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四品中书令之母，也拿不了你文学掾的面子了！”
昏黄烛火，忽明忽闪，偌大的正堂下，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正襟危坐，姿态傲然，女人则有些畏缩，低头晗眉。
堂正中央，坐着老妇人，脸色煞白难看，声音厉色尔耳。
“他们能看上咱家，那是给的天大的面子，若不是陈老夫人跟我是故交，今日就是你去求婆婆告奶奶，也求不来这个姻缘。”
“母亲所言极是，可这陈老夫人也说了，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苒儿不愿嫁，谁也强求不来。”
这倒是真的，他们这样的官阶，也遇不上皇帝赐婚，门户之间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了彰显父母并非无理之辈，都会征求子女见解，若真的强迫嫁人，可是会成为一件荒唐事，被人诟病！
孟老太太没想到他会拿这个堵自己，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妇人，那妇人低着头，颇有一副心虚模样，她悠然开口，语气中满含疑问，“说到这里，倒是奇怪的很，从前苒苒可都是一直跟在玦易身后的，也说着想嫁给他，这如今怎么突然说变就变了。”她思索着，话锋一转，“莫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这个“有人”自然指的是儿媳江秀芝。
孟晟不慌不忙的接了过来，“从前还小，自是不懂，如今苒儿长大了，也知道男女婚嫁并非小打小闹。”
这话说的够严重了，直接将陈老太太和孟老太太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说成是“小打小闹。”
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指责自己的，孟老太太自然不高兴，可她一旦不高兴，不会直接向自己的儿子发火，而是转而牵连儿媳。
“如今这风是越吹越大了，连母亲都能随意顶撞了。”
江秀芝闻言，身躯微微一颤，自然是知道孟老太太的话中是“风”，便是她吹的枕边风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江秀芝仍旧低着头，不敢回一句。
看到这里，躲在一旁的孟姣苒内心五味杂陈。
从前她竟完全不知，母亲处境如此困难。一直以来看母亲毕恭毕敬对待祖母，只觉得是儿媳应该做的，现在想来，不过是媳妇熬成婆，无权势者，突然手握权势，便不知道该如何做个善人了。
尽管那人是疼爱自己的祖母。
好在父亲不是个糊涂的，他依旧从容应对，“母亲，我这么说也是为孟家，若苒儿执意不愿嫁，却被迫嫁去，外人只当我为了攀附权贵，牺牲爱女，这可不单单毁了我孟家名声，连呈寅的前程恐怕也会受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家一直一脉单传，到这一代也只有孟呈寅一个男丁，孟老太太是很重视孟呈寅的前程。
多说无益，事已至此，孟老太太不过是借此扬扬威，毕竟就算现在孟姣苒说愿意，中书令家如此傲气，也断不会接受的。
“我不过有些惋惜，可叹这陈家恐怕是要记上我们一过了。”
孟老太太说完，便打发人走，说要休息了。
出了门后，江秀芝方才觉得活了过来，可转而看向孟晟，依旧满面愁容。
“老爷，为何如此愁眉苦脸，可还是为了苒儿的事情？”
一路上，两个人相互搀扶，周围的婢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是，这左右陈家是要记我们一过的，纵使陈老夫人与我母亲是故交，但，陈老夫人毕竟不能管陈家一辈子。”
这话听的江秀芝内心惶惶，“若是如此，那呈寅的仕途岂不是会有影响。”
察觉到妻子惴惴不安，孟晟轻轻的拍了下她得后背，示意她放松，“应当也不会，只是结善总比结仇好，我也是第一次为儿女张罗婚事，惊觉原来儿女婚事，也能生出这么些个事来，看来，苒儿婚事拖的越久，麻烦事便会越多。”
别人来求亲，是带着诚心实意的，被拒绝自然会有些不高兴的，明事理的倒还好，有些不明事理的，甚至就此恨上了，可待嫁女儿只有一个，必然要辜负许多家。只能说越早成亲的话，求亲的人便会越少，结交的仇家也会更少。
这一点，孟姣苒也意识到了，先前正堂上，她还犹豫着如何说会不得罪人，但如今想来，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拒绝，都是一样的结果。
更何况，她日后必然要嫁，以她们家的地位，断然也寻不到比陈府更高的门第了，更是会惹陈家不悦。
选个低门第的都不选高门第，那岂不是更不把陈府放在眼中！
