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孤女
“娘…呜呜呜…我不想被卖进去！我要走！！！”
小姑娘嚎啕大哭，她不过才六，七岁的年龄，穿着陈旧的小夹袄，却也掩盖不了那张脸的芳华。
“若儿听话。”穿着朴素的女人强忍着伤心，整理了一下小姑娘凌乱的头发，“世道乱了，娘护不住你，娘不指望你成名成角，只希望你跟着周师傅好好学戏，到将来有口饭吃。若儿，到了戏班子一定要听周师父的话……”
女人说着说着，抚着小姑娘头的手颤抖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变戏法似的把脸上的哀色掩了下去，“若若…好好活下去……”
这是小萦若最后一次见到娘。
或许出于命运的安排，在将小萦若卖进戏班之后，天下就起了一次大旱，流民横行。而小萦若她娘，名为周扬兰的女人则彻底死在了乱世。
连张草席都没有，幕天席地的葬了。
……
萦若是从熟悉的梦中惊醒的。
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房内热的连呼吸都困难。睡的是最简单的草席，而地上摆放有凳子和马鞭，是戏曲演员安身立命的基本功。
没有空调就算了，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萦若有点发愣，又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不是她，而是原主短短的一生。
萦若是现代非遗脸谱大师，从小嗓音条件不好，唱戏失败后另辟蹊径，师从林柏杨老先生学习脸谱绘制，苦心多年学得精髓。
因此她也想不到，古代戏班的日子竟然如此难熬，早上三更起倒立耗腿练功一个不少，众人都为了成名成角莽了一口仙气，将这视为生活中的唯一奔头。
但唯有萦若知道，哪怕是成名成角，历史上有名的戏班佳人，多半却都是以悲剧收场。
因此哪怕发现这个世界的戏曲演员没有勾脸绘脸谱的习惯，萦若空有一身本领，也不敢贸然出头——枪打出头鸟，谁知道她会不会是那只出头鸟。
因此到现在，在周遭的人眼中，萦若依旧是那个有点长相灵秀但性子呆板毫无所长的小师妹。
“小师妹！”房间的门被啪的推开，师兄双福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汗珠，“快别睡了，师父今日要检查唱段呢！已经惩罚了无数人了，唱不好可是要打板子的！”
“什么？”萦若一呆，“检查唱段？不是明天么？”
双福口中的师父便是萦若她娘托付的周师父，周师父此人年逾中年，严厉的可怕，不论是对待女娇娥还是男儿郎下手都毫不留情，因此戏班子里的学徒都无比害怕他。
“想什么呢？就是今天！”师兄急忙道，“那段《贵妃醉酒》的唱段，你学会了没？”
“……没。”萦若乖乖摇头。
难得有些恐慌，让她想到了上课被老师检查作业。
自从自己成立非遗脸谱工作室之后，她便再也没唱过戏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同样嗓音条件不佳，唱《贵妃醉酒》多少有些费劲。
头皮有些发麻，正想打退堂鼓，手臂已经先一步被师兄拉住，师兄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小萦若，那你惨了，今天可别想逃，乖乖被师父打板子吧。”
啊，老天——
萦若内心哀嚎。
……
哀嚎归哀嚎，师兄的手劲太大，不费什么功夫就将萦若拉到了戏台子下，台上正有人在咿咿呀呀唱着戏。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定睛瞧去，那人穿着简单的功衣，没有满头珠翠，但一静一动，一呼一吸都机具韵味，嗓音干净宛如珠落玉盘，端的是神仙人物。
“清风师姐唱戏还是如此动听……”双福露出个陶醉的神色，“唉，我要是个女孩有师姐这把嗓子便好了，哪还愁什么名满京都呢……”
萦若赞同点头。
但同时她看着清风师姐过于素净的脸，又觉得有些手痒，清风师姐唱戏如此动听，只是少了些人物形象。如若再绘制上旦角的脸谱，将杨贵妃的人物衬托出来，才真真的叫点睛之笔呢……
只是想归想，纵观满戏院，恐也没人会听她的话。
倒不是她看起来太不靠谱，而是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三岁，即便放在古代也还是半大孩子，谁会相信半大孩子的话呢。
“不错。”随着清风师姐唱毕，一直板着脸的周师父终于露出个笑模样，“这段唱段比起上次进步太多了，清风可是在背后下了苦功夫了。”
