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朗一手拎着餐包,单手扶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灯,只能借着路灯的光看到院子里是一小栋一层的房子,上面带着一个小阁楼。

    谢延朗停好自行车,又关了院门,然后顺手打开了院子里的灯。

    径直走到水龙头旁边,脱了鞋子,拿着一旁断了柄的刷子,一下又一下的刷着鞋底的泥土和污渍。

    刷完后,滴着水的鞋子,被斜靠在了墙角边。谢延朗拿着东西进了屋子。

    也没有开灯,凭借着一部旧手机的光上了阁楼。

    啪——

    随着灯光亮起,阁楼被照亮。

    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不大的书桌和有些脱皮的木质衣柜。

    谢延朗拉开座椅,书包被他随意的扔在了床上。

    直到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盯着桌角上的面包看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过去,拆开后拿了一个吃了。

    一个小餐包并不能填饱他的肚子,谢延朗又吃了两个。

    袋子里还剩下三个,谢延朗就拿着衣服下楼洗漱了。

    浴室的窗户上氤氲着水汽,谢延朗站在花洒下,湿漉漉的头发全被撸了起来,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这张脸确实很好看,一双好看的浓眉下是一双淡色的眸,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皮肤很白,脸部的轮廓没有那样锐利,带着青涩的少年感。

    少年很瘦,但是身上的薄肌带着18岁少年独有的韧劲。

    唯一破坏了身体美感的,是他身上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淤青。

    谢延朗对这些视而不见,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就又回了阁楼。

    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桌子上的台灯。

    “哒——”

    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练习册上,晕开了一小块儿笔墨。

    握着笔却迟迟没有动笔的谢延朗回过神来,然后抽了一张纸,轻轻擦干了水,才终于提笔开始完成今天的作业。

    *

    叶昭筠失眠了。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做了同一个梦。

    梦到了她的葬礼。

    被吓醒之后,叶昭筠就再也没能睡着。

    直到天光大亮之前,才眯了一小会儿。再然后,闹钟响了,叶昭筠拖拖拉拉的出门,比往常晚了五分钟。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微的湿意,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在路边的树木里交错穿梭。

    十字路口满是行人和车辆。

    叶昭筠看着红路灯的秒数,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然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绿灯亮起,叶昭筠踩上踏板继续往前行。微风轻抚她鬓角的碎发,高扬的马尾肆意又飘扬。

    刚过路口,叶昭筠恍惚地从汽车的鸣笛声中又听见了“吱嘎”声。

    一转头,只见谢延朗从右边的路口过来了。

    叶昭筠犹豫了一下,停在了原地。眼见他越来越近,谢延朗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径直从她的身边过去了。

    虽然两人确实不认识,但是……

    但是,好像确实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叶昭筠眼睁睁地看着他路过,一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谢延朗!”

    少女甜美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是急切的语气足够引起路人的注意。

    当然,这其中的路人还包含着同样身穿槐城一中校服的学生们。

    谢延朗的身形一顿,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好在他的速度不快,叶昭筠很快就追上了。

    两辆自行车隔着一段距离并行在人行道里。阳光透过树木洒下不均匀的光斑,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谢延朗?”叶昭筠微微侧过头喊道。

    这次“高冷”的学神终于回答了。

    谢延朗说:“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叶昭筠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叶昭筠避开一个行人,稳住了行车路线才开口道:“我叫叶昭筠。”

    谢延朗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接连碰壁,叶昭筠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认识我吗?”

    这回谢延朗总算有反应了。

    但也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透亮,倒是比之前看着少了些阴郁的气息。

    但也只是一瞬间,谢延朗就转过了头。

    叶昭筠自觉意会了他眼神中蕴含的意思。

    ——你觉得呢?

    那当然是不认识。

    其实都不用谢延朗回答,看他那面无表情和淡漠的眼神就知道了。

    叶昭筠头一回感到尴尬无比。

    她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她又不像人家那样每次年级第一,名字响彻校园。

    顶破天了中上游的水平,众多学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除了同班同学,谁认识啊?

    一场谈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但是平时的叶昭筠也不这样啊。

    她也算的上性格外向开朗,和谁也都可以聊上两句。

    唯独身边这个人。

    铜墙铁壁一样。

    聊天嘛,有来有回才能聊得下去。

    只进不出,谁受得了?

    可偏偏,这人又和她莫名其妙的有那么点关系。

    叶昭筠独自生着闷气,闷头往前快速蹬着自行车。

    没一会儿就超出了一辆车的距离,赶在了谢延朗的前面。

    叶昭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只听见后面突然地一声:“小心!”