果不其然，求亲的好几家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孟家拒了陈家的亲事后，也对求亲一事，闭口不谈了。
毕竟谁也不愿得罪了中书令。
这事放在孟晟眼中，倒还算是个轻快事，只是依然还有三张求亲帖，让他忧愁。
其一，则是京城富商之子——沈文安。此人风流，留恋花丛，不过好在人品不坏，求亲孟姣苒大抵是因为孟姣苒相貌上佳的缘故。
其二，则是江秀芝母家的堂姐的儿子——杨述怀，地方县令，官职不大，比不上孟家，但好在知根知底，有一房妾室，也是家中母亲安排的。
这其三，便是那日救了孟姣苒的赵卿霖。
孟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三个求亲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便离开了。
江秀芝和孟晟便转着圈的细细考虑。
江秀芝忧虑多，觉得若是官场复杂，不如就嫁给知根知底的杨述怀，虽然门第比自己家的低，但总归是有层亲缘在的，也不至于被欺负了。
孟晟心中却有更好的人选，但也觉得江秀芝想法不无道理，只是还得问问孟姣苒的意思。
于是便去喊了孟姣苒来，孟姣苒在三个求亲帖上来回的看，故作一副犹豫之态，实则她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赵卿霖的求亲帖上。
毕竟，入官场者，除了杨家门第太低，不算涉猎其中外，这赵家难道不怕得罪了陈家吗？
她伸手，指了指赵卿霖的求亲帖问江秀芝，“母亲，卿霖哥哥，是不是那日救我的哥哥。”
江秀芝点了点头，脸上却反而出现愁容，她微微弯腰，小心询问道，“苒儿，这卿霖哥哥人的确不错，可他并非好的人选……”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了孟晟的咳嗽声。
“苒儿，你想选谁，便选谁。”孟晟打断了江秀芝的话，给孟姣苒一个定心丸。
听了这话的江秀芝，只能悻悻起身，脸上愁容不减。
其实孟姣苒也明白，母亲担忧为何，不过就是因为得罪了中书令一家，想要孟姣苒避开他们。
但她这些天也没有闲着，细细的打探过赵家，得知一个人尽皆知的消息，赵卿霖有一位堂姐，如今正是当今皇帝的赵婕妤，虽不得宠，但好歹是个皇帝的妃嫔。
这消息，她从前是完全不知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位赵婕妤并不得宠吧，位份不高，听说是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倒是能在太后面前说上几句话。
这大概也是赵卿霖为什么不避嫌的原因了。
她伸手将赵卿霖的求亲帖拿了起来。
这一举动，看的江秀芝十分揪心，但孟晟倒是没什么表情，慢慢走了过来，问道，“苒儿，你确定要嫁给赵家公子？”
孟姣苒似是不确定的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孩子般的说道，“卿霖哥哥之前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跟他道谢呢。”
-
虽说孟家这里已经确认了要与谁家结亲，但也不好直接登门相告，显得是她们家更着急些。
于是就想着几日后，静安寺的礼佛节，赵家会去，就让江秀芝跟着孟老太太一起去，然后便把这个决定告诉赵夫人。
江秀芝有些犹豫，因为从前礼佛节都是孟晟的妾室柳安娉陪着孟老太太一起去的，柳安娉是孟老太太亲自挑选给孟晟的，跟孟老太太更亲近些。江秀芝则是孟晟父亲认定的儿媳。
一想到这一路上有的是婆母阴阳怪气的话，她就觉得十分头疼，可这毕竟是苒儿的婚姻大事，就算婆母再怎么训教，也只能听着。
而巧的是，孟姣苒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举着小拳头，绕在爹娘身边说道，“我也要去礼佛节！”
“苒儿乖，礼佛节规矩多，你还不懂，等你大些……”江秀芝说着，突然意识到孟姣苒很快就要成亲了，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
“阿娘，我保证不闯祸的，我也想学礼佛节的规矩。”
礼佛节设立之初，是男女都要参加的，后来才改成家中最德高望重的女性，其他女性或是男性便可参加也可不参加了。
自她前世嫁给陈玦易后，她就跟着陈老太太参加，后来也跟着陈夫人参加过几次，再后来，陈夫人便带着她为陈玦易娶的小妾参加了。
所以礼佛节的规矩，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之所以要去，也是觉得有她在，祖母不至于太为难母亲。
江秀芝看了眼孟晟，孟晟也觉得确实可以学一学，长长见识，两人便都同意了。
