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赵明带走，是凝画担心冯庾会迁怒于他。
出了府门后，赵明停下了脚步，他明白凝画的用意，率先解释道：“我跟着老爷也有三十多年了，从年少时就跟在他身边，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若在乎你，当初离开江城的时候定会将你带走。”凝画不相信。
赵明讪笑：“不是老爷的错，是我念旧。”
凝画沉默。
他吞吐着开口：“姑娘，其实老爷他…不坏，他只是富贵日子过久了，吃不得苦。作为城主，这的确是大罪。”
“他这一回来，处境定不如当初，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
“姑娘消消气，你们平心静气坐下来聊一聊，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凝画摇摇头。
赵明的脊背倏地下塌，他低下头，不敢直面凝画的眼睛：“我明白…我明白，姑娘有无法原谅老爷的权利，但是我，我不能和姑娘走了…对不起…”
主仆几十年，哪能一下子割舍，况且赵明本就是贪图回忆的人，冯庾这番回来对他来说是惊喜。
“赵管家，赵叔，我不是不愿意和他坐下来聊，是还没到时候。”
凝画将赵明扶起来，道：“我还需要他帮我进宫，可正如你所说，他安于现状，不愿冒险，如若不逼一把，自是不会答应我。”
“我得先晾他几日，才有更大的可能成功。”
赵明瞳孔微颤，半晌又重新笑起来，道：“姑娘对，姑娘对，谢谢姑娘给老爷一次赎罪的机会。”
赵明还是回到了城主府里，冯庾很满意，觉得管家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
只是赵明总是在他身边说着凝画这段时间的种种壮举，冯庾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没说什么，毕竟他现在能回来，也是这个厨娘的功劳。
罢了，晾她几日，再宴请她好好感谢一番吧。
城主的面孔重新活跃在大众的面前，引起了江城不小的骚动。
首先便是冯庾让赵管家重新买些奴仆进来，结果赵明尴尬地回来说：“老爷，没有合适的人选。”
“嗯？只要人干活利索、身体健全不就好了，管家，你不需要太苛刻。”
“呃…”赵明轻叹一口气，挑明了说：“老爷，没有人愿意来。”
冯庾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做城主府的奴仆都不愿意？！我供他们吃住，给他们发月钱，而且说出去还有面儿，怎么可能没人愿意来？！”
赵明噤声。
见他如此模样，冯庾也明白了，如今他这个城主哪里还是面子的象征，应该是臭名昭著的代表了。
“那没有些…乞丐？这些人总该为了过活愿意来吧？”
“老爷，”赵明顿了下，道：“自从凝姑娘来了后，这城里就没有出现过乞丐了。凝姑娘只要发现没有营生的人，就想办法给他弄个营生，有租地给人种的，有请求匠人收徒的，也有带进自己食肆里做伙计的…”
“总之，如今江城人人都过活得很好。”
这边冯庾正头大着，外边百姓也在讨论着他，不过无一不是鄙夷斥责的。就是老一辈儿，循规蹈矩，认为官就是天的人，也不与他说一句好话。
没有人因为城主回来、江城又有了主而高兴。饶是从前，还有人腹诽凝画来这里是为了揽食客赚钱的。可自从他们切身体会了这段时间日子的改变，哪里还不信服凝画。
之于他们，没有官职、与他们一同是庶民的凝画，比那个总有城主头衔的人要有信服力的多！
而且大家都晓得凝画来江城后是暂住在城主府里的，可城主回来后，凝画就去住客栈了。百姓不忿，直言冯庾不义，非但不赏识凝画，还将她赶出府。
种种不满郁积于心，导致百姓们有组织地去城主府门口，有扔烂菜叶的，扔死老鼠的，扔臭鸡蛋的……
冯庾知晓后气得胡子乱颤，但又只能硬吞下这口气。
是他没有理。
冯庾不敢出府，他对妻子道：“不然我们还是回北城吧，这城主的位置不要也罢！”
因为身为城主夫人，妻子也跟着遭受了百姓的侮辱谩骂，到底从小是大家闺秀，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暴言。
妻子泣声：“大人，你还想一直逃避吗？我不愿过这样如同过街老鼠的日子了……”
“你以为北城安稳，但其实私底下大家都瞧不起我们，你…你是真不知道吗！”
“我……！”
冯庾哑口无言，他瘫坐在榻上，抱着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啊！”
“赵明也说了，百姓现在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我，我还能做些什么……”
