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未曾下令赐死于我，你们这些该死的阉奴，竟敢私自对本宫行刑！”
崔珠令挣扎着撞开了箍着她下巴想要给她灌鸩酒的宫人。
盛着鸩酒的白瓷小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出了好远，里面的液体也洒了出来。
那宫人往后踉跄了两步，待站稳后，尖着嗓子对她嗤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呢？”
“身为皇后，结党营私，谋害皇嗣，如今被废在这冷宫里，吃着残羹冷炙，你可是连我们这些阉奴都不如。”
崔珠令身着单薄的素色里衣，发丝凌乱，身后宫女将她的双手架起，她被按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突然大笑起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宫人，瘦削的肩随之抖动，此刻面上大片的刺目红色胎记扭曲，显得格外骇人。
“我呸，你们不过是叶璇养的几条狗罢了。”
崔珠令眼窝深陷，眼眶发红，啐了他一口，“我祖父三朝重臣，文官清流，更有先帝亲口赞誉其德厚流光，赵灼尚且不敢下令处死我，就凭你们？”
“崔太傅如今躺在病榻上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会顾及得了宫内？”
“况且娘娘又怎知这鸩酒不是陛下的意思？”
“轰隆——”
夏日里天色多变，方才还是碧空万里，此时乌云就已沉沉地压在冷宫之上，天边闪烁几下，雷声也滚滚而来。
崔珠令瞳孔骤缩，僵在原地，片刻后，她像是反应了回来，十分难以置信，缓缓抬头问：“你说什么？！”
“我祖父怎么了？！”
崔珠令拼了命地向着这宫人扑了过去，却被身后架着她的宫女死死按着跪坐在地上，此刻的她，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宫人见她跟疯了一般，连忙指使按着崔珠令的宫女们说：“你们还不快将她按紧一些！”
说罢，便抄起一旁的鸩酒酒壶，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灌了进去。
崔珠令紧闭着眼，身后的人将她按的更紧，下巴也被人钳得生疼，她呜咽着，不一会儿，辛辣的鸩酒已然入喉。
雪亮的闪电劈开层层乌云，霎时，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灰黯，朽窗作响。
崔珠令无力地睁了睁眼，最后看见宫人居高而下，满脸狰狞：“去死吧——”
胸肺阵阵灼烧的不适感袭来，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崔珠令猛地睁开了眼，立刻伏在床边，将刚刚喝下去的汤药吐进了唾盂里。
青烟将手伸出窗外，夜雨悬檐，雨滴落在她的手心里，听见床榻那边的动静，她立刻收回了手关上了窗户，跑过去一手扶住崔珠令，一手轻拍着她的背。
崔珠令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青烟借着屋内昏黑的灯光抬眼细看，才发现她额上也布了一层薄汗。
她喘着气，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姑娘这才睡下不过一个时辰，怎又梦魇了？”
崔珠令顾不着回她的话，躬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来，青烟顺势将她扶起半躺在床上。
“张大夫这药未免也下的太重了些。”青烟脸上挂着担忧，却又忍不住抱怨。
她扶着崔珠令喝下一口清水，漱了漱口。
崔珠令接过青烟递给她的帕子，轻拭嘴角。
青烟利索地将唾盂端了出去。
待回过神后，崔珠令有些惶惶不安地环顾着屋内熟悉的陈设，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处清晰的痛觉传来，她的内心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三日，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她是真的重回了十六岁这年。
前世种种，仿若如梦一场，可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往事历历在目，叫她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青烟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小心翼翼地用热帕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
“如今京中不少人都染了风寒，过两日姑娘若是还未病愈，这太后的寿宴，”青烟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就不去了罢。”
料峭初春，乍暖还寒，屋外这时还飘着雨，丝丝寒风从窗缝间挤了进来，烛台上的火苗摇摆不定。
崔珠令头疼的紧，但脑子却十分清醒。
再过五日后便是太后寿辰，届时齐王赵灼将会当众请求皇帝做主赐婚，求娶自己。