昏黄烛火，忽明忽闪，偌大的正堂下，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正襟危坐，姿态傲然，女人则有些畏缩，低头晗眉。
堂正中央，坐着老妇人，脸色煞白难看，声音厉色尔耳。
“他们能看上咱家，那是给的天大的面子，若不是陈老夫人跟我是故交，今日就是你去求婆婆告奶奶，也求不来这个姻缘。”
“母亲所言极是，可这陈老夫人也说了，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苒儿不愿嫁，谁也强求不来。”
这倒是真的，他们这样的官阶，也遇不上皇帝赐婚，门户之间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了彰显父母并非无理之辈，都会征求子女见解，若真的强迫嫁人，可是会成为一件荒唐事，被人诟病！
孟老太太没想到他会拿这个堵自己，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妇人，那妇人低着头，颇有一副心虚模样，她悠然开口，语气中满含疑问，“说到这里，倒是奇怪的很，从前苒苒可都是一直跟在玦易身后的，也说着想嫁给他，这如今怎么突然说变就变了。”她思索着，话锋一转，“莫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这个“有人”自然指的是儿媳江秀芝。
孟晟不慌不忙的接了过来，“从前还小，自是不懂，如今苒儿长大了，也知道男女婚嫁并非小打小闹。”
这话说的够严重了，直接将陈老太太和孟老太太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说成是“小打小闹。”
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指责自己的，孟老太太自然不高兴，可她一旦不高兴，不会直接向自己的儿子发火，而是转而牵连儿媳。
“如今这风是越吹越大了，连母亲都能随意顶撞了。”
江秀芝闻言，身躯微微一颤，自然是知道孟老太太的话中是“风”，便是她吹的枕边风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江秀芝仍旧低着头，不敢回一句。
看到这里，躲在一旁的孟姣苒内心五味杂陈。
从前她竟完全不知，母亲处境如此困难。一直以来看母亲毕恭毕敬对待祖母，只觉得是儿媳应该做的，现在想来，不过是媳妇熬成婆，无权势者，突然手握权势，便不知道该如何做个善人了。
尽管那人是疼爱自己的祖母。
好在父亲不是个糊涂的，他依旧从容应对，“母亲，我这么说也是为孟家，若苒儿执意不愿嫁，却被迫嫁去，外人只当我为了攀附权贵，牺牲爱女，这可不单单毁了我孟家名声，连呈寅的前程恐怕也会受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家一直一脉单传，到这一代也只有孟呈寅一个男丁，孟老太太是很重视孟呈寅的前程。
多说无益，事已至此，孟老太太不过是借此扬扬威，毕竟就算现在孟姣苒说愿意，中书令家如此傲气，也断不会接受的。
“我不过有些惋惜，可叹这陈家恐怕是要记上我们一过了。”
孟老太太说完，便打发人走，说要休息了。
出了门后，江秀芝方才觉得活了过来，可转而看向孟晟，依旧满面愁容。
“老爷，为何如此愁眉苦脸，可还是为了苒儿的事情？”
一路上，两个人相互搀扶，周围的婢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是，这左右陈家是要记我们一过的，纵使陈老夫人与我母亲是故交，但，陈老夫人毕竟不能管陈家一辈子。”
这话听的江秀芝内心惶惶，“若是如此，那呈寅的仕途岂不是会有影响。”
察觉到妻子惴惴不安，孟晟轻轻的拍了下她得后背，示意她放松，“应当也不会，只是结善总比结仇好，我也是第一次为儿女张罗婚事，惊觉原来儿女婚事，也能生出这么些个事来，看来，苒儿婚事拖的越久，麻烦事便会越多。”
别人来求亲，是带着诚心实意的，被拒绝自然会有些不高兴的，明事理的倒还好，有些不明事理的，甚至就此恨上了，可待嫁女儿只有一个，必然要辜负许多家。只能说越早成亲的话，求亲的人便会越少，结交的仇家也会更少。
这一点，孟姣苒也意识到了，先前正堂上，她还犹豫着如何说会不得罪人，但如今想来，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拒绝，都是一样的结果。
更何况，她日后必然要嫁，以她们家的地位，断然也寻不到比陈府更高的门第了，更是会惹陈家不悦。
选个低门第的都不选高门第，那岂不是更不把陈府放在眼中！
果不其然，求亲的好几家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孟家拒了陈家的亲事后，也对求亲一事，闭口不谈了。