“……凝姑娘！”
妻子想起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还有凝姑娘！大人，如今百姓皆喜爱凝姑娘，她说的话，做的事定会影响很多人。若我们能与她交好，说不定……”
“可是那日我与她闹得很不愉快，她怎么会答应与我们交好？”赵明前几日还说要晾凉她，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妻子：“还有赵管家，让赵管家在中间说些好话，起码让凝姑娘能够愿意来府里吃顿饭也是好的！”
于是晚间厅堂里，冯庾留住赵明，让他和凝画说道说道，就说自己那日是一时情绪激动，说了胡话冒犯了她，如今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想请她吃顿饭来赔罪。
“咳…老爷。”赵明还是第一次见老爷服软，就是从前面对老城主，也没主动认过错，但只是这般，老爷是不能真正做出改变的。
他道：“老爷若真想赔罪，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冯庾气急：“我如今这样，如何出门？”
赵明苦口婆心：“老爷，您若真想得到凝姑娘的原谅，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冯庾闭了闭眼，最终妥协：“那明日你与我一同去。”
——
翌日，赵明和冯庾一同来到安记食肆，问柜台收账的姑娘，说掌柜正在二楼与旁人谈事呢。
于是便让堂里的伙计领着他们去。
凝画正在小露台上与王掌柜定入伙的最后相关事宜。
“凝掌柜，上次相谈之后，我回去思量了番，发现一不妥。”
“请讲。”
王掌柜蹙眉有些苦恼，“如若我在济城开了安记食肆后，食材能否从凝掌柜这里买？”
“济城地处西边，地不好，收成一般。开食肆消耗食材量太大，现在还好，若到了冬日，济城恐难以供应。
“早听闻江城土地肥沃，我来时便观这里田间作物长势好，所以想着…能否凝掌柜在每月运送菜谱和调料时，顺带运来些食材呢？”
“食材钱我定当按市价出！”
从前在安城时，凝画每日还与李氏去菜式买菜，要不就是从自家田里或地窖里取菜。在这里开食肆后，凝画和齐小年合作，承包了他的田。
又因为前几个月给肉肆行送了牲畜在养，现下也生了不少小崽，肉和菜都不缺。
凝画一拍脑袋，她怎么局限了，食粮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的只想着江城？她现在要开的是“连锁店”，如若不能有食粮储备，哪个地方的食材出问题了，都不能够及时解决。
江城如此好的田地优势，可得好好发展起来。
“多谢王掌柜提醒，是我考虑不周。”
仿佛是解决了一道难题，凝画扬着嘴角，高兴道：“我答应你，不过毕竟我这里也有铺子，田地收成也需要时间，还请王掌柜回去后先暂时从济城或者周边城里取食材，两个月后，我会和着新菜谱，将食粮一起运送过去。”
“好！”
赵明和冯庾在二楼等了会儿，待王掌柜离开后，才来到露台。
冯庾今个“全副武装”，大白天的除了一双眼睛露出来，其他地方都用布料遮挡住。就怕有百姓看见他，直接向他扔菜叶子。
凝画低头紧抿着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正是正午时分，凝画便让伙计收起茶水，上菜来。
桌是曲水流觞桌，屋顶是可以手动拉出来的，坐在这里便可以俯瞰下面的宽广大街。
这些都不得不让冯庾叹服，这女子是有真本事的。
凝画开门见山：“城主此番来，是想通要带我进宫的吗？”
“啊？”
他只是来为当日胡乱揣测她而道不是的，哪里有说答应她进宫了。
冯庾短暂惊诧过后，想起自己面前的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自己都可以当她爹的年纪，赶忙收拾好表情，努力放轻语气，像对待膝下儿女一样：
“姑娘，不是我不愿带你去，实在是宫规森严，我怕你头次去，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啊！”
“宫规你可以教我。”凝画淡定道：“就像我可以教你如何平民愤，让你继续安然当这城主。”
这话一出口，冯庾是什么推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朝廷各派势力争斗得厉害，姑娘不怕惹火上身么？”
“这个，你可以与我说清楚，是哪几派在争，哪些人属于哪一派，这样我到时候不就好规避了嘛！”
