏清宁当年未能顺利入殿试，可惜定北侯府如今无实权，否则以魏清宁此子的能耐，不日便非池中物。
“王爷，不好了！”
门外，小厮匆匆来报：“粟华姑娘与王妃兄妹，吵起来了！”
……
内院婚房，入眼即是喜色的红。
但新郎官心情并无太多激动，似局外人，面带浅笑而入。
偌大婚房，挤满老少妇人，显得拥挤。
以“枣生桂子”喜床为中心，粟华带着两个医婆，正与魏清宁对峙而立，魏清漪则在兄长身后。
晋王制止下人通报，立于鸳鸯双飞的屏风后，旁观。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有点好奇，魏清宁会如何与这群女人周旋。
粟华：“这两位医婆都是宫里资深的验身医婆，自然不会伤到王妃分毫。魏世子一直阻拦，莫非王妃真的清白已失？”
“婚前业已验过身，如今舍妹朱砂痣完好，何须再验？”
魏清宁有条不紊地点出粟华话间漏洞：“你虽是晋王殿下的得力女官，但又不敢承认此事乃殿下之意。真若听凭你命令，坏了规矩，定北侯府颜面何在，晋位府颜面何在，亲赐婚事的圣上颜面又当何在？”
她上前一步，“本世子尚且担待不起，你们区区三个奴才，谁又来扛这罪过？”
身量虽清瘦，但略显高挑，居高临下冷眼睨着三人，气场逼人。
吓得粟华身后两个医婆，顿时面露慌色。
旁边女眷也连连点头：“魏世子说得在理，不过是贱婢，没得晋王命令，如何能驱使王妃？”
“把持王府内院多年，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呗。”
“以前是因为王府没女主人，以后谁认识她呀？”
女眷们三言两语，便将粟华说得无地自容，银牙碎咬。
这还没完，她们忽而又起了别样心思：
“魏世子不愧是破案高手，能言善辩，模样也俊俏。您还没定下亲事吧，我家闺女也没呢。”
“还有我妹妹，才貌双全，与你天生绝配！”
更有甚者，面露娇羞，当初毛遂自荐：“世子，您瞧瞧我呢……”
被女人们团团围住的魏世子，连连后退。
俊脸上的清冷，骤然崩开几道裂缝。
晋王不动声色勾唇，此子果然有几分能耐。
先是摆事实占理，而后剑指粟华错处，夺得人心。最后再讲清利弊施压，成功分化掉两个医婆。
将一对三的下等局面，轻松转为上乘。
只是女人心海底针，魏世子终究轻敌了呀。
晋王轻咳了声，尽可能笑得含蓄些，走出屏风，“此事让各位婶娘嫂嫂们见笑了，夜已深，各位早些归家歇息吧。此事，本王自会禀公处理。”
女眷们不甘不愿散去，临行前不忘叮嘱：“魏世子，我等你答复啊。”
才被解围的魏世子：“……”
女眷散去，医婆等奴才也被遣退，婚房内只余四人。
魏清漪从魏清宁身后走出来，朝晋王盈盈一拜，自责道：“都是妾身的错，初入王府不懂规矩，顶撞粟华姑娘，也让王爷失了脸面。”
见妹妹这般委曲求全，魏清宁并不阻止，妹妹自小就喜好以退未进。
家里长辈纵着，就是不知，晋王是否吃这套？
粟华则嗤笑：“奴婢可受不起王妃‘顶撞’二字。”
兄长能言善辩，这魏清漪果然也是伶牙俐齿。
这话看似道歉，将责任全揽过去。实则暗指她当奴婢的不懂规矩，还叫自家主子丢人。
可惜自家王爷长于深宫，见惯这等把戏，最是厌恶。
这魏清漪原本就无宠，以后就更甭想翻身！
粟华自信满满看向晋王，晋王含笑目光，也落她身上。
只是他习惯性摩挲手腕碧玺佛珠的动作，让人顿时毛骨悚然！
“来人，粟华以下犯上，拉下去仗二十。”
晋王一双桃眸，仍是浸蕴着好看温度。
但冰冷语气，叫粟华难以置信：“王爷，您怎么会……”
小厮捂住粟华的嘴，迅速将人拖下去。粟华双眼，始终瞪得大大的。
……
魏清漪以受到惊吓为由，顺理成章提及，要留兄长陪她些时日。
晋王府坐落在京城城西的海熙街，作为旧时皇家别院，比十个定北侯府还宽广。
不差一间客房。
晋王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仅应允下来，还寻借口离去，叫兄妹独处。
