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什么,只是如果律儿不要她了,她今天怕是要被田姨娘打死了了事,律儿想着让她跟了自己,也就不用死了。”小男孩一副编不出来只能说实话的样子,看得那老太太眉眼舒展。

    木羸闻言才知道自己竟然离死这么近。此时她倒也没功夫害怕,这时代做了贱民的怕是连猪狗都不如,生死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她到底不是这时代的人,况且她便是再不喜欢现在这身份,好歹也不想死呀!突然就要打死她了,不由得也是一身的冷汗。

    此时的惊讶远远大于惶恐,木羸早已经忘了什么低头还是哈腰,只是定定的看着那远处的孩子。他个子不高,小脸胖嘟嘟的尤甚,几乎挤没了眼睛,嫩白的面皮像是精面粉一样粉白透明,女孩子尚要自叹不如,眼睛鼻子小嘴一股脑的团在一块儿了,俊朗远谈不上,是年画里富足圆满的可爱模样,手里的玉锁来来回回的翻转摩梭着,一会低头看看,一会又看看榻上的老太太,忽有些急了,遂俯于炕前。

    “老祖就把她给了律儿吧!律儿还一个丫头都没有呢!她的规矩律儿以后慢慢教她,定不让她再出岔子了。”小嘴叭叭的说了个透亮,眼见得那说一不二的姑奶奶又要说什么了,炕上的老太太一抬手,那姑奶奶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人也霎时间矮了一截。

    老太太浑浊的眸子突然落在木羸身上,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羸被这老太太远远的望了一眼,便像是看见潘多拉,整一个人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那老太神色温尔不怒,这会好像突然清醒了许多,看着木羸自然不似看那男孩,眼底眉梢颇有了几分严厉,愣愣的半晌,小丫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祖,她的名字就交给律儿吧!”说罢,便见那小子颠颠的跑到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奴才那儿,小小的个子惦着脚去扒那老奴手中墨色的托盘。只见那老奴才堆了满脸笑,看了一眼炕上的老太,遂哈下腰身把托盘里的东西呈给小男孩看。

    只见那小子挠了挠脑袋,拿起一块木质的牌子,暗红如隔夜的血色,前后面翻转了个儿的看了半天,才道:“这两个字,律儿都认识,那她就叫半见吧!”

    “好,那这个就给了律儿了。”炕上的老太笑眯眯的应下了,身子又堆了许多,想来又糊涂了。

    男孩见老祖一口应下,很是痛快的笑了,一准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儿,跑过来把那木牌塞进木羸的手里,眸子近在咫尺看着明亮极了,他道:“你起来吧,你是我的婢女了,跟我走。”

    “等等。”大姑奶奶颇是严厉的喝到,转头又伙着老太太道:“祖母,这批孩子的规矩还没教好呢!”她又喵向下面跪着的姨奶奶众人:“我看大嫂嫂不管家,那藏珍阁修了也快一年多了吧?这家里的规矩是越来越乱了,下人们也都没个体统,还是……”

    “大姑姑不嘛!元律弟弟既然挑了她,就让弟弟自己教就好了,英儿也想自己教下人规矩。”又是那个一团火红的小女孩站了出来。她到是与旁边的一众孩子很是不同,其他的孩子身边都有个大人,想必是姨娘奶娘之类的,只有她是和一个高个子的少年是一块来的。两个人都没有带下人,虽穿着明显是头一份的体面,但在一众前呼后拥的孩子中间,反倒不像很金贵的样子。她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身边的少年虽样貌极是俊朗,却也是持重不阿的老成摸样,便是如何拉她也是拉不住的。

    “小孩子你懂什么?你还要教规矩?况且你元律弟弟是男孩子,又刚从边关回来,下人规矩你还学得如何来教,他又怎么能会?”大姑奶奶倒也不恼这小女孩,还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

    “大姑姑,英儿懂管教小女使,懂,大姑姑这么说那英儿也不能自己管了,元律弟弟的小兔子英儿来教,大姑姑就放心吧。”

    这小丫头长得是真好看呀!撅起小嘴来叫人只想咬上一口,巴巴的不但能说会道,还丝毫也不胆怯,一口一个大姑姑大姑姑的,叫得那姑奶奶的脸上滴溜溜变了好几副摸样,笑着应道:“那英儿挑,英儿看上哪个了?”

    “英儿就……”小女孩眸子清亮的看了过来,正是木羸的方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希冀,看得木羸不知为什么慌张的低下了头。她走到木羸的跟前,来来回回的踌躇了半晌,才呵呵呵的笑出声,一把牵起昨天那个哭了一宿的小丫头扭头道:“大姑姑,英儿就要这个。”说着她又顺势牵起旁边木羸的手道:“她们俩的规矩,都归英儿来教,大姑姑您看可好?”

