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站在踏实的地面上,宴兮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是四周安静的出奇,不仅没有胡人的踪迹,连一点儿人声都没有,直让宴兮怀疑她这是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去到了游戏世界。

    胡人不是朝着这边来了么?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她环顾四周,小心翼翼抬起脚步,朝着庄外走去。

    宴兮的庄子靠近陪陵县西门,庄子内包含了一片屋舍和几块田地,面积已算可观。她顺着田埂小心翼翼朝外走,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是与坚实的大地完全不同的脚感。

    宴兮动作一僵,脑中飞快闪过了几种可能。

    垃圾?烂泥?姜叔养的那条大黑狗?或者是……

    尸体?

    宴兮的视线缓慢地、一寸一寸地下移,朝着自己脚下看去。

    以备逃命,她今日穿了一双旧鞋,鞋尖缀着的珍珠已有些轻微磨痕,显得愈发苍白温润。

    而在她的绣鞋边,是一只颜色比珍珠还要白上几分的手,五指微微蜷缩,无力的摊在地上,就算是被宴兮结结实实踩了个正着,也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看,这都不太像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小满在旁边尖叫了一声,双手护着宴兮朝后退去,明明摆出了一副保护的姿态,可一张小脸却紧紧缩在宴兮肩头,看都不敢看那里一眼。

    宴兮内心激烈交战,可最后还是探个究竟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安抚地拍拍小满的脑袋,然后提起裙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朝着那只手的方向走去,缓缓蹲下身子,朝着长得郁郁葱葱的庄稼苗里张望。

    那只手仍然一动不动。

    宴兮左看右看,寻了个最方便拔腿逃跑的角度,轻轻拨开庄稼苗,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全貌。

    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可此刻肩膀上、胸膛上、大腿上,到处都是伤口,将黑色的衣服都洇了个透。他双目紧闭,睫毛耷拉下去,在眼下投下一片乌色,更显得无助又无辜,配上他那沾满污泥和血痕的小脸,只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紧。

    虽然脏污让宴兮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她能确定,这是一个生面孔,并不是陪陵县里的人。

    也不像是胡人。

    那这定然是霍家军的将士了。

    宴兮将手指伸到他的鼻尖下屏气凝神,终于感受到了几丝浅浅的呼吸。虽然轻微,可的确是有的。

    他还活着!

    霍家军是为了陪陵县才奔袭而来、奋力拼杀的,都是英雄。眼下有这么一位小英雄身受重伤倒在自家地里,别说宴兮因着热心肠而挣了个“菩萨小姐”的美名了,就算她是“阎罗小姐”,也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真让他去死。

    宴兮不用多想,立刻便下了决定:“小满,快过来帮个忙,咱们把他抬回屋子里去。”

    这小少年看着年龄不大,却是挺沉。宴兮和小满两个姑娘一人抬头、一人抱脚,跌跌撞撞将他抬回客屋里,都已累出了一头的汗,却还是将他的脑袋磕在门框上好几次。

    宴兮假装没有看到这些“二次伤害”,一边让小满去找绷带药材,一边去地窖里喊了管家姜叔上来,让他去县城里请个大夫来看伤。

    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将干净的帕子浸透热水,努力轻柔地擦拭这个小少年的面庞。

    随着帕子一点一点变黑,小少年的脸颊倒是一点一点变白起来,他竟然有着一副清隽的好相貌。眉毛乌黑,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极其流畅。虽然双唇因着失血有些发白,可只为他增添了几分羸弱破碎之感,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宴兮自然也不例外。她其实本来只准备帮他擦擦脸的,可看着他洁白下颌之下骤然变黑的脖颈,怎么看怎么别扭。

    宴兮努力控制着自己骤然发作的强迫症,可却控制不住她的眼神,一直不自觉地朝着他脏污的身上瞟。每多看一眼,浑身的难受就更加深一层。

    终于,宴兮受不了了。

    这还只是一个小少年,根本算不上是男人,看着与她家中那个弟弟应该差不了多少。

    既然是弟弟,那就没什么好害臊的了。何况他伤的这么重,伤口一直脏着也容易感染,事急从权嘛。

    宴兮非常顺畅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深觉很有道理,顿时放下了心理包袱。随手将帕子扔回水盆之中,她便掀开被子,伸手就去解那小少年的衣服。