“晋王自小在深宫见惯女人争斗，今日是给你留足颜面，日后夫妻间还是少些手段、多些坦诚为好。”
魏清宁想了想，还是劝说两句。
“晋王倒底如何脾性，姐姐明早说与我听吧。”
魏清漪从陪嫁箱笼找出大红亵衣，递上前，“今晚就有劳姐姐了。为着不被王爷发现，你可得多笑笑。”
“隔墙有耳，以后人前人后，都切莫再唤姐姐。”
魏清宁正色警告：“一旦东窗事发，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切莫儿戏！”
她原是百般不愿，偏偏母亲以死相逼。
婚前半月，妹妹不幸遭遇劫匪，小腹受伤，近期不便同床，远期再难怀孕。
母亲为着面子，想到这狸猫换太子的主意，再擅自将她的身世透露给了妹妹。
婚前验身，自然也是她代劳。
“若被人知晓，王爷必然退婚。以后谁还敢娶她，你叫她后半生咋活啊？”
“定北侯府也会沦为笑柄，你祖父上了年纪如何承受，你日后官途也会受损，定北侯府何时才能翻身？你父亲在天之灵，何时能安歇？”
“还有你大姐，好不容易在婆家挺直腰板，你舍得她再遭罪吗？”
“清宁啊，母亲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答应吧。”
“非要母亲死给你看吗……”
母亲声泪俱下的情形，在魏清宁眼前挥之不去。
她皱眉凝着妹妹手里的亵衣，久久才接过。
“有劳兄长，清漪自当没齿难忘。”
两人交换完衣物，魏清漪扮作清冷模样，往西厢房客卧而去。
兄妹俩本就雌雄难辨，路上偶遇下人，都朝她行礼：“见过魏世子。”
魏清漪悄然勾唇，一群蠢货。
母亲不经游说，偏魏清宁不易哄骗，叫她自残下足血本。但为着长远大计，倒也不拘小节。
婚房内，只剩魏清宁一人。
看着这陌生的房间摆设，女人梳妆台，身上从未穿过的大红色，以及枕下的春宫册……都叫她格格不入。
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她抬头看向门口，屏息凝神。
脚步声又由近及远，她默然收回目光。
反复几次后，魏清宁索性换了心思，开始思考昨夜整理的案子——多名妇女走失案。
她将矮柜上的笔墨纸砚端到屋中央的红木圆桌，俯身提笔，用简笔画勾勒出走失人口数及所在城区，以防文字会被晋王瞧见。
岂料一想，就至半夜。
……
书房内，晋王早已换上月白常服，倚在窗前软塌上，闲散翻着书，许久未动。
直到门外喧闹，粟华强行闯了进来，“王爷，粟华想问您要一个答案。”
他才说过不相信婚姻，为何转头就维护那魏氏？
她陪伴他多年，往日也曾先斩后奏，明明王爷都会帮她的。
晋王随手扔下书，略略掀起眼皮，“看在奶娘面上，你今夜收拾东西搬出去，本王既往不咎。”
“……王爷，您要赶我走？”
粟华跌坐在地，眼角啜泪，“魏氏分明就是第二个祁贵妃，她哪里配得上您这般用心？”
晋王脸色冷下来，俯视着地上女人，“她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收起你的心思，别再抱有幻想。”
粟华失魂落魄离开，晋王仍没起身去洞房的意思。
王爷不急暗卫急，推进来年仅十二的打前锋：“王爷，祁贵妃的祁安王都俩儿子了，您可长点心吧。”
暗卫老大嘴抽抽：完了，这是他刚才嘴瓢的话。
见晋王没理他，醉禅又道：“王爷，您不会是……不行吧？”
暗卫老三捂脸：惨了，这孩子把他的大实话也说了。
晋王招呼小暗卫上前，“过来，本王交代你三件事。”
“好呀好呀！”
小暗卫激动星星眼，王爷已如此看重他了吗？
“第一件，走到门口。
第二件，从外面把门关上。
第三件，监视外面几人行刑二十仗。”
小暗卫：“……”
大暗卫们：“……”
处置完不省心随从，夜也渐深，晋王拢了拢疲涨的眉心。
魏氏今晚一开口，他瞧得清楚，她与祁贵妃等人乃一丘之貉。
