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妍沉下心来,紧紧盯着那魔物的动作,暗自盘算着如何能用不多的力气四两拨千斤。

    “喝!”她抓住那魔物准备起跳的空挡,先它一步跃起,抬手一掌劈上了它脑壳。

    见那魔物身形滞住,她心思一动,当即准备再连几脚上去。

    可脚刚抬到半空,她便惊觉那魔物竟毫发无伤。

    它周身泛起一层青光,生生将纪妍那一掌挡了去。

    不等纪妍反应过来,那魔物已一头撞上她心口,重又将她掼倒在地,磕得她浑身散了架似的疼。

    纪妍再来不及多想,使尽浑身力气按住那魔物的头,电光石火间连出几脚,不想那魔物依旧纹丝未动,嘶吼着向她咬来。

    这魔物被贪欲迷了眼,魔气已然暴走,而她当下只堪堪算个强壮些的凡人,怕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反抗。

    那獠牙又擦上了她颈间命门,恶臭的涎水滴落她凝脂似的肌肤,这场面当真令人唏嘘。

    一时间,纪妍心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不甘。那芽尖一冒头,便止不住地疯长,转瞬已亭亭如盖。

    她受够了绝望,不甘就这样死去,不甘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亡。

    她仰起头,将几点薄泪倒回了眼底,不肯放弃地抵死挣扎起来。

    忽地,她瞳中映出一线昏暗的冷光。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进孤的封。”

    尾音还未散尽,那魔物便已化成一滩浑浊的黏液……劈头浇了纪妍一身。

    “我……你……”纪妍恶心得一阵干呕,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认连穿书都能平心静气地接受,再没什么能让她三观受损的了。

    可此时她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怕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她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她觉得这只是本小说,可这里的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真正的生死;这里的仙灵与魔族,有着真正的血仇。

    这不是她打发辰光的苍白剧情,这是她将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也可称之为,战场。

    她惊觉,看过再多同类设定的影视媒体,游戏里刷过再多大差不差的怪,也到底是与亲身经历不同。

    “荀茗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傅知书见她这般,冷笑一声,面上尽是蔑视。

    他聚起魔力,将溅到自己身上的黏液一扫而空,而后轻捻着指尖,慢条斯理地道:“孤救你,还不跪谢?孤可不是荀茗,拿你这废物当宝。”

    “你救我?”纪妍压住翻涌的胃酸,斜睨了他一眼。

    “要不是你封我剑气,用得着你救?要不是你那破封印只防我一个,它能钻得进来?”

    她仰起头,冷眼看着他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血痕:“况且你救我,只因我与你同伤,你我都清楚。若想我谢你,解开我封印,放我出去,我念你恩情。”

    “痴心妄想。”

    傅知书淡淡地挑了挑眉,抬手又在牢门上落下道封印:“这样便好,只有孤进得来了。”

    “你等等!”

    纪妍见他又要走,忙拽住他。

    傅知书被她蹭了一袖黏液,眸中又窜起了怒火,正待发作,却被纪妍抢了先。

    “既然我们现在命运相连,互相伤害有什么意义,还不是仇上加仇?我们同心协力不好吗。”

    傅知书置若罔闻,拧着眉将她甩开:“你有何资格跟孤谈?”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自说自话地囚禁我,让我为你而活?”

    纪妍坚毅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却软了下来,她轻叹一声:“我有想做的事,有我的梦想,与你,与荀茗,与仙魔无关。”

    “…………”

    傅知书沉默了片刻,怒气竟散了大半,可声音依旧森冷:“你一个剑灵,能有何事?不过是去寻你主人罢了。”

    “我寻他做什么,”纪妍轻笑一声,垂下了眸,“我不要什么主人。我说了,我只是想活着,活得开心,活得自在,活成我想要的样子……仅此而已。”

    “你们……当真这般恨我?”傅知书有一瞬晃神,低沉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纪妍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疑惑道:“我恨你干嘛?我是觉得你打我关我有点大病,但是我先占了洛神的身子,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恨洛神关我什么事,洛神恨你又关我什么事?”

    “呵,笑话……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荀茗的剑灵。”

    傅知书睫毛抖了抖,眼尾染上些许红晕,那样子当真疯魔:“荀茗以邪术逼孤与你同生共死,孤若放你回去,便是把命亲手送他。你当孤是傻的?”

    “…………”纪妍顿觉无力,闭了闭眼,叹道,“这样,你怎么才肯信我不会回去找荀茗,不恨你也不想杀你?你说。”

    “待在牢里。”傅知书淡淡地道。

    纪妍只觉太阳穴隐隐跳了起来。

    她自是不肯的,就算毫无希望,她也定要搏上一搏。

    她一向如此。裸辞旅行社编制改行配音时,她没有犹豫;中断化疗计划旅行时,虽未能成行,她亦不曾悔恨;荀茗要她赴死时,她逃得毅然决然。

    她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但这世上,也没什么能束缚她自由的心。

    “那这样好了,”她浅笑着开口,“我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也需要一份工作。既然你想留下我,那我给你打工如何?”