上一世，她与赵灼幼年相识，自以为对他了解颇深，又是四年夫妻光阴相伴，一路走过夺嫡之争，本以为坐上凤位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结果到头来不过都是他赵灼处心积虑的利用罢了。
而她一叶障目，醒悟得太晚了，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凄凄惨死在了冷宫之中，还害了青烟和祖父。
既然老天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此，这下不论如何她也不要再嫁给赵灼，白白做了他的垫脚石。
既如此，就在这场寿宴中结束一切吧。
“去。”
“一定要去。”
崔珠令哑声道。
-
崔珠令掐着嗓子一连灌了几日张大夫的汤药，眼下身体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
今日是太后寿辰，此刻她正坐在妆台前，青烟为她梳妆绾发。
饶是已经重生回来，崔珠令看着镜中自己这张十六岁的脸，还是不由得发了愣。
她抬手缓缓抚上了右脸颊上的红色胎记。
她出生时右脸颊上有一块不小的红色胎记，民间传言这种人易招致血光之灾。
过去，京中的姑娘们因为她脸上这块红色胎记，觉得她长相可怖，加上坊间流言，都不愿同她来往。
后来她戴上了面纱，却更加难以让人忽略她的这张脸，连一些游手好闲公子哥们也会在背后嘲笑她。
祖父身为太傅，因此她自幼就与齐王赵灼相识，赵灼温和儒雅，从未轻视过她半分不说，还对她颇为关照。
她便不争气地喜欢上了赵灼，后来更因为赵灼不顾他人的目光当众向皇帝请求赐婚而欣喜若狂。
她以为他是真的爱自己，爱自己皮囊下的灵魂。
但后来她才明白，赵灼娶她，只是为了在后来的夺嫡之中得到以祖父为代表的天下文人的拥护罢了。
崔珠令一想起前世种种，内心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她微微阖眼，长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目光垂下，落在了桌面上，下一刻她便将桌面上放着的面纱收进了妆匣里锁了起来，正在为她簪发的青烟看见，边问：“姑娘今日要换一副面纱吗？”
“不必了。”
青烟有些意外，手中动作都慢了两分，不过立刻调整回来，应了她一声“嗯”。
“好了，姑娘。”
青烟最后为她簪上一支素雅的银钗。
屋外下人来报：“姑娘，马车已经侯在府外了。”
崔珠令起身，理了理自己身着的黛蓝色夹棉长裳，对着青烟道：“走吧。”
一路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皇宫。
太清池的池水泛着点点银光，池畔边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宫人们穿梭其间，京中受邀的权贵家眷们也陆续进宫，若是遇见了熟悉的面孔，便围在一起彼此寒暄说笑。
崔珠令一人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旁边有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嘀咕着，还时不时地侧着眼睛往她这边瞟，崔珠令抬头捕捉到她们的目光后，她们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窝蜂地散开了。
崔珠令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齐王殿下来了。”
“哪儿呢？”
“在那边。”
听见身边这两人说的话，崔珠令眸心一颤，下意识地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赵灼才刚就坐，宫女正为他斟着酒，他微微侧身，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一抬头，便对上了崔珠令的眼睛。
赵灼看着崔珠令这张没被面纱遮掩住的脸，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以为她是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正准备冲着崔珠令微笑时，却发现她的目光早就落到了别处。
好似刚刚一瞬是他的错觉。
崔珠令见赵灼往这边看，连忙移了眼，却被对面缠着一头纱布的人吸引住了。
楼霁行从长廊那边慢悠悠地过来，他身着锦白绣金衣裳，玉立挺秀，精巧的缠丝银冠将墨发高高束起，眉眼修长舒朗，只是额上围了几圈纱布。
他的父母是南阳长公主和那英年早逝的楼将军，父母本就长相不俗，他更是将二人相貌的优点结合在了这一张脸上。
此下他又顶着一头纱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更是惹眼。
“楼公子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前几日楼府偏房修缮，楼公子在监工时打了个盹，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中头了，听说当场就见了血呢。”
“这么严重的吗？”
“那可不是，只怕是要破相了。”
“……”
崔珠令垂眸，静静地听着旁边这二人说话。
楼霁行的父亲是早些年名冠天下的楼大将军，平定疆乱，收复失地，只可惜天妒英才，最后壮烈地死在了战场上。
他的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楼霁行的身份尤为尊贵，一向在宫里宫外横着走。
