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程欣喻打电话叫她去家里吃饭。

    这是件挺高兴的事,但程欣喻打电话却神神秘秘,吞吞吐吐,说她来了就知道了。

    考虑第一次拜访人家,她提了大兜小兜从江之栋那搜刮来的东西。一进门就被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吓了一跳。

    这是煮的什么?闻起来又甜又酸,是什么中西合璧的菜式吗。她颇有些疑惑的用眼神隔空询问程欣喻。

    程欣喻心虚地默默鼻子,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眼神,一猛子扎进厨房帮她爸妈端菜去了。

    这单纯懵懂的小眼神,让她萌生一种骗了小猫回家又把她抛弃的负罪感。

    ?她在干什么。江秋晴更疑惑了,程欣喻怎么做了亏心事一样躲着她。

    “程砚辞?阿喻她怎么了,不舒服吗?”程砚辞刚好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江秋晴拦住他,问到。

    “舅妈做的菜比较特别,要是不合你胃口,就随便吃点,等会我带你们出去再吃。”他穿了一身棉麻材质的休闲服,周身

    萦绕着宁静安逸之气。三言两语就让她不安的心消散了大半。

    等终于落座,看到那些“比较特别”的菜时,江秋晴才明白进门时阿喻意味深长的眼神。

    好好好,锅里这一团紫不溜秋的东西是她带来的火腿。

    三人十分有默契地呵呵假笑,互相谦让起来。说了半天,就是谁也不动筷。

    舅妈坐不住了,觉得现在年轻人真是有礼貌,不由分说的一人夹了许多。主打没人都有份,谁也不用抢谁的。

    江秋晴颤抖的夹起来含在嘴里,眼神往下瞟,一脚踢了过去。

    “哎哟,你踢我干嘛。”却是坐在旁边的程欣喻怪叫一声,问她。

    踢错了人,江秋晴更恼怒了。恶狠狠地把嘴里的不明物嚼了又嚼,分别赏了程砚辞兄妹俩一人一个大白眼。

    他也太不厚道了,阿喻没说也就罢了,怎么他也不提醒一下自己。早知道就推说家里有事了。

    程砚辞一脸无辜。他对吃的没太多要求,而且,实话实说,他做的比这还无法入口。所以他实在不好意思编排舅妈呀。

    三人被释放出来时,均是一脸如释重负。

    “zui犯怎么说,招了吗。”江秋晴冷不丁想到这个梗。

    程欣喻先乐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具备搞笑天赋呢?

    “走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她揽住江秋晴的肩膀,一脸豪气。

    三人去了宁海路上的一家高档私房菜。这顿程欣喻说她请,看来是要大出血了。江秋晴想着替她省钱,没敢点贵的,划了两个素材。

    程砚辞接过菜单一看,这是给鸟吃的吗?他唇角绽开一抹和煦的浅笑。果断补了几个招牌菜。

    见兄妹两人吃的兴致盎然,她也不再紧张兮兮的生怕程欣喻会被抓起来刷碗。不够的还有她补上。

    后来她才知道这家餐厅程砚辞办了卡的。

    彼时的她一把将正在看书的某人狠狠扑倒,抓着他的一领四目相对。

    问到:“你当时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呢?看我笑话。”

    “怎么会。”男人幽黑的眼眸中笑意从深处蔓延开来,耐心的解释到。

    “你那时为她打算,是对朋友真心的付出,比很多人都要更真挚,更难得…”

    他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补充到:“那是我的第二次心动。”

    江秋晴来了兴趣,捉住他的手:“那第一次呢?是对谁。”

    程砚辞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眼下那颗褐色的小痣,心中爱怜满溢,难以言表。

    第一次心动,是在办公室初见她的那个盛夏。

    他刚被一个病人家属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说他是个徒有其表根本不会治病的医生。

    蝉鸣不绝于耳,他心里止不住的烦躁。

    少女的目光清澈明亮,赤诚热烈。她正支着身子肆意打量他,夸他好看。他眼皮一掀,就看到那颗小小的泪痣。

    泪痣晃动,如佛座下的金莲,怜悯众生,也普度了他。

    ——————

    不过现在的江秋晴还不明就里。她拉拉程欣喻的袖子,想问钱够不够。

    程欣喻正对着化妆镜补口红,还以为她是想问下一场去哪玩。她把头凑过去,贴着江秋晴说悄悄话:“你去过夜店吗?”

