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拂过灌木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树间的荆棘格外茂盛,苏软两根手指捏住一根紫色的刺藤,艰难地绕过去,一枝树桠在后面勾住她的头发,扯出长长的丝。

    出了这片林子,接下来的路就宽阔多了。

    苏软撇下刺藤,追上贺子书。

    “贺子书。”擦了擦汗,和他并排走。

    “离天坑外面还有多远啊?”她拍了拍脸上的发丝,一边喘气一边笑着问,然而很快,脸上的笑容就滞住了。

    贺子书身上的锦衣没有一丝勾痕,甚至连灰尘都沾得不多,马尾垂在身后,顺直光滑,整个形象倒像出来逛街的。

    反观她,轻纱的襦裙,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额前的盘发也被勾乱,和着汗耷拉在脸上。

    手臂上,还多了几道划伤的红痕,渗出了血。

    明明两人还一起从土洞里爬出来过。

    真是不走运,刺都跟她过不去。

    苏软发愁地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重新追上去。

    贺子书眼也不转,径自抬起一枚树枝,弯腰躲过。

    “你别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要一起离开这片森林,这里这么危险,我们认识一下,也方便互相帮忙呀。”苏软险些被树枝打到,慢了一步,又很快追上:“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你不饿吗?”

    “住嘴。”贺子书终于忍不住了,瞪她一眼。

    这丫头怎么这么吵,从刚才开始,嘴巴就一直没停下来。

    苏软不高兴了,瘪了瘪嘴,扭头不看他,不说就不说呗,等出了这片森林,才不理他。

    饿死了,肚子都瘪了。

    “真可疑。”她低声咕哝,不再搭话。

    少年始终是少年,再冷淡的性格也耐不住一句不说。

    “谁可疑。”贺子书压着柳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软听到声音,一下来了精神:“当然是你可疑啊,无缘无故就吓唬人,让别人回答问题也不先自我介绍,走了这么久不喝一口水,饭也不吃,天底下都没有你这么可疑的人了!”

    贺子书轻哼一声,睨她:“我觉得,你更可疑。”

    苏软看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贺子书朝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眼神:“你衣着华丽,妆容不俗,珠钗步摇样样不落,可语言粗鄙,举止不雅,身份成谜,若不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就是花楼里的孩子。”

    苏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气不打一处,追着他就要讨说法:“谁说得谁说得!我家里明明就是有钱,你不要信口污蔑!”

    她头上戴的簪子,是她亲手做的,好多同好还找她定制呢!妈妈经营的茶叶公司,找渠道给她买了好多绝版汉服,脸上的妆也是为了参加漫展花了几个小时画出来的,才不是那种人!

    小小年纪,思想一点儿也不健康。

    “不知廉耻。”

    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子书突然停住,瞥她一眼。

    苏软跟着停下,扬着脸叉腰:“怎么,我说得不对?”

    贺子书板着脸看脚下。

    她探头看过去,前面的路断了下去,下面是一个看不出深浅的草林。

    “跳。”

    一个字。

    苏软怒了,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又是我先跳。”她觉得不可理喻:“刚才一直都是我探路,该轮到你了!”

    说着站起身来,想好好和这个人理论理论。

    贺子书见她走进,身子一错,先跳了下去,苏软刚走近,没抓到人,反而脚下一滑,“刺啦”一声,也跟着扭腰掉了下去。

    “啊!”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好在草林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不见底,但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苏软揉着肩膀,忍痛慢慢爬起来,却看见旁边少年轻飘飘落地。

    “你别太过分了!”她连喂都忘了喊。

    贺子书置若罔闻,眼都不斜径直走了,高扬的马尾在身后摆动。

    气死了气死了,苏软站起来,抬脚就准备冲过去理论。

    刚走两步,噗通一声,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她低头,一个花样精致的二次元本子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前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快速朝这边走,声音越来越近。

    苏软连忙弯腰去捡,脚步声几乎是瞬移到她面前,在她手指碰到本子前,一只大手捏着她胳膊一把把她提了起来,她连忙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捞,对方的手更快,趁着这个间隙扫眼就把本子夺去。

    苏软伸手去抢,贺子书身量比她高,一只手举高快速浏览。

    “别!”

    晚了,苏软几乎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脸。

    那是她从漫展买来的珍藏版性感花美男特辑,花了她好多金子,当时因为担心放在包里被爸妈发现,就藏在衣服的侧兜里,没想到……被带到这里来了。

    纸页翻动的声音哗啦啦响着,像流水一样,苏软难以言喻地抠起了脚趾,她甚至能想象贺子书的表情从探究到困惑,从恍然大悟到不可思议,再从震惊到鄙弃的变化。

    天爷呀,她的形象!