崔珠令与他也是幼年相识，那时他总是喜欢捉弄自己，后来崔珠令再大了些，别人总是嘲笑她的面貌，于是便自卑地戴上了面纱。
一次楼霁行把她的面纱揭下，又给藏了起来，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委屈一触即发，崔珠令一边哭着，一边对着楼霁行直言道自己很讨厌他，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后来楼霁行再怎么赔礼道歉，自己也不搭理他，于是他就真的不再招惹自己，就算相遇，也是擦肩而过。
上一世皇室夺嫡内斗，边疆趁机突起战火，楼霁行便领了兵去往边疆平定叛乱了。
崔珠令最后被废进冷宫里了，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的结局如何，倘若没死在战场上，那他的后半辈子应当是过得十分和乐顺遂的。
“陛下太后到——”宫人高声道，将崔珠令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连忙起身行礼。
众人在席上已恭候多时，皇帝和太后这才姗姗来迟。
皇帝搀扶着太后就坐后，望着席上起身行礼的人们招了招手：“免礼，今日是太后寿辰，各位不必拘着。”
皇帝就坐后，乐声便缓缓而起，舞女们鱼贯上台，衣带蹁跹，裙裾带风，她们以面纱掩面，眼波流转，别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调，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崔珠令一手托腮，一手扣在桌上，指尖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面。
一舞完毕，乐声随之也歇了下来，她动作一停，便规矩地端坐好了。
到时候了。
赵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便起身理了理衣裳，大步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父皇，借着今日佳日，儿臣斗胆，有一事相求。”
底下的人手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有些好奇起看着赵灼。
皇帝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太后，转过头笑问他：“灼儿何事相求啊？”
崔珠令看着赵灼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藏在袖下的拳头。
“儿臣心悦太傅大人的孙女崔珠令已久，望父皇成全。”
崔珠令挣扎着撞开了箍着她下巴想要给她灌鸩酒的宫人。
盛着鸩酒的白瓷小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出了好远，里面的液体也洒了出来。
那宫人往后踉跄了两步，待站稳后，尖着嗓子对她嗤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呢？”
“身为皇后，结党营私，谋害皇嗣，如今被废在这冷宫里，吃着残羹冷炙，你可是连我们这些阉奴都不如。”
崔珠令身着单薄的素色里衣，发丝凌乱，身后宫女将她的双手架起，她被按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突然大笑起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宫人，瘦削的肩随之抖动，此刻面上大片的刺目红色胎记扭曲，显得格外骇人。
“我呸，你们不过是叶璇养的几条狗罢了。”
崔珠令眼窝深陷，眼眶发红，啐了他一口，“我祖父三朝重臣，文官清流，更有先帝亲口赞誉其德厚流光，赵灼尚且不敢下令处死我，就凭你们？”
“崔太傅如今躺在病榻上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会顾及得了宫内？”
“况且娘娘又怎知这鸩酒不是陛下的意思？”
“轰隆——”
夏日里天色多变，方才还是碧空万里，此时乌云就已沉沉地压在冷宫之上，天边闪烁几下，雷声也滚滚而来。
崔珠令瞳孔骤缩，僵在原地，片刻后，她像是反应了回来，十分难以置信，缓缓抬头问：“你说什么？！”
“我祖父怎么了？！”
崔珠令拼了命地向着这宫人扑了过去，却被身后架着她的宫女死死按着跪坐在地上，此刻的她，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宫人见她跟疯了一般，连忙指使按着崔珠令的宫女们说：“你们还不快将她按紧一些！”
说罢，便抄起一旁的鸩酒酒壶，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灌了进去。
崔珠令紧闭着眼，身后的人将她按的更紧，下巴也被人钳得生疼，她呜咽着，不一会儿，辛辣的鸩酒已然入喉。
雪亮的闪电劈开层层乌云，霎时，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灰黯，朽窗作响。
崔珠令无力地睁了睁眼，最后看见宫人居高而下，满脸狰狞：“去死吧——”
胸肺阵阵灼烧的不适感袭来，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崔珠令猛地睁开了眼，立刻伏在床边，将刚刚喝下去的汤药吐进了唾盂里。