    再没什么人置喙一二了,可见这个小丫头是个极体面的,她拽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便到那老奴才的身边,指着盘子里一排木质的名牌道:“你自己挑一个名字吧!”

    木羸扭头看着昨天的那个丫头哭得画魂的小脸,就是她刚刚托着自己。那小丫头想来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愣愣的像是被老师点了名却答不上问题的学生,看着那火红的女孩半响不能吭声,眼泪似乎又要盈满眼眶了。只见那小姑娘手指着盘子里的一个牌子,朝着她眨了眨眼道:“拿这个呢!”

    想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胆子还是小的,那小丫头仍旧愣愣的不知所措,也不敢伸手拿那牌子。火红的女孩深深的叹了口气,刚要伸手去拿,木羸便先伸手拿起了那块牌子塞进那丫头手里。

    红火火的小姑娘猛地扭头看着木羸,木羸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两人对视之下不得不感叹这小丫头才是穿越女该有的开局不是?有钱有势有颜,外加有胆,自己这是怎么搞的。

    “大姑姑,律弟弟挑的这个兔子真好。”

    那后面的几个姑娘小子,有姨娘带着的都是姨娘来挑,奶娘带着的大多是大姑奶奶分下去的。木羸一直跟在要她的小子身后,很快就在堂上摆了席面,想来那老太太也是挪不动的,若是去别处设席,怕是就不能去了。

    刚刚堂上那么多人,设席面却远没有那么多,只有老太太,大姑奶奶,一位年轻的夫人,还一位年长一些的夫人,再有就是一众孩子们,想来剩下的那些都是姨奶奶,是不配和老太太一同用席的。

    这时间当不当正不正,说是早饭总显得有些晚,说是午饭似乎又早了。人人面前端上一个小方桌来,只有一种金黄色的粥,连带着四样点心,四样卤味,四样小菜,摆的是整整齐齐的,碗盏皆是一模一样的细瓷白釉和青釉,一整套的,女眷都是青釉,小少爷们都是白釉,唯独老太太面前的是碗白粥。

    “嬷嬷叫人把律儿的粥也换成老祖一样的吧!”小男孩小声吩咐道。

    祖老太太正由着旁边的老嬷嬷服侍进粥,听见小子的话,微笑着道:“律儿要长身体的,律儿就吃这蟹黄粥吧!”

    “长身体不差这一日,律儿陪老祖一起吃白粥吧。”

    少顷,一名婢女上前端下了原本的粥品,木羸在后面看着那热腾腾的蟹黄粥就那样飘走了,不禁砸吧嘴。她从卖进这府里来,已经两天了一口东西也没吃,真正是饿得肠胃里连个像样的翻滚都发不出来,只听见咕噜一声响,小男孩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便又回过头夹起一块白色的糕点,木羸清晰的看见里面反黑的内陷,想来是黑芝麻的。

    小男孩扭过身子来,夹着那块糕点朝木羸晃了晃。

    木羸指了指自己是要给我吗?见那男孩点了点头,把筷子举得更高了些,她便憋不住抿嘴笑了,凑上去一口吞下,塞得嘴巴里鼓溜溜的。两个小孩子互相看着,眉眼里俱是高兴的,只是木羸嘴里都是那芝麻糕,话也说不出来,便是要嚼上一口也是费劲,不得不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你怎么能吃少爷给的东西?还用了少爷的筷子?”此时姑奶奶突然厉声吓道,身边的女使便疾步走了过来,拿过了谢元律手里的筷子,又从旁边的婢女托盘里拿了双新筷子放好。

    “田姨娘,这几个小的规矩还是得教呀!”

    田姨娘此时还在堂外上菜,听见大姑奶奶的话才又进了正堂,还以为多体面的姨奶奶也是倒头便跪,眼泪早早的撒了一路,刚又要哭诉,老太太先说话了。

    “我律儿的白粥呢?”

    姨奶奶刚准备好的话被生生打断了,且有些跟不上,赶忙又收起眼泪道:“丁香,快把粥拿来。”说罢,那个叫丁香才疾步上来,把一碗白粥摆在小男孩的眼前。

    见白粥刚刚摆好,大姑奶奶便急急忙忙的又发话了道:“田姨娘这些个孩子可不行呢!大嫂嫂不在你这家宴弄得是一塌糊涂。你……”

    “好了,赶快吃,吃完了你们都到正堂去,该教规矩教规矩,别扰乱我老太太清净。”老太太说着,微怒的眉头慢慢舒展,转而温言道:“律儿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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