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小心地为芸慕梳理发髻,簪上发饰。发丝间幽幽的花香充斥鼻腔,勾人心弦。

    车马声伴着京城夜里的风声,芸慕坐上家中马车出门了。

    天朦朦亮时,她抵达了紫禁城参加殿选。望着朱红的高墙,芸慕褪去了曾经的恐惧。哪怕是在这待上一辈子,她也在所不辞。只因她是左氏之女,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

    掌事太监喊道“满军旗的佟佳氏,富察氏…..汉军旗的左氏……李氏。”时,芸慕同其他秀女一般,踏着花盆底鞋缓缓走向殿外。

    “传掌銮仪卫事大臣左鸿之女左芸慕进殿,觐见皇上太后…”

    “臣女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芸慕缓缓跪下行礼。

    经过母亲的装点打扮,她自是有七八分自信能选上。而芸慕不敢直视圣上,她只是低着头垂着眸,等待着皇上的安排。

    “此秀女品貌端庄,举止亦优雅,配在宫里伺候!”

    芸慕心中一惊【等等........?我没听错吧?这话莫不是只想留我做宫女!?】

    芸慕有些失落,而话音刚落三秒,与她一起的秀女堆里便传来一阵嗤笑。

    或许是笑话芸慕一个一品官的女儿竟留作宫女,但芸慕不在乎,她是决心要往上爬的,哪怕是从最低等的辛者库宫女做起。

    圣上听闻,蹙眉却只是冷冷地问道:

    “这些秀女都没学过规矩吗?放肆!”

    为首的那个秀女吓得立刻跪下,瞬间,齐刷刷的“扑通”的跪地声充斥整个殿外。

    “罢了!那个左氏留下,其余的均按殿前失仪处置!”

    芸慕有些惶恐,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做错了什么当即拉出去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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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宫后几天,芸慕便要循例向皇后请安。

    与芸慕同行的还有出身大族的沁嫔辉发那拉氏,裕贵人富察氏,以及穆常在拜尔果斯氏。

    初进坤宁宫,正殿装饰简朴,虽是帝后大婚之处,却连应有的陈设都不周全。几位新晋嫔妃跟着皇后身边的教习姑姑走进侧殿,宫里的嫔妃也都已入座。

    皇后身体孱弱,病态的脸上布满疲倦与沧桑,而贵妃钮祜禄氏则春光满脸,笑语盈盈。作为后宫二把手,贵妃一向嚣张跋扈。这是芸慕身边的宫女,紫云告诉她的。

    “臣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皇上慧眼识珠,诸位妹妹都是懂礼数的好姑娘啊。快起来吧。”

    皇后嘴角扯出些弧度,挥起轻盈的手示意。

    “臣妾前日听闻新人入宫,只怕皇后娘娘忙中出错,布置上有所疏漏。于是臣妾就命人好好整修了各宫殿宇,毕竟都是大族出生的姑娘,也好叫她们住得惯些。”说完,贵妃的眼神在芸慕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贵妃,后宫的事一向是皇后娘娘打理,你这番话往难听了说便是僭越!望你懂得些分寸!若是耗费银子超出皇后娘娘所预计的,岂不是违反了皇后娘娘节俭的号召?”

    此时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是顺妃。

    顺妃穿着素雅清丽,架子头上零星几朵点翠已是唯一的装饰,与一旁花枝招展的贵妃截然不同。

    淳贵妃听闻,即刻恼羞成怒,但碍于皇后的面子,她也不便轻易发火,只得撇撇嘴,转过脸去不与顺妃计较。

    “顺妃,曾经在王府你们同为侧福晋,可今日你们身份有别,你该称呼贵妃一声娘娘。”

    皇后提点着顺妃,亦是提点着后宫众人。

    “若是宫中有以下犯上,不尊礼法者,本宫皆以宫规相待。”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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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时节,百花落尽,紫禁城里唯有星星点点的花蕊在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娘娘,您何苦和顺妃计较?您有两位皇子承欢膝下,又得圣宠,顺妃于您不过是一粒尘埃。”兰嫔看向淳贵妃,用谄媚的语气说道。

    “顺妃与皇后可最是姐妹情深了,佟佳氏?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若失了皇后这个靠山,本宫看她还敢如何顶撞!”

