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你们楚国大王还为仙子留了居处呀。”

    西陵宫中,模糊的光晕染夜幕。

    顺着光线看去,前方座宫殿的瓦片,全部是由发光的冰块组成。

    张纱面容如清泉,痴痴地望向前面的美景,正奔往那座天宫,浅紫色直裾袍,绵软诗意,衣长拖曳出入字,疾行时,长瀑乌发倾泻在紫云之间。

    “你又没大没小!我比你大着呢!”祝玥如鹳鸟飞翔,轻松追上,圆眼怒瞪着疯跑的人,身上红色直裾袍,点缀了黑色羽毛,是楚国的宗教元素。

    在窗前停下,张纱小手揭开缝,往里瞄,里头有一堆穿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堵在大门口。

    她气息不稳,绯红染上双颊,为冰凉的泉水添了媚意,缓了缓,拍拍身侧的祝玥,“是仙子在这里设宴吗?”

    祝玥圆眼一白,无语道:“这里是荣华殿,你今晚要在这里宴请世子和齐国公子!”

    此时,荣华殿正奏响曲调。

    编钟之乐声,金玉交辉,深远而古朴,时而庄重,时而空灵。

    琴声悠扬,但非古板之曲,反而是此处特有的,南音楚调,仿佛自由之气随乐声起舞,楚国的风情也飘荡在山间。

    世子楚兴,正与几位贵族的郎君,站在宴厅门口,与郎君们互相对话几句,爽朗大笑,谈笑世俗,却不曾落入世俗。

    他穿着鹅黄色外袍,眼神明亮,似星辰,剑眉不给人以压迫感,反倒是有些女相,眉宇间,生有出尘之气。

    交谈稍止,大家似乎心有灵犀,一同望向门外。

    夜色中。

    齐国公子乌发如墨,两根白色玉簪将发束起,五官深邃硬朗,却又有少年的英气,两种气质交织在一起,华贵的令人目眩神迷。

    “齐王这位公子竟是不俗。”

    不知是哪位说了这么一句。

    他浓密的睫毛遮盖着视线,眼眸低敛,仿佛正午的烈日不直射人心。身着一袭白袍,步履从容却沉稳有力,仿佛漫步在荒漠般,走向荣华殿。

    “君子如玉,风沙夜露也未将公子染尘!”楚兴上前作礼,眼神晶亮地望着对方,声音清朗。

    一匹狂风呼啸,卷起黑暗猛扑向两人。

    晚霞的衣诀,迎风翻飞,在风中燃烧着夜色,绚烂,令人着迷,眼中星辰璀璨,照亮了楚国的大地。

    齐国公子面无表情,似乎不苟言笑,回着礼,淡然道:“世子过誉,炎为循旧之人,只怕是唐突了诸位。”

    北地春晖,悄然代月升空,朦胧日晕融入夜色,不与天地争辉,却如上古之光,破晓万鬼,将邪祟驱散。

    左侧锦衣少年,手一拱,叹道:“我楚有世子离俗绝尘,却不知,齐有公子春华秋实。”

    与少年面貌相似的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殿下与世子,为公子设宴,郢都贵女可都来了。”

    话音还未落,在门口迎接的人们身后,传来贵女们的娇笑。

    “楚人皆美,却不知齐国的人物如何。”

    “让开些!莫再将人堵在门口!快快迎进来!”

