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华华对江霁月说:“明星老师的签名照给你弄好了,收工后来一趟医院取吧。”

    江霁月挤出一丝笑容,说谢谢。

    系统问江霁月:“要去吗?”

    江霁月说当然:“明星不在,今天没有夜戏,收工很早的。”

    系统沉吟了一会儿:“危险吧?”

    江霁月贴脸开大:“这是你布置下来的任务,问我危险不危险?”

    系统一秒钟静音了。

    江霁月提着果篮来到医院,导诊的护士介绍说,骨科在15楼。

    排队等电梯的人不多,在雪白墙壁和刺眼灯光的映衬下,大多神情冷漠,这些无甚表情的脸与经久不息弥散在周围的消毒水气味无声无息地融合在一起,更是突出一个氛围压抑。

    叮,电梯门开,15层到了。

    江霁月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一口,往明星所在的VIP病房走了过去,1501,1502……

    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正在扶着墙壁练习走路的大哥,连忙往他的另外一侧靠了靠。

    大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无悲无喜地继续往前挪动。

    哒、哒、哒。

    “这边,”华华站在一间病房的门口,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迷路了吗?”

    江霁月回了个勉强的笑:“还好有华华姐来接我。”

    勉强的原因是她一眼过去就看到华华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刀,水果刀。

    华华不以为意,她说自己正在为明星削苹果:“不信你闻闻。”

    她将刀横着伸到了江霁月的面前,雪亮的刀光底下,确实隐隐传出了苹果清甜的味道。

    该说不说,幸好这个女人还记得是要用刀背朝着别人。

    可是那刀光……还是危险。

    尤其华华的右手手背上还残留着一道细小的、被割伤的痕迹。

    江霁月瞪大了眼睛。

    华华晃了晃那把水果刀,意识是因为拿刀的时候不小心。

    哪家好人切水果会切到自己正在拿刀的手背上?

    而且,这伤口虽然新鲜,却也不是那么的新,血已经干涸了,翻出了新鲜的皮肉。

    不可能是刚刚才被割伤的。

    江霁月双手呈上果篮,虽然她非常想将它砸到这个女人的脸上:“祝明星老师早日康复。”

    华华接下果篮的同时转了一下刀柄:“明星老师想见你。”

    看,来了。

    江霁月顶着发炸的头皮应了一声“好”。

    华华的嘴角牵扯出了一丝笑容,她说要见明星老师,按规矩得交出手机。

    去你妹的规矩!但是江霁月答应得很快,没用的破手机,留着它也没用。

    一直沉寂装死的系统也跟着不屑地哼了一声:“放心吧,有我在。”

    “您在虚空之中,能保佑我长命百岁吗?”江霁月在心里问包票打得震天响的某系统。

    “……抱歉,系统是正经的系统,无法提供此类不具备现实意义的服务。”

    江霁月心道,还好我并不指望你。

    华华拎着果篮和手机,再一次转动刀锋,倨傲地推开了眼前的门。

    江霁月走了进去,与坐在床上玩手机的明星面面相觑。

    窗户那儿只能打开一点点缝隙,透进来了一点凉凉的风。

    外头是斑驳着岁月痕迹的大片灰墙,在明灭不定的路灯下沉默不语。

    而咱们的这位顶流先生,他正在玩消消乐,时不时来上一两句unbelievable和amazing的音效,欢乐得与整个医院肃穆规整的气氛格格不入。

    华华提着刀回到了床头柜旁边的椅子上,她将江霁月的手机扔进抽屉里,这才拾起盘子中的一只果肉变得有些微微泛黄的苹果继续削,刺啦刺啦,更多的苹果皮掉下来,卷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圈里圈外,是一只巨大的保温壶,坚强地“屹立”在床头柜上。

    里边盛的是华华最爱的黑咖啡。

    明星停止了消消乐的伴奏,笑容如同云山雾罩:“你时常在看着我,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江霁月不适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单刀直入道:“你认识青青,而且认识很久了。”

    明星扬起的嘴角往下撇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华华那儿的刺啦声戛然而止,但又很快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就像是一段优美的音符中骤然被插入了一个突兀的不和谐音,但是演奏者决心忽略它。

    明星的声调依然很稳:“你说的哪个青青?”