    傅知书显然没听懂,歪头看了看纪妍。

    “简单来说,就是我为你做事,你支付我报酬。我们可以签合同,就是契约,约定你我的义务和权力,你身为魔尊,应当有手段签个什么灵契之类的吧?”

    纪妍说着,向傅知书走去:“你解开我的封印,放我自由;我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你如何帮孤?”傅知书收回目光,又习惯性地捻了捻指尖。

    “你想做什么?”纪妍站定在他面前,温声道。

    “孤凭什么同你说?”

    “那便算了,”纪妍笑开了,“只给我个住处,给我些吃食,许我可以外出,我便安心待在你身边。怎么样,你不亏吧?”

    她说着伸出手:“我还不了解这个世界,能得堂堂魔尊庇护,求之不得。”

    傅知书自然不知何为“握手”,愣了半晌才道:“你说的灵契,孤未曾听闻。然魔族有婚契,可约定双方。”

    纪妍不由回想了下原书剧情,却一无所获,思忖了片刻道:“可以,但不成婚,只是合作。可行吗?”

    傅知书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转开了头,低声道:“你莫要后悔。”

    纪妍无所谓地抓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握了两下:“握手言和。”

    傅知书耳尖爬上了薄红,飞速甩开她的手,有些嫌弃地擦了又擦。

    纪妍也不在意,笑道:“那老板先带我逛逛魔界,给我找个住处可好?若让我住这地牢,我还是要跑的。”

    傅知书剜了她一眼,心知她封印未解,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并未放在心上,只道:“跟紧了,别乱走。”

    *

    纪妍跟着傅知书走出地牢,暗自得意了片刻,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虽说剑气被封,身上也尽是伤,可她依旧发自内心地喜悦。

    她举目望了望灰蒙的天,深吸了口气……

    嗯?

    纪妍觉出了不对,四下张望了起来。

    魔界在她印象里本该是干热的气候,那熠枫渊简直像个活火山。可这地牢出口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有淡淡的硫磺味道。

    “这是有温泉吗?”她不禁喃喃道。

    傅知书听见了她的自语,却并未理睬,只自顾自向前走去。

    可纪妍眼里满是惊喜,快步追上他:“有温泉吗?我能去洗个澡吗?”

    罢了将袖子递到他眼前:“你看,臭死了,你也不想我脏了你的地吧?”

    傅知书脚步一顿,厌恶地抿了抿唇:“你不会净身吗?”

    纪妍边暗诽这太监入宫般的仙法名字,边无奈道:“你把我封了……要不你给我解开?”

    “……”傅知书又低头往前走去,“那泉眼是育魔泉,你进不去。”

    “啊……”纪妍颇为失望地瘪了瘪嘴,却忽地想起了什么。

    小说里她是为诛魔而生的仙剑,她的剑气是魔气的克星。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试一试,若能镇住温泉里的魔气,岂不是可以泡温泉了?

    她穿书前,本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去趟伊豆,享受一次温泉的。可她病前忙于工作,病后出不得门,终是没能如愿。

    先把那婚契糊弄过去,让他对我放下戒心,把封印解开!

    纪妍弯起嘴角,憧憬起来。

    “你……”傅知书见她跟不上,不耐烦了起来。可他刚想说什么,便被纪妍笑起来的样子晃了眼,一时舌头打了结,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

    纪妍收起那些小心思,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开朗模样,快步追了上去:“那个,我叫你什么?傅知书?魔尊大人?哎,老板行吗?”

    “…………”

    “那叫老板了?老板,婚契什么时候签啊?又不是真结婚,你不会还要备聘礼吧,还是说……你不会,得现学现卖?”

    “……”傅知书蹙眉睨了她一眼,“先净身。”

    “啊?”

    纪妍抖了一抖,旋即想起这个世界没有太监,净身只是字面含义,松了口气,状似天真地道:“不就洗个澡嘛,怎么洗?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打个响指就能弄干净吗?”

    “…………孤的魔气你受不住,会有魔使带你去的。”

    …………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一魔一仙。

    可他们一路同行,走过魔气四溢的育魔泉,走过业火炽烈的熠枫渊,走过无天无日的群魔城,如同走过了一场生灭,走马观花地略品了品陈年的爱恨纠缠。

    那时的纪妍未曾想过,百年后她还会忆起这一天,把那些经年旧怨同她女儿讲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没次都以傅知书把她捉走,吻着她要她忘掉告终。

    可她还是会陷在傅知书的臂弯里,叹恩仇,叹浮生。

    叹这一场惊梦无歇,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仙魔锋镝,天道久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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