    “快进快进。”

    在楚女们热情的起哄声和笑闹声中,诸人纷纷落座。

    公子炎落座左侧首位坐席,楚兴则落座在右侧首位。

    大殿正中的主位是空着的。

    抬眼,扫过对面坐席,如同山顶千年成冰的公子炎,展颜一笑,嗓音依然平静,道:“平素只闻楚国民风淳朴,楚王未到丹阳,世子仍将主位留出,真正是淳朴之上更讲究礼数。”

    他俊美却清冷,这一笑,犹如寒冬煦日升起,绝顶冰川,瞬间光华刺目,天上和山顶冰面同时出现太阳,让人难以争辩,哪一个才算是太阳。

    对面坐席的一些人都侧了侧,避开直视。

    公子炎从外面走来,一直面无表情,难掩疏离感,此刻的凉夜秋风,却萌发嫩嫩春意,露水消融,暖暖播种在楚女们的心尖。

    楚兴弯唇一笑,神色转为悠然而宁静,似乎与人间的距离近了些,他举杯道:“公子有所不知,西陵宫内,主位只坐一人。”

    席间的楚之娇女们,美目纷纷扫在自家世子和对方身上,竟是压低了音量,悉悉索索地交流着。

    一股凉意不解风情地钻入,人们的热情缩了缩。

    望向风口处,是一双圆眼和一双好奇的眼睛将窗户敞开。

    张纱马上松手,窗门垂下。

    坐在右侧第二排的少年,也将酒杯举起,他朗笑几声,学起文人吟诗一般,摇头晃脑,道:“想来是二位的风华刮过西陵宫,有人寻风而来呢。”

    宴厅内登时满是哄笑声。

    一个贵女与旁边的人挤眉弄眼,嬉笑道:“不知是来寻我楚国的雍容之风,还是来寻齐国那华美之风呀?”

    “哈哈哈。”

    “齐国公子今日扬名于我们楚地,此等雅事,当不逊色向逸!”

    “迁都以来,我们世子头次回...不!向逸今日终于来到西陵宫,快快,快将人请进来,也好叫人一睹天人之姿!”

    众人越说越起劲,纷纷打起赌来。

    “那是祝玥。”

    楚兴认出圆眼的人,站起身,走向那扇窗户,朝窗外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转身走去正门,在大门口站定,静静等待。

    这时,门外迈入一朵紫牡丹。

    他长身玉立,眼眸中,映入了天上的星河,充满向往之色,深深地望向对方。

    张纱刚踏入殿中,刚一抬头,就对上一张风华月貌的脸,来不及细看,就被晃花了眼,不由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为楚兴开口邀美的少年,胜利般笑起,大声询问,道:“门口之人何所见也?”

    楚兴眉宇舒展,女相中和了鼻梁挺拔的硬朗之感,晶亮的眼眸对视过来,嘴角微弯,似乎不是在对她笑,而是对凡尘降下福祗。

    灌入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向后翻飞,云卷云舒,好似就要御风而去。

    好一幅飘逸的星云映夜之画!

    她妩媚的大眼中,生出惊艳之色,清脆一叹,道:“你们大王诚不欺我,仙宫中真有谪仙在此!”

    厅中的笑闹声顿时更加放肆起来。

    四目相对,楚兴的气势,不像身量一样居高临下,顶着身后的灼热,明亮一笑,没有如时人般直视对方,而是低眸执礼,道:“向逸失礼了。”他将属于高大男子的手伸向对方,“此处地面光滑,殿下当心。”

    她从袖中伸出,少女们特有的小手,一拍伸向凡间的修长手指,大眼灵动,直视他,满意地点点头,乐道:“仙君也要当心些。”

    楚兴怔了怔,看着对方不加掩饰的欣赏,收回手,恢复了云淡风轻,侧身右手做了个手势,清声道:“请随向逸往上座来。”

    他的声音虽然清朗,却如一道微风,吹散了厅内的喧哗,两人的交谈,也随着传入宴厅,笑闹中的人们,神色正了正,开始轻声地探讨起来。

    与公子炎邻座的贵女,将手撑在他身旁,把自己尽量歪过去,仰起面,嘴唇慢慢地凑近,仿佛要触上他耳垂时,吐气如兰地,耳语道:“公子,这位是我们楚人的火神殿下。”

    感受着耳边和颈处,传来一股热气,暖暖的,夹杂着女性的芬芳,公子炎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磁沉,像一支箭,直直地攻入狩猎女子的心房。