面对师父的赞扬，清风灵秀的眼睛转了转，露出笑来，一片醉人风姿，“多谢师父。”
雨点声似的掌声响起，清风师姐自台上下来，自萦若身边擦过，带起一阵幽幽的香风。
随后便散了。
——
检查到萦若之时，已经午时过后了。
萦若没换戏服，只是素着脸上去唱了一段，歌声悠扬并不难听，却也无什么特色，周师父的脸色板着，沉如霜，一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萦若。”
唱毕，周师父叫住了萦若，“你可想要这出《贵妃醉酒》的杨贵妃一角？”
这话问的突然，萦若惊了一惊，回头看向周师父，一时语塞。
虽然已经二世为人，但自从穿来以后，面对陌生的古代环境她十分谨慎，没有跟任何一人深交。
其中就包括周师父。
周师父是桃园戏班的老艺人兼领班人，自七岁便进入戏班唱戏，从小生扮成老生，从无人问津到高朋满座满堂喝彩，度过了精彩的大半生。
然而周师父此人也因为痴迷唱戏而一生未娶，无后人传承。对于戏的要求更是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使得戏班众人对这位周师父又敬又畏。
“是…”萦若思索半晌，反倒大大方方的答了，“师父，凡是入了戏班子的，有哪个不想成名成角的，萦若也不例外。”
说罢，她便提起了半颗心，一双秀眼紧紧的盯着周师父脸上的纹路，怕错过周师父一丝一毫的反应。
“好。”意外的，周师父反倒神色稍霁，但眉头还是未曾舒展开，“萦若你等会儿留一下，过来找一下我。”
呼……
听到这话，萦若吐了一半的气便卡在半空中，变得不上不下了。
夭寿啊！
这和上学期间被老师留堂有什么区别！
因为心里揣着事，导致之后众人的唱段萦若都没有看进去，她穿着功衣蹲在角落中，那树枝一下一下的在脸上画着图案。
依稀是画出了个脸谱的图形。
她不想唱戏，想去画脸谱。
“萦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萦若回过头，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秀丽的脸，清风师姐的发丝被风吹动，冲她微微笑着，“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是不开心了么？”
清风师姐与她向来没什么交集。
萦若一怔，“师姐……我，我没有不开心。”
她向来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孩子，近距离看到清风师姐这张脸，便更有些被迷住了，唔…如果在这张脸上绘上脸谱一定非常好看吧！
想到这，萦若忽然眼睛一亮。
她虽然不想直接暴露脸谱的技能，但是她可以试试为清风师姐绘制妆容啊！
京剧脸谱又称之为勾脸，除了常见的几种谱式之外，还包括旦角妆容等等。清风师姐明日有一出《牡丹亭》的戏，在里面演杜丽娘，若是用粉白抹脸，两颊飞红，勾花瓣嘴，便足够完美演绎杜丽娘这个角色！
思绪流转间，萦若的眼睛越来越亮，忽的抬起头抓住清风师姐的手，“师姐，你明日是不是有戏呀？可以让萦若为你上妆吗？我保证，一定给师姐画的比平时好看！”
“上妆？”清风师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捏了一下萦若的脸颊，“我说我们小萦若怎么愁眉不展，原来是学了些新东西呀，明日师姐却是有戏，可是让小萦若试试手，但是我们提前说好，若是妆画毁了，我可是要洗掉重来的。”
很显然，清风师姐是不信任萦若。
但萦若却没有任何责怪清风师姐的意思，反而还感激不已，毕竟她这具身体的肉身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放在现代都没人会信小孩子的话，更别提古代了。
于是她当即便抚掌赞道：“谢谢师姐，师姐你对我真好，又长的这么漂亮，萦若最喜欢你啦！”
相比于羞于表现的古代人，萦若的大胆直接自然更加讨喜，更别提她这具壳子只是一个小孩子，又生的漂亮看起来简直玉雪可爱，亲到不行。
清风师姐噗嗤笑了，觉得这孩子嘴甜的厉害，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呀，也最喜欢小萦若了。”
“那我们便说好了，明日，萦若要给师姐上妆哦！”
“好。”
清风师姐点点头，温柔应道。
这厢事便这么定了下来，而此刻笑语定下这件事情的两个人，还想象不到，看起来如此轻飘飘的一件事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又会以怎样的方向发展而去。