    江秋晴点点头。她老家那群朋友都是酒蒙子,逢酒必喝,她当然也去过几次。

    程欣喻倍感意外,谁说她是朵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小娇花?程砚辞根本不了解人家嘛。

    两人在一旁咬耳朵,程砚辞神色淡淡,按亮手机飞快回了几条问他在哪的信息。

    “这样…好吗…”江秋晴偷瞄了程砚辞一眼,不太确定地问。

    “当然。”程欣喻点点头。带他去干什么,她们是去玩,不是去开家长会。反正在她看来,程砚辞跟她家长没什么两样。

    别人都说他温润,待人接物温和得体。在程欣喻看来明明是冷漠,疏离,难以靠近。

    真不知道什么人能降得住他。程欣喻默默为未来嫂嫂祈祷。

    “我有事要去趟科室,你们自己可以吗?”程砚辞问得明明是“你们”,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江秋晴。

    “嗯嗯。”江秋晴心里发虚,有种偷偷做坏事的感觉,紧张又兴奋。

    程砚辞点头,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眼程欣喻。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亲爱的表哥。”程欣喻对这种事轻车熟路,脸不红心不跳地和他对视。

    程砚辞坐上车,隐隐回过味来。

    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程欣喻平时可不会叫他表哥。

    ————

    临安市某大型livehouse内。

    这酒吧就开在淮安河边上,离那条古街古运河相隔就几百米。一街之隔,居然分出两个世界。

    室内光线昏暗,音乐嘈杂,男男女女皆是神色迷离,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不知今夕何夕。

    她和程欣喻坐的是散台,靠近舞池,所有人基本都会从这里路过。

    “哎哎”程欣喻朝她右前方努努嘴,示意她快看。

    目测一米八左右,身形清瘦,双眼皮,是阳光干净小奶狗类型。

    “原来你喜欢这种?”江秋晴收回视线,和程欣喻碰杯。

    “这种是哪种?你不喜欢?”程欣喻说的喜欢是指对美的欣赏,无关情感。只是一种视觉享受。

    许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江秋晴感觉脸上热烘烘的。有人上前跟她搭讪,她摆摆手,打发走了。舞池刺眼的灯光直射过来,她条件反射闭上眼。

    喧闹纷乱时,她想起了程砚辞那双泛着暖意的桃花眼。

    “我觉得,”江秋晴酒精上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表哥比他们帅多了。”

    程欣喻正跟刚刚那个小奶狗摇骰子摇的不亦乐乎,江秋晴以为她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程欣喻其实听清楚了,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

    两人都许多没放纵,一玩就停不下来,程欣喻更是社交能力拉满,围着一圈的卡座都喝了个遍。

    等到程欣喻连拉带拽把刚去吐完的江秋晴带出酒吧,坐在路边吹风时,已经不知道几点。

    江秋晴跟家里说在程欣喻家过夜,所以江之栋也没联系她,她本想着叫出租车,结果程欣喻制止了她,并且拨了通电话。

    就在她还疑惑大半夜打给谁,那辆熟悉的suv乘着夜色蹁跹而至。

    程砚辞睡梦中接到电话,立马就清醒了,全程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江秋晴坐在台阶上头靠着程欣喻的大腿,为了应景还特意换了件露腰小衣,那节雪白莹莹的腰肢就这样袒露在他眼前。

    呵。他平日温和的脸上仅存的那丝笑意也敛去了,眸色深沉,酝酿着欲来山雨。

    而马路对面,刚从另一家酒吧鬼混出来的商承止也看到suv的车牌,那不是…

    咦,熟悉的男身影下了车,抓住了?一个女孩的手腕,就这样拉上了车,姿态强硬。

    “**”商承止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下意识爆了句粗口,醉意全无。

    ————

    车里静的出奇,程欣喻低着头做鸵鸟,不用想也知道她表哥多想刀了自己。

    “啊哈哈哈,那个,表哥,我跟家里说去小火家里过夜…”程欣喻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