    那贵女媚眼如丝,眼波潋滟地,擒住他,如夜半呢喃,埋怨着,道:“公子确有不同,像立于山巅,从不看脚下。”,声音中满是渴望。

    他忽然转头,狭长的眼睛微眯,浓密睫毛下的眼眸,似乎在孕育一场灾厄,像看着一个弱小的生命一样,刮过对方艳丽的面容,那仰着送来的唇瓣上,充满了期待。

    “可妾不是头回见美貌男子。”美艳的面容娇笑一声,将脸收回,她眼波传情,娇艳欲滴,嗔道:“公子俯视前方,今夜,可愿看一眼臣服之人?”

    公子炎倾身俯下,右手撑在那个贵女的身前,薄唇凑近,缓缓贴在对方耳边。

    那个贵女刚要动作,却惊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动弹不得。

    这时,一个极度压制住音量,低哑的声音,钻入了那个贵女的耳中。

    “许个愿。”

    明明连手脚都动不了,但那贵女的视线,却直直翻上去,她的眼球,已经拉扯到最极限的位置,紧紧地瞟着天花板。

    两个人的对话,就发生在一瞬间,在旁人眼中,公子炎还是保持面朝前方,根本没有动作。

    反而是那个贵女,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整个人,像变成了一张纸一样,吸附在他身前,并主动将耳朵奉上,仿佛在认真地,聆听着对方的恩赐。

    那贵女的喉咙,吞咽不得,呼吸也止住,全身仍是这个状态,仿佛被魇住。

    怪异的知觉,让她开始眼前发黑,即将窒息时,口中才吐出两个音节。

    闻言,公子炎眼中的暗流退潮,换上了赞赏。

    一人砰然倒下。

    张纱循声看去,是一华裳女子在地上躺倒,眨眨眼,奇道:“仙君的酒烈,便是楚女也饮不得。”

    楚兴回眸,看着那小脸清丽,眼神清澈无波,满是认真,只好轻咳一声,无奈道:“向逸何来仙酒。”

    她视线往旁边轻移,一道华光就刺入眼中,来不及捂住眼,口中惊呼,“仙君还有仙友在此!”

    “哈哈哈哈。“

    周围一下嗤笑出声。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道:“宴饮醉了酒,请太医来,为这位贵女解酒,如有其他,一道为贵女消解后劲。”

    “喏。”

    张纱听着笑声,思维渐渐清醒了些,心念一转,看着楚兴的衣袍,眼睛一眯,砸咂嘴,问道:“仙君,你是不是楚兴啊?”

    “是极是极,只有我们大楚的世子,才有如此丰神俊秀。”

    左侧三排的青年,一下站起,走到两人身边,他指了指正中高高的主座,壮声说道:“殿下,那个地方说是尊贵,可是,离此间景色甚是遥远。”

    青年十分健壮,说话很有力道,手还一直在空气中比划着,认真道:“这个位置最好,那位娇娇无福消受,你看,坐在这里,对面是谪仙般的世子,旁边是我,还有一个齐国来的公子,如此美满,殿下随我来坐下。”

    公子炎已将三人的言行,尽收眼底,他身体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手肘撑在椅靠上,白皙的脸,枕上指节分明的手背,眼中平静,淡然,好整以暇地等对方做决定。

    眼前这个人,他正在俯视自己,张纱太阳穴一跳,隐约听到,宴厅里,混进来两个欢快的脚步,随着行走,不断有金属锁链的碰撞声,并拷上了一个死物。

    距以往那些时日,究竟过去了多久,今夜,她又听见了不属于凡间的声音。

    张纱想起,刚才那个贵女,倒下的时候,宴厅中少了一个活物。

    她看着这个面容俊朗,气质华贵的人,心绪复杂,清丽的脸沉下来,寒声道:“是了,这个位置只有我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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