此是后话不提。
小姑娘嚎啕大哭，她不过才六，七岁的年龄，穿着陈旧的小夹袄，却也掩盖不了那张脸的芳华。
“若儿听话。”穿着朴素的女人强忍着伤心，整理了一下小姑娘凌乱的头发，“世道乱了，娘护不住你，娘不指望你成名成角，只希望你跟着周师傅好好学戏，到将来有口饭吃。若儿，到了戏班子一定要听周师父的话……”
女人说着说着，抚着小姑娘头的手颤抖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变戏法似的把脸上的哀色掩了下去，“若若…好好活下去……”
这是小萦若最后一次见到娘。
或许出于命运的安排，在将小萦若卖进戏班之后，天下就起了一次大旱，流民横行。而小萦若她娘，名为周扬兰的女人则彻底死在了乱世。
连张草席都没有，幕天席地的葬了。
……
萦若是从熟悉的梦中惊醒的。
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房内热的连呼吸都困难。睡的是最简单的草席，而地上摆放有凳子和马鞭，是戏曲演员安身立命的基本功。
没有空调就算了，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萦若有点发愣，又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不是她，而是原主短短的一生。
萦若是现代非遗脸谱大师，从小嗓音条件不好，唱戏失败后另辟蹊径，师从林柏杨老先生学习脸谱绘制，苦心多年学得精髓。
因此她也想不到，古代戏班的日子竟然如此难熬，早上三更起倒立耗腿练功一个不少，众人都为了成名成角莽了一口仙气，将这视为生活中的唯一奔头。
但唯有萦若知道，哪怕是成名成角，历史上有名的戏班佳人，多半却都是以悲剧收场。
因此哪怕发现这个世界的戏曲演员没有勾脸绘脸谱的习惯，萦若空有一身本领，也不敢贸然出头——枪打出头鸟，谁知道她会不会是那只出头鸟。
因此到现在，在周遭的人眼中，萦若依旧是那个有点长相灵秀但性子呆板毫无所长的小师妹。
“小师妹！”房间的门被啪的推开，师兄双福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汗珠，“快别睡了，师父今日要检查唱段呢！已经惩罚了无数人了，唱不好可是要打板子的！”
“什么？”萦若一呆，“检查唱段？不是明天么？”
双福口中的师父便是萦若她娘托付的周师父，周师父此人年逾中年，严厉的可怕，不论是对待女娇娥还是男儿郎下手都毫不留情，因此戏班子里的学徒都无比害怕他。
“想什么呢？就是今天！”师兄急忙道，“那段《贵妃醉酒》的唱段，你学会了没？”
“……没。”萦若乖乖摇头。
难得有些恐慌，让她想到了上课被老师检查作业。
自从自己成立非遗脸谱工作室之后，她便再也没唱过戏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同样嗓音条件不佳，唱《贵妃醉酒》多少有些费劲。
头皮有些发麻，正想打退堂鼓，手臂已经先一步被师兄拉住，师兄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小萦若，那你惨了，今天可别想逃，乖乖被师父打板子吧。”
啊，老天——
萦若内心哀嚎。
……
哀嚎归哀嚎，师兄的手劲太大，不费什么功夫就将萦若拉到了戏台子下，台上正有人在咿咿呀呀唱着戏。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定睛瞧去，那人穿着简单的功衣，没有满头珠翠，但一静一动，一呼一吸都机具韵味，嗓音干净宛如珠落玉盘，端的是神仙人物。
“清风师姐唱戏还是如此动听……”双福露出个陶醉的神色，“唉，我要是个女孩有师姐这把嗓子便好了，哪还愁什么名满京都呢……”
萦若赞同点头。
但同时她看着清风师姐过于素净的脸，又觉得有些手痒，清风师姐唱戏如此动听，只是少了些人物形象。如若再绘制上旦角的脸谱，将杨贵妃的人物衬托出来，才真真的叫点睛之笔呢……
只是想归想，纵观满戏院，恐也没人会听她的话。
倒不是她看起来太不靠谱，而是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三岁，即便放在古代也还是半大孩子，谁会相信半大孩子的话呢。
“不错。”随着清风师姐唱毕，一直板着脸的周师父终于露出个笑模样，“这段唱段比起上次进步太多了，清风可是在背后下了苦功夫了。”
面对师父的赞扬，清风灵秀的眼睛转了转，露出笑来，一片醉人风姿，“多谢师父。”