但既已为正妻，只要无大过，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给足她该有的体面。
思及此，晋王终是起身，往婚房走去。
婚房安排在内院主殿，挑开新娘喜帕后，晋王到外院招待宾客。
与世家子弟推杯换盏间，他脑海偶尔会浮现一双柳叶眼。
那细长微扬的黑眸，先是噙满亮晶晶的甜笑，而后迅速贴换为淡漠神色。
前者是新婚妻子魏清漪的，后者则是妻兄魏清宁的。
孪生兄妹俩相貌极像，揭开妻子红盖头那一刻，他深有所感。
不过一男一女，倒也不担心认错……
“王爷，王妃那边的事，业已办妥当。”
一身绛红罗裙的女官，福身上前来报。
晋王笑着点头，随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要回房歇息。
“哟呵，王爷这离席够早的呀！”
“洞房花烛，着急了呗——”
“没听见嘛，王妃娘娘都派人来催啦？”
“兄弟们都懂，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啊，哈哈哈……”
在一群损友嬉闹起哄中，晋王由女官搀扶着退出会客厅，转而神情清明站直。
暗金纹黑靴一转，从去喜房的半路，改道走向书房。
……
“都在这了？”
晋王端坐在黄梨花木桌案处，翻开书案上一摞厚卷宗。
“王爷放心，自打您接管这情报网，底下探子再没失手过。虽只有不到半日时间，好在王妃兄长魏清宁年纪轻资历浅，情报搜集相对容易。”
女官名叫粟华，实为暗探。
也是晋王的唯一女暗探，其奶娘之女。
儿时瞧见粉雕玉砌的少年，粟华就再难以忘怀，可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他。
长大后渐渐明白，这般谪仙儿郎，只能仰望不可企及。
可真当他娶了别的女人，她的心还是会止不住揪痛：“此事若让王妃知晓，怕是会损失您二人夫妻情分吧。”
她小心翼翼试探。
“夫妻情分，你觉得本王会相信那种东西？”
晋王手指碾开一页卷宗，桃眸微抬，敛着意味深深的笑：“不该想的别想，下去吧。”
粟华心里一喜：“是。”
暗道自己关心则乱，王爷都调查王妃兄长了，可见没当自己人。
想来王爷结婚，也只为早点入朝参政，王妃魏氏不足为患。
粟华离去，晋王继续翻阅卷宗。
书房灯火通明，一些旧日不见光的秘事，在这里，随着男人的手腕，被彻底翻了出来。
首先便是魏清宁的出生，一下子斩断魏朔的世子之路。
而后魏清宁由祖父定北侯亲自教导，文韬武略，将魏朔甩在后面越来越远，梁子越来越深。
魏清宁倒也争气，十四岁高中，成为大铭开国以来，最年轻进士。
给失去兵权、没落已久的定北侯府，重新点燃希望。
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
据探子密报，以魏清宁当年试卷，本可以入金銮殿面圣。
但有人从中作梗，名次硬生生降到五十名开外，最终只得了九品小官。
此事，定北侯一族到现在都无人知晓。
好在魏清宁真争气，胆识过人，查案有道，两年三次晋升，如今已官至六品。
十六岁的六品京官，也是大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
但偏偏只是都察院一个小小“经历”，平日里只能掌管些公文案牍，再无权查案。
“明升暗降，大材小用。”
晋王一口气翻阅至卷宗最末页，缓缓阖上，连说两句“可惜”。
可惜魏清宁当年未能顺利入殿试，可惜定北侯府如今无实权，否则以魏清宁此子的能耐，不日便非池中物。
“王爷，不好了！”
门外，小厮匆匆来报：“粟华姑娘与王妃兄妹，吵起来了！”
……
内院婚房，入眼即是喜色的红。
但新郎官心情并无太多激动，似局外人，面带浅笑而入。
偌大婚房，挤满老少妇人，显得拥挤。