    程砚辞没理她,把车一路开进了他住的小区。

    “下车。”他解开安全带,吐出两个字。

    江秋晴正迷迷糊糊地发晕,闻言乖乖拉开车门,手脚并用就要爬出去。

    “哎!”程欣喻惊呼,她这样肯定得摔。

    意料之外,接触的不是冰冷的地面,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舒服。她把头蹭进那个臂弯,男人的体温偏高,她的脸就这样和他手臂相贴。

    好热,自己是不是快要融化掉了。

    她挣扎着想逃离这处热源,那人却反而紧紧禁锢住她。然后趁她不注意,揽着她的腰肢一把抱起。

    ?江秋晴大脑运作失败,垂着脑袋任由他动作。

    程欣喻一进门便把鞋一甩,一溜烟钻进程砚辞指给她的客房,锁了门。

    鞋子被人握着脚踝脱下,江秋晴试图站起来,光溜溜的脚刚触到地毯,她又软趴趴倚着沙发倒了下去。

    “喝了。”程砚辞蹲下身,一杯蜂蜜水被了递过来。他声音虽柔和,但言语清冷。

    她没接下,往他跟前挪了挪。柔软的唇贴着玻璃杯口,杏眼迷离的望着他。

    程砚辞半天没动,她等得耐心耗尽,便伸手覆上他的,借着他的手,顺势一饮而尽。

    她的粉唇被水湿润,泛着诱人光泽,眼睛也湿漉漉的,波光滟潋,比春水还娇怯。紧身的短上衣将她饱满的曲线勾勒出,双腿匀称笔直,在灯光下莹白的扎眼。

    程砚辞浑身一僵,维持了二十六年的儒雅形象差点破功。年少热血时,商承止他们聚在一起谈论那影碟里的种种,他是不屑的。

    医学书上人体图什么样的没有,在他眼里无论男女都只是一具躯体,一台精密的仪器。

    那些事也许有必要,但一定是要和他真正爱恋的人完成。

    而如今…他不敢再深想。

    “起来,地上很凉”程砚辞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不像话。

    江秋晴觉得地毯毛茸茸的,一点都不凉,于是她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意识清明

    一些,好看清眼前过分俊逸的脸。她还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她去酒吧生气了,所以在车上态度那么冷淡。

    “我下次不去了。”她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程砚辞气早就消了,她还小,爱玩是天性使然。更何况他也没有立场生气,要气也该气程欣喻,带坏小朋友。

    要是程欣喻知道他这样想,肯定要嘲笑他有眼无珠,错把会抓人的小野猫当成了娇花。

    程砚辞见她赖着不想动,没说话。起身又去兑了杯蜂蜜水。江秋晴乖乖的喝下,坐在沙发上休息。

    “程欣喻都未必能保护好自己,你跟她更不一样。”

    江秋晴喝了酒迷迷糊糊,未必能听进去,所以他本不想现在说这些。但见过她实在太美好的模样,那些担心又冒了出来。

    江秋晴嘴唇翕动了下,想说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你知道这几年女生独自去酒吧喝醉了出事案例有多少吗?”

    程砚辞一句话就把她堵的哑口无言。

    他规培轮转时在急诊见过太多这种情况。比她年龄甚至更小的女孩浑身是伤,眼里满是绝望的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块破碎的帛锦。

    小护士们看了都暗暗红了眼睛,休息时聚在一团怒骂那些作贱她们的人真不是东西。但时间不能倒流,程砚辞不知道那些女孩是否会后悔,那天毫无节制的喝醉。

    江秋晴因贪吃螃蟹进了医院那天,他就暗暗告诉自己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江教授照顾好她,以尽师生情谊。

    若是再因他而受到什么伤害,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对那天跟他长谈了许久的江之栋。

    江秋晴听懂了他说的话,自知自己今天太过,垂着脑袋,盯着空了的玻璃杯失神。

    “对不起。”她说。她总是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不用道歉。”

    时间太晚,程砚辞没再说什么,只打发她去洗漱睡觉。自己却在客厅只身坐了许久。

    他刚才不是苛责她。

    花开正盛,理应被瞩目被欣赏,她那些漂亮衣服现在不穿着出去玩更待何时。

    但这世上不全是君子,有人赏花,就有人想要折枝。

    他没有资格也无法护她周全,所以只能希望她自己避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直到天光渐亮,沙发上的人才深吸了口气,用凉水快速洗把脸,轻手轻脚出门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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