    然后车后座就被人拉住了,叶昭筠条件反射的抬头,然后捏住了刹车,双腿踩在地上停了下来。

    只见花坛中间插过来一辆右拐的车,和叶昭筠的自行车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堪堪擦过。

    再晚一点。

    就撞上了。

    叶昭筠被吓得心脏突突的跳,不免又想到了那个梦,同样车祸去世的她。

    “谢谢。”叶昭筠回过头说道,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颤抖。

    谢延朗拉住车座的手收回,前倾的身体又坐直了,一双长腿曲起,踩上了踏板。

    “嗯。”

    叶昭筠没有再瞎想,生怕一不留神又从哪里窜出来一辆车。

    谢延朗走在前面,叶昭筠落后一点跟在他的车后面。就这样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直到进了校园。

    停好了自行车。

    谢延朗先一步去了教室,叶昭筠没有再追上去,落后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其实关于谢延朗,她从脑海里搜刮出来一点残存的回忆。

    谢延朗从高一到现在,就没有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下来过。

    抛去优异的成绩,性格就显得有些不尽人意了。

    阴郁,孤僻,冷漠,不合群。

    这些词常年跟随着他。

    而且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谢延朗有个暴力倾向的父亲,打架斗殴的时候被人打死了。

    这些传言,叶昭筠听一耳朵就过去了。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呢。

    而且,传言就算是真的。

    他父亲是他父亲,谢延朗是谢延朗。

    早自习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楼梯上满是急匆匆往教室赶的学生。

    叶昭筠抬头往上看,只看到流动的人群中谢延朗的背影。

    因为身高的原因,谢延朗很突出。

    也很突兀,因为他周身孤寂的气息仿佛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但是。

    叶昭筠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毕竟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的。

    *

    叶昭筠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

    回到座位时,楼思雨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

    叶昭筠看了眼黑板上的写着的课表,拿出了语文书,笑道:“今天稍微起晚了点。”

    两人也没聊太久,语文老师就走了进来,安排了早读任务。

    叶昭筠看着书中熟悉的古诗,又看了一眼四处转悠监督的语文老师,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开始背诵。

    四十分钟的早自习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在家里吃过早餐,叶昭筠只是单纯陪着楼思雨去了食堂。

    吃完早餐,还有时间富余。

    两人去了教学楼旁边花架下的长亭。

    楼思雨靠在石椅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什么人离得太近,才开口小声地说:“昭昭,你今天早上又去堵谢延朗了?”

    叶昭筠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什么叫“又”,一共才两次,说的好像她经常干这事一样。

    而且,什么又叫“堵”,说的好像“大姐大”堵人打架一样。

    叶昭筠有些无奈:“你从哪听的小道消息?”

    楼思雨说:“就今天早自习之前,贺羽杉说的啊。”

    叶昭筠暗道,完了。

    贺羽杉,她们班的文艺委员,三大爱好就是追剧,看小说,八卦。

    其中,八卦属性,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上到老师升职结婚怀孕生子,下到同学请假打架斗殴早恋。

    不分年级,不分班级,不分男女老少,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和耳朵。

    叶昭筠两眼一抹黑。

    “她怎么传的?”

    楼思雨显然也知道她那么点爱好,安抚道:“没有,她单独跑过来问我的。她说她早上在马路对面看见你了,本想叫你来着。”

    叶昭筠:“然后呢?”

    楼思雨:“然后,就听见你叫了一声谢延朗,然后兴奋的冲了过去。”

    叶昭筠有些抓狂。

    兴奋是什么鬼啊!

    这简直是扭曲事实!

    今天早上,和往常一样,楼思雨到了教室就开始预习。

    贺羽杉从教室门口冲了进来,直奔她的座位。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搞得楼思雨晕头转向的,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擅长和人聊天,支支吾吾半天才应付过去。

    叶昭筠心里还保留一丝希冀:“她怎么问的?”

    楼思雨轻咳一声,然后双手捏拳放在胸前捏着嗓子模仿:“昭筠怎么和学神认识的?学神还英雄救美了诶!两人什么情况啊?”

    叶昭筠:……

    她竟一时不知惊讶贺羽杉的脑补能力,还是意外楼思雨惊人的模仿能力。

    那兴奋得一脸吃到瓜的表情,还有那激动到上天的语气。

    简直,惟妙惟肖。

    叶昭筠紧紧地闭上双眼,然后睁开:“然后呢?你给我编了个什么理由?”

    楼思雨说道:“我就说,你昨天车锁钥匙掉了,谢延朗帮你捡到了。然后你很感谢他。”

    这个理由好啊!

    简直合理!

    叶昭筠说:“然后呢?”

    楼思雨说:“然后她就失望的离开了。”

    叶昭筠笑了:“这话还得你说,换个人说,她都不一定信。”

    毕竟,楼思雨在班上是出了名的真诚girl。

    知道自己的计谋很合格,楼思雨也笑:“嘿嘿!灵感来自徐一霖,要不是他钥匙掉了,我也想不出来。”

    这么一想,徐一霖的车锁钥匙掉的好啊!

    此时徐一霖恰好路过,手里还拿着篮球,另一只手搭在体委的肩膀上。

    “你俩笑啥呢?快上课了。”

    两人双双回头,一愣,笑得更欢了。

    徐一霖一脸懵逼:“你们到底笑啥呢?”

    体委方铮转头看他,只见他头顶的头发里夹杂着一片树叶。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你呢!傻逼!”

    徐一霖一怒,抬脚就踹。

    真是没素质,做一个文明的好青年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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