青烟将手伸出窗外，夜雨悬檐，雨滴落在她的手心里，听见床榻那边的动静，她立刻收回了手关上了窗户，跑过去一手扶住崔珠令，一手轻拍着她的背。
崔珠令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青烟借着屋内昏黑的灯光抬眼细看，才发现她额上也布了一层薄汗。
她喘着气，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姑娘这才睡下不过一个时辰，怎又梦魇了？”
崔珠令顾不着回她的话，躬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来，青烟顺势将她扶起半躺在床上。
“张大夫这药未免也下的太重了些。”青烟脸上挂着担忧，却又忍不住抱怨。
她扶着崔珠令喝下一口清水，漱了漱口。
崔珠令接过青烟递给她的帕子，轻拭嘴角。
青烟利索地将唾盂端了出去。
待回过神后，崔珠令有些惶惶不安地环顾着屋内熟悉的陈设，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处清晰的痛觉传来，她的内心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三日，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她是真的重回了十六岁这年。
前世种种，仿若如梦一场，可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往事历历在目，叫她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青烟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小心翼翼地用热帕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
“如今京中不少人都染了风寒，过两日姑娘若是还未病愈，这太后的寿宴，”青烟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就不去了罢。”
料峭初春，乍暖还寒，屋外这时还飘着雨，丝丝寒风从窗缝间挤了进来，烛台上的火苗摇摆不定。
崔珠令头疼的紧，但脑子却十分清醒。
再过五日后便是太后寿辰，届时齐王赵灼将会当众请求皇帝做主赐婚，求娶自己。
上一世，她与赵灼幼年相识，自以为对他了解颇深，又是四年夫妻光阴相伴，一路走过夺嫡之争，本以为坐上凤位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结果到头来不过都是他赵灼处心积虑的利用罢了。
而她一叶障目，醒悟得太晚了，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凄凄惨死在了冷宫之中，还害了青烟和祖父。
既然老天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此，这下不论如何她也不要再嫁给赵灼，白白做了他的垫脚石。
既如此，就在这场寿宴中结束一切吧。
“去。”
“一定要去。”
崔珠令哑声道。
-
崔珠令掐着嗓子一连灌了几日张大夫的汤药，眼下身体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
今日是太后寿辰，此刻她正坐在妆台前，青烟为她梳妆绾发。
饶是已经重生回来，崔珠令看着镜中自己这张十六岁的脸，还是不由得发了愣。
她抬手缓缓抚上了右脸颊上的红色胎记。
她出生时右脸颊上有一块不小的红色胎记，民间传言这种人易招致血光之灾。
过去，京中的姑娘们因为她脸上这块红色胎记，觉得她长相可怖，加上坊间流言，都不愿同她来往。
后来她戴上了面纱，却更加难以让人忽略她的这张脸，连一些游手好闲公子哥们也会在背后嘲笑她。
祖父身为太傅，因此她自幼就与齐王赵灼相识，赵灼温和儒雅，从未轻视过她半分不说，还对她颇为关照。
她便不争气地喜欢上了赵灼，后来更因为赵灼不顾他人的目光当众向皇帝请求赐婚而欣喜若狂。
她以为他是真的爱自己，爱自己皮囊下的灵魂。
但后来她才明白，赵灼娶她，只是为了在后来的夺嫡之中得到以祖父为代表的天下文人的拥护罢了。
崔珠令一想起前世种种，内心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她微微阖眼，长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目光垂下，落在了桌面上，下一刻她便将桌面上放着的面纱收进了妆匣里锁了起来，正在为她簪发的青烟看见，边问：“姑娘今日要换一副面纱吗？”
“不必了。”
青烟有些意外，手中动作都慢了两分，不过立刻调整回来，应了她一声“嗯”。
“好了，姑娘。”
青烟最后为她簪上一支素雅的银钗。
屋外下人来报：“姑娘，马车已经侯在府外了。”
崔珠令起身，理了理自己身着的黛蓝色夹棉长裳，对着青烟道：“走吧。”
一路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皇宫。
太清池的池水泛着点点银光，池畔边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宫人们穿梭其间，京中受邀的权贵家眷们也陆续进宫，若是遇见了熟悉的面孔，便围在一起彼此寒暄说笑。