“不好规避呐！姑娘，手握盐者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了……”
出了府门后，赵明停下了脚步，他明白凝画的用意，率先解释道：“我跟着老爷也有三十多年了，从年少时就跟在他身边，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若在乎你，当初离开江城的时候定会将你带走。”凝画不相信。
赵明讪笑：“不是老爷的错，是我念旧。”
凝画沉默。
他吞吐着开口：“姑娘，其实老爷他…不坏，他只是富贵日子过久了，吃不得苦。作为城主，这的确是大罪。”
“他这一回来，处境定不如当初，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
“姑娘消消气，你们平心静气坐下来聊一聊，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凝画摇摇头。
赵明的脊背倏地下塌，他低下头，不敢直面凝画的眼睛：“我明白…我明白，姑娘有无法原谅老爷的权利，但是我，我不能和姑娘走了…对不起…”
主仆几十年，哪能一下子割舍，况且赵明本就是贪图回忆的人，冯庾这番回来对他来说是惊喜。
“赵管家，赵叔，我不是不愿意和他坐下来聊，是还没到时候。”
凝画将赵明扶起来，道：“我还需要他帮我进宫，可正如你所说，他安于现状，不愿冒险，如若不逼一把，自是不会答应我。”
“我得先晾他几日，才有更大的可能成功。”
赵明瞳孔微颤，半晌又重新笑起来，道：“姑娘对，姑娘对，谢谢姑娘给老爷一次赎罪的机会。”
赵明还是回到了城主府里，冯庾很满意，觉得管家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
只是赵明总是在他身边说着凝画这段时间的种种壮举，冯庾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没说什么，毕竟他现在能回来，也是这个厨娘的功劳。
罢了，晾她几日，再宴请她好好感谢一番吧。
城主的面孔重新活跃在大众的面前，引起了江城不小的骚动。
首先便是冯庾让赵管家重新买些奴仆进来，结果赵明尴尬地回来说：“老爷，没有合适的人选。”
“嗯？只要人干活利索、身体健全不就好了，管家，你不需要太苛刻。”
“呃…”赵明轻叹一口气，挑明了说：“老爷，没有人愿意来。”
冯庾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做城主府的奴仆都不愿意？！我供他们吃住，给他们发月钱，而且说出去还有面儿，怎么可能没人愿意来？！”
赵明噤声。
见他如此模样，冯庾也明白了，如今他这个城主哪里还是面子的象征，应该是臭名昭著的代表了。
“那没有些…乞丐？这些人总该为了过活愿意来吧？”
“老爷，”赵明顿了下，道：“自从凝姑娘来了后，这城里就没有出现过乞丐了。凝姑娘只要发现没有营生的人，就想办法给他弄个营生，有租地给人种的，有请求匠人收徒的，也有带进自己食肆里做伙计的…”
“总之，如今江城人人都过活得很好。”
这边冯庾正头大着，外边百姓也在讨论着他，不过无一不是鄙夷斥责的。就是老一辈儿，循规蹈矩，认为官就是天的人，也不与他说一句好话。
没有人因为城主回来、江城又有了主而高兴。饶是从前，还有人腹诽凝画来这里是为了揽食客赚钱的。可自从他们切身体会了这段时间日子的改变，哪里还不信服凝画。
之于他们，没有官职、与他们一同是庶民的凝画，比那个总有城主头衔的人要有信服力的多！
而且大家都晓得凝画来江城后是暂住在城主府里的，可城主回来后，凝画就去住客栈了。百姓不忿，直言冯庾不义，非但不赏识凝画，还将她赶出府。
种种不满郁积于心，导致百姓们有组织地去城主府门口，有扔烂菜叶的，扔死老鼠的，扔臭鸡蛋的……
冯庾知晓后气得胡子乱颤，但又只能硬吞下这口气。
是他没有理。
冯庾不敢出府，他对妻子道：“不然我们还是回北城吧，这城主的位置不要也罢！”
因为身为城主夫人，妻子也跟着遭受了百姓的侮辱谩骂，到底从小是大家闺秀，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暴言。
妻子泣声：“大人，你还想一直逃避吗？我不愿过这样如同过街老鼠的日子了……”
“你以为北城安稳，但其实私底下大家都瞧不起我们，你…你是真不知道吗！”
“我……！”
冯庾哑口无言，他瘫坐在榻上，抱着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啊！”
“赵明也说了，百姓现在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我，我还能做些什么……”