    过了好半天,约莫是确实没找到什么线索,终于传来书页合上的声音,苏软打开一条指缝看过去。

    贺子书白玉似的五官变得僵硬,拿本子的手垂了下去,凉丝丝地看着她。

    “不知廉耻。”

    转身离去。

    苏软:……

    顺着草沟走了很远,越往里,头顶的树枝就越密集,光线也越阴暗,像走在山洞里,走到最后,草尖已经及胸,四周开始变得阴森。

    贺子书在一块土壁前停下,弯腰摸索起来,最后从地上扯出一根树藤,用力一勒,树藤就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座天然的藤桥,直通石壁上方。

    他把树藤固定好,踩着藤桥走了上去。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石壁两边的树林黑压压一片,透不进一丝阳光,苏软不敢一个人呆着,赶紧跟着爬了上去。

    贺子书身手好,很快钻过了顶头的树枝,消失在视野里,苏软急得手心冒汗,后心发痒,一刻也不敢回头看,手脚并用地爬,终于也从树枝间钻了出来。

    眼前顿时明朗。

    终于能看见小片的天空了,夕阳的余光从树顶后那边斜射过来,染红了半边天空,金红交加的晚霞氤氲,美得妙不可言。

    苏软挠着手臂,缓缓往前走,有种刚经历梦魇,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今晚在这扎营。”少年硬邦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说是扎营,其实就是找棵树靠着睡觉,毕竟荒郊野外随便生火,很容易引来野兽。

    两人脚踩的地方是一块凸起的大斜坡,周围生长着粗大的藤树,虬结的藤根上布满了碧绿的苔藓,像沉睡的巨大蟒蛇,绵延着往斜山上盘去。

    贺子书兀自走到树根边坐下,闭眼休息。

    苏软回过神,也挑了一棵树,靠着树根坐下。

    很快,夕阳湮灭,月光将这片土地照得熠熠生辉,安静的夜里,苏软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快两天没吃饭了,饿得很,再加上野外蚊虫很多,她身上很痒,左右手换着挠,快挠不过来了。

    天气很热,她急躁得出汗,扭头一看,贺子书居然睡得纹丝不动。

    蚊子也专找她一个人咬吗?!

    太过分啦!

    苏软痒得抓心挠肺,尖尖的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全身都挠遍了。

    这也太痒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不对劲,——没听见蚊虫的声音。

    闷热的夏夜,她动作慢下来,伸出手臂,借着月光观察起来。

    抓痕交错的手臂,除了白日里划破的伤口,没有一个包,但是整个手臂却均匀的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又撸起裙摆,小腿上,脚背上,全身都变成红色了。

    只有伤口的位置,泛着紫色,她缓了缓,猛然反应过来。

    白天的紫藤有毒。

    转过这个筋,痒意便更加汹涌地漫了上来,很快她就出了一身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好难受啊,好热啊。”她看了看旁边沉睡的少年,像找到救星,赶快走了过去。

    伸手推了推:“喂,我中毒了,就是那个紫色的藤树,你有没有解药,我好难受。”苏软咬着嘴唇。

    贺子书头一偏,眼也不睁:“没有。”

    声音冰冷无情,掐灭了苏软唯一的小火苗。

    苏软很崩溃,深吸几口气,想坐回去,突然闻到一股凉丝丝的味道,像薄荷,压平了一点燥热。

    顺着气味靠了过去,最后嗅到贺子书的衣服上。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苏软似乎感觉好点了,还想再凑近一些,贴上去。

    贺子书睁开眼,嫌恶地推开她:“离我远点。”

    苏软没办法,只好退了回去,默默忍受着油煎火燎的闷痒。

    夏虫低鸣,四周很快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少女吸鼻子的声音打着颤,好像还在念着什么。

    “好难受,呜呜……”

    水滴的声音,闷热的吐息,还有急不可耐的低喘。

    吵死了。

    贺子书皱眉,终于抬眼看过去。

    月色下,少女蹲在绿藤树下,尖尖的指甲止不住按在膝盖上磨,嫩红的皮肤划出一道道血痕,鲜红的血珠洇出,顺着手指流下,却仍控制不住抓挠。

    苏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靠着你的肩膀休息一下,我害怕……”

    贺子书眸中印着冰冷的月色,沉默着看着她,半晌不语,良久,歪了歪头:“好啊。”

    “我帮你。”

    十分钟后,苏软在夜色下放声大哭,贺子书倚在树上,抬手挡住月色,进入休眠。

    “坏蛋啊呜呜呜……”

    少女眼眶含泪,身体紧贴着树根,两手被束缚在身侧,皮肤涨得通红。

    她扭动着身体,颤抖着挣扎。

    “我讨厌你。”

    “讨厌死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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