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是从下第一场雪开始的”,凌晨,徐枕念窝在被子里缩成个团,用这句国文老师最爱说的话,安慰自己。床尾没眼力见儿的手机不停地唱歌。

    这已经是她来南景的第四年,却还是不适应带着刀子的北风。她怕冷,很怕很怕。高中老师问她以后的理想是什么。

    徐枕念毫不犹豫的回答:在小院的躺椅上晒太阳。

    但她却还是来了南景——和国的首都。

    三十多平的单间被翻新过,整体刷成了奶油色,大床被换成了单人床,节省出来的空间铺了一张奶白色的地毯,摆了两个樱桃木书架和一个云朵沙发。书架里堆满大部头的书。

    徐枕念常常猫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过去,第二天日上三竿也起不来,大四实习之后更是如此,没要紧事绝不起床。

    床尾的手机震动了数次,缩在婴儿蓝被子里的小人气的将手机一次次踢远,直到地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徐枕念登时睡意全无。

    憋着气愤愤,...me的周六...哭。吵我睡觉!你最好是真有事!

    徐枕念闷在被子里身体旋转180度,爬到床尾捡起手机,睡眼惺忪的看了眼屏幕,未接来电整整有十几通。

    凌晨五点叫鬼啊!什么高薪工作啊!3000的月薪24小时随时待命?

    等到看清是谁打来的,她不淡定了,赶紧拨回去,没等她开口说话,对面怒气冲冲的声音愤愤道,“姐妹!靠!王静娴出柜了!”

    徐枕念微挑眉,懒懒的按了免提,王静娴曾是她们之间的大热话题,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夏之之早就不在乎了。

    原来她还在意。

    徐枕念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只露出半张脸,听着电话那头夏之之绘声绘色的描述,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愧是编导专业,一个凌晨偶遇前情敌傍大佬的烂俗故事都能被她说出新鲜感。

    “姐妹!哇!这么多年她的茶艺炉火纯青啊!对着那么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还能装出一副我爱死你了的表情,呕了呕了。”

    徐枕念听夏之之扯了有十分钟,浅笑总结道,“所以我的发小被绿了,绿他的白莲还威胁你,要给你撵出剧组。”

    夏之之喜欢林沐风的事,曾经轰动了整个江锦一中,却被横插一脚的王静娴截了胡。夏之之面上挂不住,没少嘴她。

    王静娴吃相难看,也不怪夏之之嘴她。徐枕念听了多年,也没明白夏之之为什么喜欢林沐风,她能理解王静娴与林沐风的相互利用。

    却理解不了,明知他满腹算计,却仍旧一往情深。

    江锦的春天从来多雨。江锦一中年代久远,雨天漫步校园就和抽奖似的,四四方方的小砖头一块块摆在一起,不知道踩中哪块就中了奖,溅起一身泥点子。

    徐枕念规律的三点一线生活常常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打破,但她并不讨厌,反而迷上了微雨天漫步校园。

    偷偷的,只敢在废弃体育馆前的小路上,踩砖头玩。

    很长一段时间,徐枕念的包里备了一双鞋袜,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就算是恶趣味,也只能淡淡的,不留痕迹的进行。

    平静无波的湖面,看不出喧嚣的暗流。

    她就像小区边上那片有名极了的湖,是长辈眼里的模范。

    可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挺疯。

    “对啊!她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哦呦!牛逼死她了!”

    徐枕念能想到电话那头的夏之之,一定是没正行的坐着,手脚并用的气呼呼比划。

    就像那天夏之之知道林沐风和王静娴在一起后,气的大骂林沐风“没有眼光!”一边气呼呼的骂人,一边模仿林沐风以后哭的样子。

    徐枕念第一次遇见夏之之,是在她迷上踩砖头没多久的时候,夏之之拿了本书坐到她旁边,问她,“林沐风有没有喜欢的人?”

    后来她们就成了闺蜜。

    夏之之这样的女孩,永远不知道害怕,不懂得明哲保身,容易吃亏。同样的,永远拥有重新出发的勇气,认真生活的元气。

    徐枕念浅笑道,“高低也是八线,傍上大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升了,咱们人微言轻,低调低调。”

    她知道就算夏之之低调,王静娴也不会罢休。但毕竟只是一份的实习;被王静娴逼走是被故意刁难,错在王静娴,情有可原;自己将事情闹大再离开正合了王静娴的心意。

    娱乐圈就那么点大,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用话不着边的刺头?

    更何况在娱乐圈混,傍大佬不是稀奇事。

    “那又怎样,我可是有实锤的,你打开手机看看。”

    屋里没开暖气,冷的很,徐枕念的半张脸冻得僵僵的,不太情愿的伸出手点了点手机屏幕,缩小通话界面后,打开聊天软件里的视频。

    视频里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从宾利车上下来,紧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看着就臭臭的,胖胖油油的老男人。

    女子搭了一只手在车门上,看到老男人的身影故意咳嗽了几声,笑着嗔怪了几句,随后力不支的跌到老男人的怀里。

    脸颊红透一直红到耳根,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女。

    徐枕念觉得自己在受刑,看了个开头就掐掉。

    电话那头传来夏之之催促的声音。

    徐枕念心里不是滋味,闷闷道,“林沐风没有真心,被耍也是活该。只是...她也真下得去嘴。”