    兰嫔捻起手绢放在脸旁,悄声说道:“贵妃娘娘放宽心,您瞧今早皇后的模样,憔悴如老妪,无力如枯木,往后宫里有的是您的好日子。”

    贵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等本宫登临高位,还怕治不了她一个小小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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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左氏,给咸福宫主位沁嫔娘娘请安。”

    芸慕缓缓踩着花盆底进宫,向沁嫔行了个大礼。她还不熟悉这现代高跷般的鞋子,因被束缚着,也不得不顺应满人的穿着规矩。

    【什么花盆底鞋,简直是美丽刑具!】

    沁嫔见着芸慕,赶忙扶她起来,“贵人客气了,往后同在宫中,不必如此拘礼。”

    说完,沁嫔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这是皇上赏我的一对瓷器花瓶。我就借花献佛,赠予你了。”

    “谢娘娘赏赐。”芸慕见沁嫔是个好说话的,也就敞开心扉道:“沁嫔姐姐,妹妹乃是左氏芸慕,可否问问姐姐的闺名?”

    “辉发那拉·靖尔。”

    “妹妹不喜拘于礼数,在外头需得守着规矩,但在咸福宫这一方天地,我愿唤您一声姐姐。”

    “妹妹,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沁嫔缓缓拉过芸慕的手。

    “手这样凉,外头风大受寒了吧?快进屋暖暖。我已经吩咐怜玉烧了炭盆,放在你的侧殿里了。

    “多谢姐姐关切,那嫔妾先告退。”

    芸慕向沁嫔行过礼,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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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搭着紫云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住所。

    侧殿不算大,但陈设俱全,可见沁嫔待人之真诚。

    在一众陈设里,最惹眼的当属那架直立地面上的西洋钟,古铜色的钟表盘上,指针滴滴答答地响个没完。

    “紫云,我有些累了,你去沏壶茶来。”

    “是,奴婢这就去。”

    支开了贴身宫女,芸慕小心翼翼地问:“咕咪,你在吗?”

    “我在呢,什么事?”

    “我已入宫,只是不知今晚皇上是否会招幸我…”芸慕转念一想,“你是小精灵,那有没有什么魔力能让皇上爱上我?”

    “你若这样玩,那可就没意思了!”咕咪回答道,“不过嘛,你身为新人,我可以给你点福利…今晚就让皇上招幸你吧!”

    说完,咕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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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紫云也回了殿内。

    紫云年纪尚小,做事不老成,难免毛手毛脚。一个没注意,就将茶壶打翻,滚烫的热水污了地毯,瓷片也碎了一地。

    “主子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紫云吓得连连跪下请罪。

    “一个茶壶罢了,你有何错?起来吧。”

    紫云不敢起身,仍旧低头跪着。

    芸慕实在不习惯丫头们动辄跪下请罪,便告诉紫云,

    “紫云,你我初识,我自然不会怪你,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身为我的大宫女,总是跪来跪去,成什么了?”芸慕起身,亲自扶紫云起身,“我入宫不久,将你当作心腹来培养,你可懂得?”

    此时,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透过薄薄的窗户,隐约能听到偶尔发出的雨点声。

    “奴婢明白。断断不敢背叛主子的。”

    紫云低下头,两滴清泪划过脸颊。

    比起外头的雨点,紫云的泪珠更加清澈,使得芸慕不忍。

    “只是与你讲道理,怎的掉泪花了?”

    芸慕有些不解,她轻轻拉过紫云,让她凑得更近一些。

    只见紫云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芸慕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为她擦拭着。

    “启禀主子,奴婢在宫里无依无靠,外头父母亲眷,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奴婢了无牵挂,能伺候您,奴婢自觉有福。”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说了,作为我的大宫女,你代表的可是我的脸面,不能再轻易掉眼泪了,明白吗?”

    紫云只是抽泣不语,芸慕则继续问道。

    “紫云,这名儿是谁给你起的?”

    “奴婢伺候过前朝的嫔妃,是一位贵人小主。先帝驾崩后,她也…跟着去了。紫云,就是贵人赐的名。”

    “云字,可不好。与我的名讳冲撞。”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紫云哭得更甚,但她不得不克制着情绪,因而抽泣着。

    “无妨,你用回本名吧。也当是一次重新开始。”

    “谢贵人,贵人就唤奴婢凝玉吧。”

    芸慕言笑晏晏,握着凝玉的手更紧了,“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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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已至,皇帝招幸了芸慕。

    坐在凤鸾春恩车里,摇曳的孤灯点亮了寂寞的夜。

    到了养心殿,芸慕第一次侍寝,即便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她仍旧十分惶恐。尚且在高中生的年龄,却要侍奉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还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帝,如何能够镇定自若?

    “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掀开被子,芸慕娇俏的面庞裹在里头,如同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臣妾左氏,芸慕。”

    皇帝轻轻挽过芸慕的秀发。

    “选秀那日朕见到你,也是这般从容。”

    “谢…皇上。”

    “年轻的嫔妃初次侍奉,总是畏畏缩缩,担惊受怕,你倒胆大。”

    “臣妾受家中指导,不敢有什么错处,惹怒圣心。”

    芸慕鼓足勇气,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抬眸瞬间,芸慕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抽身于这个男人了。

    皇帝的脸庞俊朗,眉眼英气,其实一点也看不出而立之年的模样,倒像是个与芸慕年纪相仿的少年。

    “这么痴痴地瞧着朕,做什么?”