雨点声似的掌声响起，清风师姐自台上下来，自萦若身边擦过，带起一阵幽幽的香风。
随后便散了。
——
检查到萦若之时，已经午时过后了。
萦若没换戏服，只是素着脸上去唱了一段，歌声悠扬并不难听，却也无什么特色，周师父的脸色板着，沉如霜，一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萦若。”
唱毕，周师父叫住了萦若，“你可想要这出《贵妃醉酒》的杨贵妃一角？”
这话问的突然，萦若惊了一惊，回头看向周师父，一时语塞。
虽然已经二世为人，但自从穿来以后，面对陌生的古代环境她十分谨慎，没有跟任何一人深交。
其中就包括周师父。
周师父是桃园戏班的老艺人兼领班人，自七岁便进入戏班唱戏，从小生扮成老生，从无人问津到高朋满座满堂喝彩，度过了精彩的大半生。
然而周师父此人也因为痴迷唱戏而一生未娶，无后人传承。对于戏的要求更是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使得戏班众人对这位周师父又敬又畏。
“是…”萦若思索半晌，反倒大大方方的答了，“师父，凡是入了戏班子的，有哪个不想成名成角的，萦若也不例外。”
说罢，她便提起了半颗心，一双秀眼紧紧的盯着周师父脸上的纹路，怕错过周师父一丝一毫的反应。
“好。”意外的，周师父反倒神色稍霁，但眉头还是未曾舒展开，“萦若你等会儿留一下，过来找一下我。”
呼……
听到这话，萦若吐了一半的气便卡在半空中，变得不上不下了。
夭寿啊！
这和上学期间被老师留堂有什么区别！
因为心里揣着事，导致之后众人的唱段萦若都没有看进去，她穿着功衣蹲在角落中，那树枝一下一下的在脸上画着图案。
依稀是画出了个脸谱的图形。
她不想唱戏，想去画脸谱。
“萦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萦若回过头，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秀丽的脸，清风师姐的发丝被风吹动，冲她微微笑着，“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是不开心了么？”
清风师姐与她向来没什么交集。
萦若一怔，“师姐……我，我没有不开心。”
她向来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孩子，近距离看到清风师姐这张脸，便更有些被迷住了，唔…如果在这张脸上绘上脸谱一定非常好看吧！
想到这，萦若忽然眼睛一亮。
她虽然不想直接暴露脸谱的技能，但是她可以试试为清风师姐绘制妆容啊！
京剧脸谱又称之为勾脸，除了常见的几种谱式之外，还包括旦角妆容等等。清风师姐明日有一出《牡丹亭》的戏，在里面演杜丽娘，若是用粉白抹脸，两颊飞红，勾花瓣嘴，便足够完美演绎杜丽娘这个角色！
思绪流转间，萦若的眼睛越来越亮，忽的抬起头抓住清风师姐的手，“师姐，你明日是不是有戏呀？可以让萦若为你上妆吗？我保证，一定给师姐画的比平时好看！”
“上妆？”清风师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捏了一下萦若的脸颊，“我说我们小萦若怎么愁眉不展，原来是学了些新东西呀，明日师姐却是有戏，可是让小萦若试试手，但是我们提前说好，若是妆画毁了，我可是要洗掉重来的。”
很显然，清风师姐是不信任萦若。
但萦若却没有任何责怪清风师姐的意思，反而还感激不已，毕竟她这具身体的肉身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放在现代都没人会信小孩子的话，更别提古代了。
于是她当即便抚掌赞道：“谢谢师姐，师姐你对我真好，又长的这么漂亮，萦若最喜欢你啦！”
相比于羞于表现的古代人，萦若的大胆直接自然更加讨喜，更别提她这具壳子只是一个小孩子，又生的漂亮看起来简直玉雪可爱，亲到不行。
清风师姐噗嗤笑了，觉得这孩子嘴甜的厉害，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呀，也最喜欢小萦若了。”
“那我们便说好了，明日，萦若要给师姐上妆哦！”
“好。”
清风师姐点点头，温柔应道。
这厢事便这么定了下来，而此刻笑语定下这件事情的两个人，还想象不到，看起来如此轻飘飘的一件事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又会以怎样的方向发展而去。
此是后话不提。