    “那个被你称赞穿碧色衣裳好看、要是出现在电视上会更好看的青青。”

    明星歪头做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天真:“有这么回事吗?”

    “十年之前,拍艺术照的时候,她高一,16岁,你才14。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家照相馆虽然倒闭了,但是老板并没有舍得销毁之前的作品,你们的照片,不出意料地出现在了被标注为同一天的文档里,如果需要的话,老板说,他还可以帮忙找一找当时的合同和单据。”

    明星轻轻抚摸着手机的外圈,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好像只是抱着一种听故事的心态包容着江霁月此刻的说辞:“然后呢?”

    “你的家境很好,也很早就选好了未来的道路,但是,因为当年一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话……”江霁月摇了摇头,“她来到了一个不适合她的地方。”

    “这样啊……可是哪怕如此,你说的那个‘我’,好像也没必要为此负责吧?”明星遥遥地眺望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与昏暗的路灯,又很快地将视线收了回来,“没有人有资格为他人的人生负责,不是吗?”

    华华的苹果终于切好了,她用刀子将它叉在半空中,突然扭过头问江霁月:“你吃吗?”

    时间一长,那只苹果果肉上的黄色突显得愈发明晰了。

    江霁月表示,我不要。

    华华一边说着“不吃啊,好可惜”,一边用刀尖剜下了那块氧化得最厉害的苹果肉。

    她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咚的一声,好大声。

    再看那雪亮刀尖上,静静地淌下了一滴苹果的汁水,滴答。

    江霁月打了个寒颤,但是她清楚,今天来,不只是为了害怕的:“可是蓄意结束他人人生的杀人犯,必要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明星问得很坦然:“杀人犯啊……你在说谁?”

    年轻帅气的男孩子,清亮的眼睛里最容易折射出无辜的光彩,难怪万千少女为之心动。

    可是江霁月,她感到心颤。

    “有人从宾馆附近偷了路人的车,然后一路跟踪青青到别墅那边,司机的脸,被监控拍下来了。”

    “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明星镇定地说,“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医院,医院的监控可以帮我作证,这一点,那些警察已经确认过了。”

    “是的,你没有离开,但是华华姐离开过,她就是那个司机。”

    被提起到话题中心的华华又剜下了一块苹果肉,这一块的颜色看起来新鲜很多。

    她将它戳在刀尖上,然后笔直地对准了江霁月:“我把它切小了,这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江霁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苹果会有那么大的执念。

    刚刚入场就有一个恐怖的女人逼着她吃苹果,现在还是这样,恐怖的女人和恐怖的苹果。

    救命!

    明星转过脸去,问华华有没有这回事。

    华华转着眼珠子配合表演相声,有这么回事吗?

    “否认是没有用的,技术手段可以还原你的庐山真面目,”江霁月稍微停顿了一下,“厉害的画像师也可以。”

    “就算如此,那又说明什么?”华华捏着刀柄站起身来,朝江霁月一步一步地靠拢,刀尖上的苹果块散发出了香甜的气息,但是被交织的咖啡味和消毒水味掩盖了个严严实实。

    江霁月将手缩回到了口袋里:“你跟过去,是为了从车里拿走她的手机。”

    “呵!你不要胡说八道……”

    “青青的车窗玻璃被打碎了,刚好你的右上手背上有伤,仔细检查那些玻璃渣的话,我相信可以找到血迹,还有指纹。”

    “我想你可能做梦做糊涂了,我可没有砸过她的车窗!”华华得意地嗤笑道,“不过我这伤的确是车窗玻璃划的,但是是因为之前的交通事故,那个私生撞我们车的时候,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我的手。”

    “洛卡德物质交换定律,只要进出犯罪现场,就一定会发生犯罪人和案发现场之间的物质交换,你觉得这个说法靠谱吗?”