    皇帝噗嗤一笑,问道。

    “皇上相貌英俊,臣妾一介女流,不免羞涩。”

    “呵。”

    皇帝爱抚着芸慕的脸颊,将她揽入怀中。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是那样剧烈,好像他也对自己动了心。

    【这就是…一见钟情…?好俗套的剧情哟!】

    芸慕很快打消了这种小女孩的想法。不过初见,如何动心?更何况,与天下之主谈真心,如同与青楼宾客谈长相厮守白头偕老那套一样令人发笑。

    芸慕紧闭双眼,安然度过了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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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人这么快就侍寝了啊。”皇后独自坐在坤宁宫的院落里,身边唯有一位宫女。

    “娘娘糊涂了,皇上这些年选秀都是这般制度。”

    “本宫怎会记得…自几年前流产后,本宫…咳咳…身子孱弱,就连日常行动都要你帮助…”皇后将手搭在静茹手上,她抬眸,深棕的瞳孔在黑夜显得更加深邃,眼里是数不尽道不明的无奈与委屈。

    “娘娘,二阿哥只是与您缘薄,可怜那孩子早早地去了。其实娘娘若膝下寂寞,也可收养一位皇子或是公主啊。”

    皇后无奈地笑笑,淡然道:“母子分离之痛,本宫已经体会过了,难道还要旁的嫔妃们都如本宫一样痛苦么?”

    “娘娘苦心。亲子离别之痛,无人能懂。”静茹不免动容掉泪,她的主子已然成了朽木,旁人只要来上一刀,随时就会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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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长春宫内。

    “皇上今夜招了左贵人侍寝?”

    琦玉抿紧嘴唇,“是的,娘娘…”

    “本宫瞧着她不过脸蛋可人些,哼。”淳贵妃一双杏眼里充满失望,但她故作不屑,只是将手旁那上好的青瓷茶具一摔,便下了桌准备安寝。

    “皇后自前些年二阿哥没了后身体就一直亏虚着,本宫身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自是要时常关照的…”淳贵妃坐到梳妆桌前,“只是皇上直到现在还未让本宫摄六宫事,一直只是个协理之权…”

    “皇上宠爱娘娘,娘娘想大权在握,迟早的事。”琦玉谄媚道。

    “呵,本宫若真能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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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太监小陆子走进养心殿内,在龙书案旁站定。

    “小陆子?什么事啊?”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外头凉,让她进来吧。”

    贵妃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待皇帝通传,她便迫不及待走进。

    “臣妾给皇上请安。”

    “爱妃,坐。”

    贵妃将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琦玉,又吩咐拿上糕点。

    贵妃一挥手,琦玉便从手中递过食盒。打开盒盖,是一份精致的糖糕。

    “皇上,臣妾特意给您做的点心。”贵妃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昂贵彩釉的盘沿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请皇帝品尝。

    淳贵妃坐在华贵的铺着满绣花纹枕的红木椅上,俏丽的面庞在清晨的一缕阳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媚。“爱妃有心了。不过朕刚用了参汤,现在用这些甜腻的糕点怕是不相宜。”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之尊,须爱护身体才好。”贵妃顺势提出,“今日臣妾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身子还是不见好。臣妾就带了些母家进贡来的补品献给皇后娘娘。”

    皇帝被贵妃这一番话语语塞住了,沉默良久,只是憋出一句:“皇后身体不好,颖淑你要多担待。”

    贵妃浅笑,低头羞涩,“皇上很少唤臣妾的闺名呢。”

    皇上回道,“从前在王府时,朕便是这样唤你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悄声道“芊格格诞下的两位皇子如今都是你在照顾,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皇上赐臣妾贵妃之位,臣妾便是恪守己责。”

    “好了,朕知道你还要回去休息,便退下吧。”

    说完,皇帝宠溺地捏了捏贵妃的小脸蛋。

    “臣妾告退~”

    琦玉扶着贵妃离开了养心殿。

    走出养心殿,贵妃并未上轿,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

    “我记得从前王府时,芊芊是最不受宠的。”贵妃喃喃自语。

    “是啊,但偏是她生下了皇子!不过娘娘不必过虑,都是去了的人了。”琦玉语气尖酸,她十分不满身为平民女子的芊格格——在她浅薄的认知里,平民根本不配与旗人相较。

    “也罢,本宫闲来无事,去御花园吧。”贵妃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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