毕竟谁也不愿得罪了中书令。
这事放在孟晟眼中，倒还算是个轻快事，只是依然还有三张求亲帖，让他忧愁。
其一，则是京城富商之子——沈文安。此人风流，留恋花丛，不过好在人品不坏，求亲孟姣苒大抵是因为孟姣苒相貌上佳的缘故。
其二，则是江秀芝母家的堂姐的儿子——杨述怀，地方县令，官职不大，比不上孟家，但好在知根知底，有一房妾室，也是家中母亲安排的。
这其三，便是那日救了孟姣苒的赵卿霖。
孟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三个求亲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便离开了。
江秀芝和孟晟便转着圈的细细考虑。
江秀芝忧虑多，觉得若是官场复杂，不如就嫁给知根知底的杨述怀，虽然门第比自己家的低，但总归是有层亲缘在的，也不至于被欺负了。
孟晟心中却有更好的人选，但也觉得江秀芝想法不无道理，只是还得问问孟姣苒的意思。
于是便去喊了孟姣苒来，孟姣苒在三个求亲帖上来回的看，故作一副犹豫之态，实则她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赵卿霖的求亲帖上。
毕竟，入官场者，除了杨家门第太低，不算涉猎其中外，这赵家难道不怕得罪了陈家吗？
她伸手，指了指赵卿霖的求亲帖问江秀芝，“母亲，卿霖哥哥，是不是那日救我的哥哥。”
江秀芝点了点头，脸上却反而出现愁容，她微微弯腰，小心询问道，“苒儿，这卿霖哥哥人的确不错，可他并非好的人选……”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了孟晟的咳嗽声。
“苒儿，你想选谁，便选谁。”孟晟打断了江秀芝的话，给孟姣苒一个定心丸。
听了这话的江秀芝，只能悻悻起身，脸上愁容不减。
其实孟姣苒也明白，母亲担忧为何，不过就是因为得罪了中书令一家，想要孟姣苒避开他们。
但她这些天也没有闲着，细细的打探过赵家，得知一个人尽皆知的消息，赵卿霖有一位堂姐，如今正是当今皇帝的赵婕妤，虽不得宠，但好歹是个皇帝的妃嫔。
这消息，她从前是完全不知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位赵婕妤并不得宠吧，位份不高，听说是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倒是能在太后面前说上几句话。
这大概也是赵卿霖为什么不避嫌的原因了。
她伸手将赵卿霖的求亲帖拿了起来。
这一举动，看的江秀芝十分揪心，但孟晟倒是没什么表情，慢慢走了过来，问道，“苒儿，你确定要嫁给赵家公子？”
孟姣苒似是不确定的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孩子般的说道，“卿霖哥哥之前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跟他道谢呢。”
-
虽说孟家这里已经确认了要与谁家结亲，但也不好直接登门相告，显得是她们家更着急些。
于是就想着几日后，静安寺的礼佛节，赵家会去，就让江秀芝跟着孟老太太一起去，然后便把这个决定告诉赵夫人。
江秀芝有些犹豫，因为从前礼佛节都是孟晟的妾室柳安娉陪着孟老太太一起去的，柳安娉是孟老太太亲自挑选给孟晟的，跟孟老太太更亲近些。江秀芝则是孟晟父亲认定的儿媳。
一想到这一路上有的是婆母阴阳怪气的话，她就觉得十分头疼，可这毕竟是苒儿的婚姻大事，就算婆母再怎么训教，也只能听着。
而巧的是，孟姣苒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举着小拳头，绕在爹娘身边说道，“我也要去礼佛节！”
“苒儿乖，礼佛节规矩多，你还不懂，等你大些……”江秀芝说着，突然意识到孟姣苒很快就要成亲了，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
“阿娘，我保证不闯祸的，我也想学礼佛节的规矩。”
礼佛节设立之初，是男女都要参加的，后来才改成家中最德高望重的女性，其他女性或是男性便可参加也可不参加了。
自她前世嫁给陈玦易后，她就跟着陈老太太参加，后来也跟着陈夫人参加过几次，再后来，陈夫人便带着她为陈玦易娶的小妾参加了。
所以礼佛节的规矩，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之所以要去，也是觉得有她在，祖母不至于太为难母亲。
江秀芝看了眼孟晟，孟晟也觉得确实可以学一学，长长见识，两人便都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