    华华不耐烦地尖叫道:“什么留下了血迹和指纹,不可能,那不是我的!”

    江霁月逼问她:“那是谁的?”

    华华的思绪被烦躁拉扯着,但她还是异常警惕,口中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最终还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爱谁谁!”

    “唔,是我搞错了,血迹和指纹,其实是导演的,他那么不顾一切地砸窗子,受了伤。”

    华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获得胜利之后的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江霁月不为所动,并且再接再厉:“但是那些碎掉了的玻璃渣上还留下了一种物质,是很短的、白色的线。巧合的是,那个一路跟踪的司机,也是戴着白色的针织手套。你是因为戴了手套,才自信肯定不会在青青的车里留下血迹和指纹,对吗?但是手套的线被玻璃渣勾走了一缕,白色的,那么明显,你竟然如此不小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吗?可是警方迟早会注意到的,只要再联系到跟踪青青的那名司机所戴的手套……”

    “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华华终于甩掉了那片用以粉饰太平的苹果块,一下子将咄咄逼人的气势拉得很高,“你都说了可以还原看清楚我的脸,手套是黑是白搞不清楚吗?”

    “还是华华姐严谨,”江霁月比不上她的气势,但是微微笑了,“现在肯定搞得清楚了。”

    当了好一阵子的背景板的明星竟然也跟着冲华华美美地笑了起来,“所以说,你戴了黑手套,凭什么留在那台车里的,不能是白手套的丝线呢?”他装模作样地问江霁月,“你是这个意思吧?”

    可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某种信号,还来不及等江霁月做出反应,却见那华华脸色蓦然一变,眼神中立刻褪去了恼怒,只剩下了凶狠,提着水果刀就朝江霁月穷凶极恶地刺了过来。

    至于江霁月的反应,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有什么反应,赶紧往门口跑呗!

    华华当然是穷追不舍。

    而明星,他不帮忙,更像是个看戏的,坐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只差没有鼓掌叫好了。

    江霁月踉踉跄跄地地握住了门把手,可华华比她更快,她的刀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边。

    刀刃戳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簌簌地流了出来。

    “别犯糊涂了,华华姐,你只是明星手里的一把刀,他不爱你,只是在利用你!”

    华华对此无动于衷,她甚至毫不犹豫地加大了手中的力气,于是江霁月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加厉害了,顷刻间就染红了她的衣领。

    “只有你这样的小女生才会相信所谓爱情,”明星笑容满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重新打开了手机中消消乐,那欢天喜地的音乐与江霁月这一刻悲惨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华华,你还在等什么,杀了她!”

    华华又重新举起了刀,其实她什么也没等,只是在等待命令。

    可是她没有拿稳那把刀,啪的一声,刀掉了。

    正准备继续沉迷消消乐的明星抬起了头。

    他看到华华的身体缓缓地滑落到了地板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那个他眼中的小女生正艰难地捂着伤口,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喷瓶,是系统之前就为她准备了的、菜鸟走江湖的必备攻击性武器。

    一喷即晕。

    哦,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酒精、绷带和纱布。

    虽然江霁月觉得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到不缠上这东西就活不下去了的地步,但是系统坚决不允许,各种在她的脑子里吱哇乱叫,强调说是他们一共有七个任务,这才第一个,所以不准任何人干任何可能折损它宿主身体健康的事情,包括宿主自己。

    江霁月:行吧,你搁我脑瓜子里吵吵声音最大了,你有理!

    明星挑起了眉头,这让他那张少年感极强的帅气脸蛋上泛出了一丝冷意。

    对了,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你不逃走吗?”明星再次扔掉了他的消消乐,倚在床上,但已然坐直了身板,目光里的温度也从和煦的春调到了凛然的冬。

    江霁月忍着脖子上的痛楚,利落地夺走了华华手中的那把水果刀,将它从窗户缝里扔了出去:“逃走?咱们两个现在都是裹着绷带的人,谁看不起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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