    解开腰带,拉开衣襟,然后环住他的肩膀努力往下拉扯他的袖子。宴兮气喘吁吁扯下右袖,刚要去拽他的左袖,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手指细瘦、手掌还在微微颤抖,可却握力极大,捏的宴兮手腕发痛,顿时动弹不得。

    宴兮惊吓抬眼,正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上睑凹陷,眼形舒展,眼尾却微微下垂,明明是很天真无辜的眼型,可配上他墨黑的瞳仁,以及有如实质般的犀利目光,却刹那间让宴兮身子一个哆嗦,双手下意识地就缩了回来。

    然后“砰”的一声,那小少年失了依靠,狠狠栽倒回了床上。

    “呀,对不住。”他身上是有伤的,眼下被她这么重重一摔,想来会很疼。宴兮紧张兮兮地又匆忙去扶他:“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

    那小少年一张白净的面庞都痛到皱在了一起,眼角甚至都挤出了皱纹,却只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响,并不回答她的话。

    宴兮没照顾过别人,看他这幅痛苦的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床边张望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俯身捡起被子,将他整个人重新包裹进被子里面,然后牢牢压住被角,嘴里柔声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盖上被子捂一会儿,马上就不疼了。”

    霍朝宗:……

    从来都只听闻有那采花大盗,他一醒来,竟然遇到了一个采草大盗。

    脑子还不太好使的样子。

    他头很痛,身上的伤口也很痛,尤其是胸口的位置。那一箭本来射的就极深,刚刚又强力跌撞,现在痛到他几乎想把整颗心都揪出来。

    只是不行。

    他要记住这种痛苦,然后记住给他这般痛苦的人,以后千倍万倍的偿还回去!

    霍朝宗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飞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看起来这里是一户民居,家具陈设虽然不太起眼,也没有贴金描银、雕梁画栋的,可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再联想到遇袭之前,他听闻有一小队胡人朝着陪陵县一位富户的农庄而去,便急急忙忙追了过去,虽然拼命杀掉了那些胡人,自己却也遇袭昏迷在庄子中。

    想来这里就是庄子的主家了。

    那这位……

    霍朝宗飞快扫了正瞪大眼睛、满脸无辜望着他的宴兮,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他怎么感觉……这个庄子有点危险呢。

    宴兮接收到了床上的小少年那一言难尽的目光,蓦然心虚起来。

    “咳,”宴兮清清嗓子,摆出一副温柔大姐姐的姿态,对着那小少年和蔼可亲的微笑,“你别害怕,这里是陪陵县,这是我的庄子。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现在安全了。”

    霍朝宗的手下意识拽住了衣服,就算现在整个人都包的严严实实的躺在被子里,还是默默将领口合的更紧了一些。

    宴兮眼尖地看到了他的动作,笑容一滞,唇角微微抽搐,简直想立刻就嘲讽出声: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你有什么好看的?吃亏的人是我吗?

    只是她现在的人设是乖顺热心还有点胆小的大家小姐,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强撑着继续用温柔的语气发问:“你是霍家军的人吧?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信物吗?我派人送去给你们的主将,让他来接你归队好不好?”

    归队?

    霍朝宗想到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忽然觉得比起那人来,眼前这位脑子不大灵光的姑娘要安全上许多。

    他现在身受重伤,决不能回到霍家军里去。

    很快做了决定,霍朝宗便摇摇头,想要拒绝宴兮的这个提议。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宴兮就已经非常机智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么好看的小少年,竟然不会说话?

    宴兮的眸光更加轻软,甚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丝怜悯:“别着急,不会说话也没什么的。你会写字吗?我拿纸笔给你。”

    霍朝宗眼看着宴兮回身去找纸笔,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的。

    只是误会便误会吧,他向来懒得同旁人解释这么多,便一边缓缓落笔,一边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一个新的身份:

    孤身上路的边城流民偶遇霍家军,得了他们施舍的衣服穿,然后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却被凶残可怖的胡人当成霍家将士,受了重伤。

    宴兮自动翻译了一下他的话:

    孤苦无依的小可怜流落在外偶遇霍家军,却被套上军服强征入伍,然后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又被凶残可怖的胡人当成霍家将士,受了重伤。

    真是民生多艰、命途多舛啊。

    宴兮的慈爱之心顿时爆棚。这么好看的小少年,可不能再让他这么可怜兮兮的四处流浪了。

    她大手一挥,非常豪爽地许下承诺:“我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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