以“枣生桂子”喜床为中心，粟华带着两个医婆，正与魏清宁对峙而立，魏清漪则在兄长身后。
晋王制止下人通报，立于鸳鸯双飞的屏风后，旁观。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有点好奇，魏清宁会如何与这群女人周旋。
粟华：“这两位医婆都是宫里资深的验身医婆，自然不会伤到王妃分毫。魏世子一直阻拦，莫非王妃真的清白已失？”
“婚前业已验过身，如今舍妹朱砂痣完好，何须再验？”
魏清宁有条不紊地点出粟华话间漏洞：“你虽是晋王殿下的得力女官，但又不敢承认此事乃殿下之意。真若听凭你命令，坏了规矩，定北侯府颜面何在，晋位府颜面何在，亲赐婚事的圣上颜面又当何在？”
她上前一步，“本世子尚且担待不起，你们区区三个奴才，谁又来扛这罪过？”
身量虽清瘦，但略显高挑，居高临下冷眼睨着三人，气场逼人。
吓得粟华身后两个医婆，顿时面露慌色。
旁边女眷也连连点头：“魏世子说得在理，不过是贱婢，没得晋王命令，如何能驱使王妃？”
“把持王府内院多年，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呗。”
“以前是因为王府没女主人，以后谁认识她呀？”
女眷们三言两语，便将粟华说得无地自容，银牙碎咬。
这还没完，她们忽而又起了别样心思：
“魏世子不愧是破案高手，能言善辩，模样也俊俏。您还没定下亲事吧，我家闺女也没呢。”
“还有我妹妹，才貌双全，与你天生绝配！”
更有甚者，面露娇羞，当初毛遂自荐：“世子，您瞧瞧我呢……”
被女人们团团围住的魏世子，连连后退。
俊脸上的清冷，骤然崩开几道裂缝。
晋王不动声色勾唇，此子果然有几分能耐。
先是摆事实占理，而后剑指粟华错处，夺得人心。最后再讲清利弊施压，成功分化掉两个医婆。
将一对三的下等局面，轻松转为上乘。
只是女人心海底针，魏世子终究轻敌了呀。
晋王轻咳了声，尽可能笑得含蓄些，走出屏风，“此事让各位婶娘嫂嫂们见笑了，夜已深，各位早些归家歇息吧。此事，本王自会禀公处理。”
女眷们不甘不愿散去，临行前不忘叮嘱：“魏世子，我等你答复啊。”
才被解围的魏世子：“……”
女眷散去，医婆等奴才也被遣退，婚房内只余四人。
魏清漪从魏清宁身后走出来，朝晋王盈盈一拜，自责道：“都是妾身的错，初入王府不懂规矩，顶撞粟华姑娘，也让王爷失了脸面。”
见妹妹这般委曲求全，魏清宁并不阻止，妹妹自小就喜好以退未进。
家里长辈纵着，就是不知，晋王是否吃这套？
粟华则嗤笑：“奴婢可受不起王妃‘顶撞’二字。”
兄长能言善辩，这魏清漪果然也是伶牙俐齿。
这话看似道歉，将责任全揽过去。实则暗指她当奴婢的不懂规矩，还叫自家主子丢人。
可惜自家王爷长于深宫，见惯这等把戏，最是厌恶。
这魏清漪原本就无宠，以后就更甭想翻身！
粟华自信满满看向晋王，晋王含笑目光，也落她身上。
只是他习惯性摩挲手腕碧玺佛珠的动作，让人顿时毛骨悚然！
“来人，粟华以下犯上，拉下去仗二十。”
晋王一双桃眸，仍是浸蕴着好看温度。
但冰冷语气，叫粟华难以置信：“王爷，您怎么会……”
小厮捂住粟华的嘴，迅速将人拖下去。粟华双眼，始终瞪得大大的。
……
魏清漪以受到惊吓为由，顺理成章提及，要留兄长陪她些时日。
晋王府坐落在京城城西的海熙街，作为旧时皇家别院，比十个定北侯府还宽广。
不差一间客房。
晋王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仅应允下来，还寻借口离去，叫兄妹独处。
“晋王自小在深宫见惯女人争斗，今日是给你留足颜面，日后夫妻间还是少些手段、多些坦诚为好。”
魏清宁想了想，还是劝说两句。
“晋王倒底如何脾性，姐姐明早说与我听吧。”
魏清漪从陪嫁箱笼找出大红亵衣，递上前，“今晚就有劳姐姐了。为着不被王爷发现，你可得多笑笑。”