    江锦一中有三件轰动的事,一件是太妹退学,一件是一舞惊鸿。两件事不搭边,主人公也不同,造成的影响也截然相反。

    这一舞惊鸿的主人公就是王静娴,转校生正好凑上文化节,来的第一天跳了曲惊鸿,台下观众大多看呆,老师校长纷纷鼓掌。

    气势大有盖过原校花兼学神的徐枕念。

    毕竟舞蹈、丝竹都是能亲身感受到的,极具感染力的。与之相比,断层年级第一显得那么的不亲民。

    徐枕念倒是不在意,乐得清闲,她其实不爱做人群里的焦点。王静娴却偏偏分到了她的班级,好巧不巧的做了她的同桌,这倒也罢。

    然而王静娴偏偏喜欢在她做题的时候向她请教学习方法,企图打断她的做题思路,缺德的很。虽然学神做题向来是,扫两眼写个答案,并不受小人的影响。

    但不知从哪里传出些风言风语,搅扰她的清净,竟然传她喜欢她的发小,企图撬王静娴的墙角,徐枕念不胜其烦。

    “我们很熟吗?”从来都是别人暗恋她。谁能碰上这样的好事?被她暗恋,还不知好歹?还能让她倒贴去撬墙角?

    怪哉...怪哉!

    于是有了第三件事——泼墨山水。

    自此,徐枕念和王静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夏之之噗嗤一笑,调侃道,“男人老点怎么啦?疼人!笑死。年轻的看的上她?舍得花钱给她砸资源?她这才叫明白人,通透!”

    徐枕念见夏之之也不护林沐风了,以为她这回儿真清醒了,调侃道,“给你你能要?”

    电话那头却传来自嘲的声音,徐枕念第一次从夏之之嘴里听到这种平静透着无奈,还带点儿哭腔的语调。

    她说,“念念,我今天才知道,喜欢是没有办法说忘就忘的。”

    徐枕念微怔,能吗?她问自己。

    没等她想明白,电话那头又响起夏之之打了鸡血的声音。

    “特别是他那个对象,还不是个好货色的时候!”

    呵...真轴,不撞南墙不回头。

    徐枕念挑眉,讪笑道,“物以类聚,所以你和他,没缘分。”

    “念念!”

    话到这里突然停了,断断续续听到,“把手机还我!”“放开我!你疯了!”这类的话。徐枕念心头一凛,忙喊道,“之之!之之!”

    却只听到不耐烦的声音,“实习的找什么存在感?贱不贱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小姐呢——这么硬气!长点眼知道吗!”

    “静娴姐,视频照片都删了,就是这个叻色还发给了别人,叫...世界上最好的念念?哈哈哈哈!什么鬼东西?搞百合啊,咦——”

    电话那头混杂着扇耳光的声音,东西掉落的声音。

    徐枕念瞳孔骤缩,立马爬起来套了件羽绒服正打算出门,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电话那头幽幽传来一阵清风般的声音。

    “枕念,这么早打扰你真是抱歉,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个请你吃饭的机会,我们把误会聊开。”

    “念念别理她!”

    又是一声巴掌声。

    徐枕念平静无波的眼眸透出丝丝寒意,强压心底喷涌的怒气,耐着性子冷冷道,“定位发我。黑红也是红。封杀就不是了。”

    王静娴嗤笑一声,“老同学很久没见了,一起聚聚吧,好期待啊。”

    徐枕念不语,腹诽道,不怪她下作手段用尽了,还是个十八线。

    娱乐圈这地方鱼龙混杂,最懂得怎么毁掉一个人,所以几乎是意识到夏之之的手机被抢走的那一刻,徐枕念即刻录音备份。

    古往今来,能混出头的坏人大多狡诈。

    自负又招摇的坏人,活不长。

    徐枕念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一边走一边转发了几条短信和定位,拉开车门坐上去,随意的将手机丢入后槽,“hi!小沈。到南景雁荡山...”

    -

    四面环抱的山谷里除了红梅树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偶尔来阵清风,吹乱一世界的梅瓣,梅瓣纷飞飘零,似染了鸽血的雪花漫天飞舞。

    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又回来了,“能吗?”

    徐枕念长呼一口气,直到榨干肺里的空气,再缓缓的深吸一口,甩开涌入脑海的坏情绪。山里没有信号。她迷路了,继续在山里乱跑情况会更糟,不如留在原地等人来救她。

    徐枕念走下车,打开后备箱,数了数食物和水,上次野营还剩下一些零食和面包,但是矿泉水只剩下一瓶。

    食物勉强能维持几天,一瓶矿泉水撑不了几天,她得去找水源。

    徐枕念从箱子底下找出把莫拉刀放进口袋里,沿着梅林边缘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循着声音找去。

    忽的——

    一阵大风吹乱徐枕念披散的墨发。她下意识抬手挡风,这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心里正觉得奇怪,睁开眼看时,

    从梅瓣间隙里散出的光打在素色云锦上,轻若白羽的衣角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清风,满地的红梅花瓣随风而舞。

    徐枕念愣神,抬眼看去,身着白衣的男子颀长,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肤贴在一柄桃木剑上,长剑在半空中挥舞。

    行云流水,矫健有力。

    剑舞毕,半束发的男子立在她的身前,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玉指摘下蒙在眼睛上的红色缎带,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温和的注视着她。

    他道,“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呼吸一滞: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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