“……凝姑娘！”
妻子想起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还有凝姑娘！大人，如今百姓皆喜爱凝姑娘，她说的话，做的事定会影响很多人。若我们能与她交好，说不定……”
“可是那日我与她闹得很不愉快，她怎么会答应与我们交好？”赵明前几日还说要晾凉她，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妻子：“还有赵管家，让赵管家在中间说些好话，起码让凝姑娘能够愿意来府里吃顿饭也是好的！”
于是晚间厅堂里，冯庾留住赵明，让他和凝画说道说道，就说自己那日是一时情绪激动，说了胡话冒犯了她，如今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想请她吃顿饭来赔罪。
“咳…老爷。”赵明还是第一次见老爷服软，就是从前面对老城主，也没主动认过错，但只是这般，老爷是不能真正做出改变的。
他道：“老爷若真想赔罪，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冯庾气急：“我如今这样，如何出门？”
赵明苦口婆心：“老爷，您若真想得到凝姑娘的原谅，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冯庾闭了闭眼，最终妥协：“那明日你与我一同去。”
——
翌日，赵明和冯庾一同来到安记食肆，问柜台收账的姑娘，说掌柜正在二楼与旁人谈事呢。
于是便让堂里的伙计领着他们去。
凝画正在小露台上与王掌柜定入伙的最后相关事宜。
“凝掌柜，上次相谈之后，我回去思量了番，发现一不妥。”
“请讲。”
王掌柜蹙眉有些苦恼，“如若我在济城开了安记食肆后，食材能否从凝掌柜这里买？”
“济城地处西边，地不好，收成一般。开食肆消耗食材量太大，现在还好，若到了冬日，济城恐难以供应。
“早听闻江城土地肥沃，我来时便观这里田间作物长势好，所以想着…能否凝掌柜在每月运送菜谱和调料时，顺带运来些食材呢？”
“食材钱我定当按市价出！”
从前在安城时，凝画每日还与李氏去菜式买菜，要不就是从自家田里或地窖里取菜。在这里开食肆后，凝画和齐小年合作，承包了他的田。
又因为前几个月给肉肆行送了牲畜在养，现下也生了不少小崽，肉和菜都不缺。
凝画一拍脑袋，她怎么局限了，食粮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的只想着江城？她现在要开的是“连锁店”，如若不能有食粮储备，哪个地方的食材出问题了，都不能够及时解决。
江城如此好的田地优势，可得好好发展起来。
“多谢王掌柜提醒，是我考虑不周。”
仿佛是解决了一道难题，凝画扬着嘴角，高兴道：“我答应你，不过毕竟我这里也有铺子，田地收成也需要时间，还请王掌柜回去后先暂时从济城或者周边城里取食材，两个月后，我会和着新菜谱，将食粮一起运送过去。”
“好！”
赵明和冯庾在二楼等了会儿，待王掌柜离开后，才来到露台。
冯庾今个“全副武装”，大白天的除了一双眼睛露出来，其他地方都用布料遮挡住。就怕有百姓看见他，直接向他扔菜叶子。
凝画低头紧抿着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正是正午时分，凝画便让伙计收起茶水，上菜来。
桌是曲水流觞桌，屋顶是可以手动拉出来的，坐在这里便可以俯瞰下面的宽广大街。
这些都不得不让冯庾叹服，这女子是有真本事的。
凝画开门见山：“城主此番来，是想通要带我进宫的吗？”
“啊？”
他只是来为当日胡乱揣测她而道不是的，哪里有说答应她进宫了。
冯庾短暂惊诧过后，想起自己面前的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自己都可以当她爹的年纪，赶忙收拾好表情，努力放轻语气，像对待膝下儿女一样：
“姑娘，不是我不愿带你去，实在是宫规森严，我怕你头次去，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啊！”
“宫规你可以教我。”凝画淡定道：“就像我可以教你如何平民愤，让你继续安然当这城主。”
这话一出口，冯庾是什么推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朝廷各派势力争斗得厉害，姑娘不怕惹火上身么？”
“这个，你可以与我说清楚，是哪几派在争，哪些人属于哪一派，这样我到时候不就好规避了嘛！”
“不好规避呐！姑娘，手握盐者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