“隔墙有耳，以后人前人后，都切莫再唤姐姐。”
魏清宁正色警告：“一旦东窗事发，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切莫儿戏！”
她原是百般不愿，偏偏母亲以死相逼。
婚前半月，妹妹不幸遭遇劫匪，小腹受伤，近期不便同床，远期再难怀孕。
母亲为着面子，想到这狸猫换太子的主意，再擅自将她的身世透露给了妹妹。
婚前验身，自然也是她代劳。
“若被人知晓，王爷必然退婚。以后谁还敢娶她，你叫她后半生咋活啊？”
“定北侯府也会沦为笑柄，你祖父上了年纪如何承受，你日后官途也会受损，定北侯府何时才能翻身？你父亲在天之灵，何时能安歇？”
“还有你大姐，好不容易在婆家挺直腰板，你舍得她再遭罪吗？”
“清宁啊，母亲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答应吧。”
“非要母亲死给你看吗……”
母亲声泪俱下的情形，在魏清宁眼前挥之不去。
她皱眉凝着妹妹手里的亵衣，久久才接过。
“有劳兄长，清漪自当没齿难忘。”
两人交换完衣物，魏清漪扮作清冷模样，往西厢房客卧而去。
兄妹俩本就雌雄难辨，路上偶遇下人，都朝她行礼：“见过魏世子。”
魏清漪悄然勾唇，一群蠢货。
母亲不经游说，偏魏清宁不易哄骗，叫她自残下足血本。但为着长远大计，倒也不拘小节。
婚房内，只剩魏清宁一人。
看着这陌生的房间摆设，女人梳妆台，身上从未穿过的大红色，以及枕下的春宫册……都叫她格格不入。
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她抬头看向门口，屏息凝神。
脚步声又由近及远，她默然收回目光。
反复几次后，魏清宁索性换了心思，开始思考昨夜整理的案子——多名妇女走失案。
她将矮柜上的笔墨纸砚端到屋中央的红木圆桌，俯身提笔，用简笔画勾勒出走失人口数及所在城区，以防文字会被晋王瞧见。
岂料一想，就至半夜。
……
书房内，晋王早已换上月白常服，倚在窗前软塌上，闲散翻着书，许久未动。
直到门外喧闹，粟华强行闯了进来，“王爷，粟华想问您要一个答案。”
他才说过不相信婚姻，为何转头就维护那魏氏？
她陪伴他多年，往日也曾先斩后奏，明明王爷都会帮她的。
晋王随手扔下书，略略掀起眼皮，“看在奶娘面上，你今夜收拾东西搬出去，本王既往不咎。”
“……王爷，您要赶我走？”
粟华跌坐在地，眼角啜泪，“魏氏分明就是第二个祁贵妃，她哪里配得上您这般用心？”
晋王脸色冷下来，俯视着地上女人，“她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收起你的心思，别再抱有幻想。”
粟华失魂落魄离开，晋王仍没起身去洞房的意思。
王爷不急暗卫急，推进来年仅十二的打前锋：“王爷，祁贵妃的祁安王都俩儿子了，您可长点心吧。”
暗卫老大嘴抽抽：完了，这是他刚才嘴瓢的话。
见晋王没理他，醉禅又道：“王爷，您不会是……不行吧？”
暗卫老三捂脸：惨了，这孩子把他的大实话也说了。
晋王招呼小暗卫上前，“过来，本王交代你三件事。”
“好呀好呀！”
小暗卫激动星星眼，王爷已如此看重他了吗？
“第一件，走到门口。
第二件，从外面把门关上。
第三件，监视外面几人行刑二十仗。”
小暗卫：“……”
大暗卫们：“……”
处置完不省心随从，夜也渐深，晋王拢了拢疲涨的眉心。
魏氏今晚一开口，他瞧得清楚，她与祁贵妃等人乃一丘之貉。
但既已为正妻，只要无大过，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给足她该有的体面。
思及此，晋王终是起身，往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