崔珠令一人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旁边有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嘀咕着，还时不时地侧着眼睛往她这边瞟，崔珠令抬头捕捉到她们的目光后，她们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窝蜂地散开了。
崔珠令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齐王殿下来了。”
“哪儿呢？”
“在那边。”
听见身边这两人说的话，崔珠令眸心一颤，下意识地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赵灼才刚就坐，宫女正为他斟着酒，他微微侧身，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一抬头，便对上了崔珠令的眼睛。
赵灼看着崔珠令这张没被面纱遮掩住的脸，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以为她是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正准备冲着崔珠令微笑时，却发现她的目光早就落到了别处。
好似刚刚一瞬是他的错觉。
崔珠令见赵灼往这边看，连忙移了眼，却被对面缠着一头纱布的人吸引住了。
楼霁行从长廊那边慢悠悠地过来，他身着锦白绣金衣裳，玉立挺秀，精巧的缠丝银冠将墨发高高束起，眉眼修长舒朗，只是额上围了几圈纱布。
他的父母是南阳长公主和那英年早逝的楼将军，父母本就长相不俗，他更是将二人相貌的优点结合在了这一张脸上。
此下他又顶着一头纱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更是惹眼。
“楼公子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前几日楼府偏房修缮，楼公子在监工时打了个盹，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中头了，听说当场就见了血呢。”
“这么严重的吗？”
“那可不是，只怕是要破相了。”
“……”
崔珠令垂眸，静静地听着旁边这二人说话。
楼霁行的父亲是早些年名冠天下的楼大将军，平定疆乱，收复失地，只可惜天妒英才，最后壮烈地死在了战场上。
他的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楼霁行的身份尤为尊贵，一向在宫里宫外横着走。
崔珠令与他也是幼年相识，那时他总是喜欢捉弄自己，后来崔珠令再大了些，别人总是嘲笑她的面貌，于是便自卑地戴上了面纱。
一次楼霁行把她的面纱揭下，又给藏了起来，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委屈一触即发，崔珠令一边哭着，一边对着楼霁行直言道自己很讨厌他，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后来楼霁行再怎么赔礼道歉，自己也不搭理他，于是他就真的不再招惹自己，就算相遇，也是擦肩而过。
上一世皇室夺嫡内斗，边疆趁机突起战火，楼霁行便领了兵去往边疆平定叛乱了。
崔珠令最后被废进冷宫里了，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的结局如何，倘若没死在战场上，那他的后半辈子应当是过得十分和乐顺遂的。
“陛下太后到——”宫人高声道，将崔珠令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连忙起身行礼。
众人在席上已恭候多时，皇帝和太后这才姗姗来迟。
皇帝搀扶着太后就坐后，望着席上起身行礼的人们招了招手：“免礼，今日是太后寿辰，各位不必拘着。”
皇帝就坐后，乐声便缓缓而起，舞女们鱼贯上台，衣带蹁跹，裙裾带风，她们以面纱掩面，眼波流转，别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调，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崔珠令一手托腮，一手扣在桌上，指尖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面。
一舞完毕，乐声随之也歇了下来，她动作一停，便规矩地端坐好了。
到时候了。
赵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便起身理了理衣裳，大步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父皇，借着今日佳日，儿臣斗胆，有一事相求。”
底下的人手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有些好奇起看着赵灼。
皇帝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太后，转过头笑问他：“灼儿何事相求啊？”
崔珠令看着赵灼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藏在袖下的拳头。
“儿臣心悦太傅大人的孙女崔珠令已久，望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